江城之战大捷,楚执宜一行人等终于可以暂时放松下来。

    收兵之后,便是安置伤员和安抚受扰的民众百姓,楚执宜忙不过来,也不愿意与当地的州牧说一些冠冕堂皇之话,便只对被俘的士兵武器做了安排,又分了一拨士兵去南面支援楚向安,之后推说自己累了便回了营帐。

    楚执宜这些日子连日操劳经营算计,虽是赢了,可也费了不少的精力,一沾枕头边睡着了。

    外头是吵嚷的士兵。

    贺清元这些日子留在江城也无别事可做,除了帮楚执宜整理一些文书,便是同她聊天解闷。

    这日将士们胜仗归来,自然各有各的忙,他便也搭了一把手,随军医给伤员上药。

    老军医手上提着药箱正帮人包扎,贺清元一面分纱布,一面不忘问:“大夫可给二娘子上过药了?”

    “已经送了药去。”老军医道。

    “那她身上的伤势如何?可有要紧?”贺清元又问。

    “二娘子身边有随行的侍女,一直是侍女帮她上药,这个咱们也不清楚。”老军医道。

    从前军营中也未曾有过女子,男女有防,他说到底也只能做一些调配药剂的活计,楚执宜就连伤口都没给他看过。

    不过这样也是好事,若非伤势严重,也不到要他去医治的地步。

    “是这样,那……”

    “你有问的这个功夫,还不如好好给人上药,待这边忙完了早点回去看姐姐呢。”一道声音打断了贺清元的追问,正是不耐的燕屹。

    他此时是自己走过来的,外表看着不像是有事的模样。

    燕屹面上没有什么表情,自顾走到医师面前,将上衣脱了下来,露出伤痕鲜血布满的脊背。

    其他的倒没什么,其中有两道极深的伤痕,血肉外翻,几乎可见骨。

    军医一见这伤势顿时便急了:“你身后有这样深的伤痕怎么不早说?先给我止血药,还要烈酒。”他说着,便上前立马帮燕屹处理伤口。

    贺清元看得更惊心。

    燕屹往旁边一瞥,正好看见他的表情。

    燕屹小时候是见过贺清元的,若非他在家中并没有什么存在感,或许真的会如同楚执宜所说的那样,通过兄长认识贺清元,将他当做自己的半个兄长看待。

    可惜不是。

    燕屹还因为这人的突然出现对他充满了敌意。

    却没有想过贺清元竟然真的那般君子,和他那个不大熟悉的兄长一样,还能共情他的伤处,脸上露出那样着急的表情。

    贺清元手上都有些发抖:“你也外表看不出什么,尚且如此,执宜她身为主帅,今日又吸引了大部分敌军的注意,还和巴尔术那样单挑,指不定身上有多少处伤口呢!”

    说着,他急得站起了身来。

    “不行,我得去看看她。”贺清元道。

    燕屹翻了个白眼,为自己的自作多情感到多余。

    没说话,待看到贺清元的背影时,才意识到不对劲,半趴着坐起身:“不对!她是女子,哪有你着急的余地,你不许去看执宜!”

    说着,也不管自己身上处理了一半的伤口,便追着贺清元也往楚执宜的营帐去了。

    等到了门口,远远看见贺清元停在门口,并未进去。

    燕屹斯哈着痛处,见他呆立在营帐外头,一时间也慢下了步子:“你傻站在这做什么?”

    “侍女说她已经上过药歇下了,我怕打扰她歇息,还是不进去了。”贺清元说罢,又回了方才的伤兵营的方向去。

    燕屹一愣,随后笑:“还真是没想错这人,和我兄长那个古板一模一样,不愧是好友。”

    说完,便撩了帘子走进了楚执宜的营帐之中。

    他从前便与楚执宜同住在这里,所以对于进入营帐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可等他的脚迈进营帐之时,却全然没有了往日的大大咧咧,反而垫着脚做贼一般,悄悄走近了楚执宜。

    被一旁守着的侍女抓了个正着:“做什么呢?”

    燕屹忙悄声解释:“是我,我来瞧瞧姐姐。”

    他自己用气音,还逼着侍女也同他一起悄声说话:“不是说姐姐才歇下,你也小声点儿说话,别吵着她了,她这些日子都没睡好觉。”

    侍女心中想说,正是因为楚执宜这些日子都没睡什么好觉,将巴尔术这个心腹大患解决之后,才终于可以安枕,所以方才熏了安神香。

    这会儿雷打不动。

    不过她不打算告诉燕屹,只道:“你去看看吧,可千万别把娘子吵醒了。”

    燕屹连连点头。

    他小狗一样,伏在楚执宜的床边,安静地看着楚执宜的睡颜。

    这些日子的相处,燕屹可以说看到了一个和初见全然不同的楚执宜,或者说,是更全面更深层的楚执宜。

    初见时,燕屹被她英姿飒爽的容貌姿态所吸引,为她的武功折服,更多是惊艳,是意外。

    可越在江城与楚执宜相处,燕屹便看到了她更多的智慧。

    直到将巴尔术彻底拿下的那一刻,燕屹都不敢置信,可楚执宜还是做到了。

    到了这个时候,燕屹才确信,楚执宜并非突然地来到此处,她早有筹谋,从她到了江城后的每一步,她都算好了的。

    收服郑秀,让将士们第一面便对她胆寒,之后便更容易接受她的指挥。毫不退让地住进住营帐中,让所有人看到郑秀对她的态度,还有,将自己收在身边,让自己做她的主将。

    和郑秀打赌,用自己刺激郑秀,让郑秀能够老老实实地为她卖命。

    楚执宜真的做到了。

    哪怕燕屹此时将这些都想明白了,还是忍不住为楚执宜心动。

    或许,从最早那日在京城中救下他时,楚执宜便想到了有今天这一日。

    燕屹也是按日在京城中见到楚执宜后便将她当做最重要的人放在了心底的。

    楚执宜是真的累了,这会儿睡得安稳,和平日里有点风吹草动便会从梦中惊醒不同,她睡得很安静,眉眼美如一幅画。

    这样宛如惊鸿的一个女子,反而在战场上莫名的便会让人忽略她的容貌,逐渐看见她凌厉而强势的内心。

    燕屹看着,心不觉便软了下来。

    恨不能将此刻楚执宜毫无防备安心睡下的面容深深刻进自己的心中。

    他用手背撑着脑袋,就这样看着。

    半晌后,床上沉睡的人发出了几声呢喃的梦呓:“燕……燕……”

    燕屹原本没有听清楚,待反应过来后,顿时眼睛一亮,只觉一颗心跳个不停。

    楚执宜没醒,可他好像被眼前人窥见了心事一般,耳朵尖噌的一下便红了。

    姐姐是梦到自己了么?

    难不成其实做梦的是自己吧?燕屹没忍住坐起来了些。

    “嘶!”背后强烈的痛感提醒着他,没有在做梦。

    一切都是真实的存在。

    燕屹原本觉得剧痛的背后也顺势不疼了,连那个非要加入军营的贺清元也不觉得烦了,阳光明媚,江城阴寒的天瞬时便晴了起来。

    他认真地在想,自己该如何与执宜说这件事。

    将来两人是回到京城,还是常留在江城。

    他不太喜欢京城,楚执宜好像也不大喜欢那里,她是为自由而生的统帅,江城更适合她。

    楚执宜好像更喜欢越州,他也在越州生活了好一些时间。

    他还可以给姐姐做她喜欢吃的越州菜,该死的贺清元,这几日都是他在做饭,害得他没有做饭的机会,姐姐还是更喜欢自己做的饭菜。

    毕竟,他才是在越州生活了几年的人。

    还有……

    还有很多很多,他以后想要和姐姐一起做的事情。

    “方才是我放他进来的,本想着小将军只是要来看望二娘子,可谁知,这……”侍女皱眉,看着趴在楚执宜床边,睡得一副香甜的模样。

    也不知做了什么美梦。

    楚执宜有些好笑:“将那床被子拿来给他披上,这一仗打得时间久,他毕竟还年少,也累到了。”

    “听军医说,燕小将军背上的伤还未上好药,便着急来看娘子,下午时候军医还正四处寻他呢,真真是……”

    侍女将之前放在营帐中的燕屹盖过的毯子拿了来,楚执宜接过,给熟睡的小狗盖在背上,避免他着凉。

    屋子里熏了香,也难怪燕屹这么快睡着。

    楚执宜没说,这小孩睡着时还攥着她的一根小指。

    楚执宜醒来时意识到不对,没等她发作,一睁眼看到趴在床边睡着的燕屹,着实是好笑又无奈。

    又不敢轻易挪动,只怕动了他背后的伤处。

    想到他背后的伤还未上药,楚执宜又吩咐人将医师叫来,重新给他处理伤口。

    侍女问:“娘子又不让小将军睡觉了?”

    “若是没醒便让他这样睡着,若是醒来正好让人挪到床上好好歇息,否则醒来一样是腰背痛。”

    侍女便出去请了。

    没一会儿,医师来了,身后还跟着才换了一身浅色绣白鹤衣裳的贺清元。

    楚执宜有些意外。

    贺清元有些抱怨道:“我还怕扰到你歇息没敢来,不成想有人已经歇在这儿了。”说着,瞥了一眼还在熟睡的燕屹。

    眼神中全情绪,恨不能现下就将这人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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