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执宜来到越州之后的日子过得太过舒坦,平日里除了练兵外,便是在越州城内闲逛饮酒品评美食,偏偏每次出去身后带的美人都不同。

    惹人瞩目得很。

    这样毫不掩饰大摇大摆地出没在街头巷尾,桑莫那边想不知道楚执宜已来了越州都难。

    楚执宜将巴尔术折磨得不轻,也着实挫了蒙军的锐气,如今桑莫已然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立即生擒了她用来祭旗,用以鼓舞蒙军的士气。

    桑莫不愧是楚执宜上一世难缠的对手,得了楚执宜出现在越州的消息,他却是不动声色地派人跟在楚执宜身后观察了好几日。

    那跟踪楚执宜的暗卫一连跟了好些日子,每日禀报的内容都大差不差,不等桑莫发话,便先不耐了。

    同桑莫抱怨道:“属下这几日跟下来,这个小娘子实在没什么特别之处,每日饮酒作乐,只知男色,若说有什么不同,便是周旋男人的本事不同凡响。”

    “说说。”

    “属下已打听过了,这位二娘子身旁跟着的三个男子身份皆非同寻常,彼此也知对方的存在,却一个个甘心留在她的身边,还……还日日争宠。”那暗卫说着,语气颇为不屑。

    “那女子沉迷男色,连基本的决断都没有,今日男宠装作旧伤复发,她便心疼得带人去外头医馆诊治了半日。后一日另一个又佯装自己食欲不振,非得去外头吃甜食,另一个倒是特殊,不争不抢,落了几滴泪又将人给留住了。”

    说罢,暗卫一声哼笑:“这女子真是比男人还风流呢。”

    一旁听他禀报的参将都哈哈大笑:“依我说,她若是个男子,定然也是个酒囊饭袋、声色之徒,有何可惧?”

    桑莫却没掉以轻心:“她沉迷于男色,都能生擒巴尔术,将他的兵马打得惨败,实非等闲。”

    暗卫闻言一凛,顿时明白自己的疏忽,忙躬身问:“那属下就继续这样跟着?”

    “不必了,你一连跟了几日都没探出来什么,可见她早有提防,能叫你看见的,只怕也不过是伪装。再跟下去也无益处,宣战,我倒是想正面和这位女帅好好斗上一斗。”

    桑莫目光淬了毒一般看着近几日地方军营情况的战报,语气平静做着排布。

    “可主帅,你不是从不打无准备之仗,要不我再派人去京城里好好探一番这娘子的生平。”暗卫不安道。

    “你这几日跟下来的情况,倒也并非一无所获。”桑莫笑。

    燕峥来到越州的军营之后,正巧被楚执宜提前发现,便没同楚向安那边知会将他带回了营地内。

    与贺清元和燕屹不同,他没有专门的营帐,自然是理所当然地留在了楚执宜的营帐之内。

    这一点燕峥从跟着楚执宜回来时便没有疑问,楚执宜也默认了,就连贺清元也没说什么。

    唯有燕屹,并非知情人。

    在燕峥来的第二日清晨便问了楚执宜:“姐姐打算安排兄长住在何处?不若也住在我们的营帐?”

    他这几日和贺清元打了几个来回,多少也学会了些迂回地说话,想着不能直接将自己的目的说出来,还要说他久与兄长未见,想要好好叙旧。

    可后头的话还未说,却见饭桌上的另几个人都神色怪异。

    燕峥是神色复杂地看着他,贺清元则停了筷子,眼中还带着几分笑意。

    至于楚执宜,是一脸的无奈。

    过了一会儿,还是楚执宜开口道:“我也许久未见他了,有好些话要说。”

    就这样,一句话定了燕峥之后的去处。

    燕屹听出没有变动的余地,便也反常地没有闹,平静地接受了楚执宜的这个决定。

    当日夜里,他看着坐在沙地上的贺清元。

    他们两人之前也在明里暗里争过,不过那种争夺,更有些小打小闹的意思,大多时候,楚执宜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看不到。

    燕屹见他一个人孤零零坐在那儿还怪落寞。

    像自己一样。

    没忍住上前嘲讽:“之前挤兑我不是怪有一套的吗?怎么我兄长来了你反倒一句话也不说了?你不是很会说吗?”

    贺清元和燕峥是故友,两人小时候是同一个书院学了诗书道理出来的,又是一派相像的君子气质,他还以为这两人见了面,定然有的话说。

    可没想到,贺清元就这样轻而易举认了怂。

    “这话是在说我?”贺清元平静地反问。

    “不是说你还是说谁,你竟然出言挤兑我?不说了,咱们两个半斤八两。”燕屹走到贺清元身旁,往他旁边一坐。

    发现这个视角正好能看到高悬于空的那弯皎皎明月。

    清冷、淡薄,却又幽静美好。

    引人向往。

    “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燕屹没有贺清元赏月的闲情逸致,他刚坐下便收回了目光紧紧盯着贺清元,问他要一个答案。

    “你不是都看见了吗?”贺清元冷笑了一声。

    楚执宜待燕峥的特别,只有长了眼睛的都看得出来,可能唯一不知的便只有她自己了。

    不然燕屹不会也这么反常。

    不过见了他们相处两次,便觉出不同,这么心切地来问贺清元他们两人的关系。

    至少贺清元之前从未给他这样的紧张感。

    “你是说,我兄长也喜欢姐姐?”燕屹问,目光灼灼盯着贺清元。

    贺清元轻笑了一声:“是。”

    何止是你兄长呢?

    不过他并未多提楚执宜的想法,只道:“说起来,你们兄弟两个都算是她救下的,不过他是在刑场上便被救下,自此留在了楚府之内。而你,则是她机缘巧合之下救了,送来了越州。”

    贺清元没提楚执宜一开始对燕峥的那顿鞭笞,也没提最初的燕峥在楚府中所受的折磨。

    他看着燕屹,就好像当时那个刚刚陷入感情不能自已的自己。

    这么想着,便想,若能用这话吓退他也好。

    如是吓不退,燕屹的存在,至少可够燕峥难受的。

    两兄弟同被一人救下,一个是留在身边,一个是运送边关,一个情深义重,一个多年才得以相见。孰轻孰重,唯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最清楚。

    燕屹是如何想的,贺清元不知道。

    得了这个回答后,燕屹便沉默了下去。

    与此同时,楚执宜的营帐内,燕峥正红着眼睛躺在楚执宜的床榻之上,他才用过水,眼上热气未消散。

    “阿屹没给你添麻烦吧?”燕峥问。

    他在看到燕屹的那一瞬间,不是惊喜,不是意外,更多的是惊慌,是恐惧。

    那种心情,和他发现贺清元竟私下里纠缠着楚执宜,对她动情一般。

    楚执宜背对着燕峥换自己身上的盔甲,她没看见燕峥面上的表情,便知当寻常聊天回答:“怎会?他帮了我大忙,真不愧是燕家出身,做个将领绰绰有余。他如今年纪尚轻,假以时日必有大作为。”

    她是真的认可燕屹。

    不过这话说了之后没等来身后之人的话,她便又转过身,探寻问他:“怎么不说话了?”

    “没想到你对他评价颇高。”燕峥道。

    楚执宜点头:“毕竟是你们燕家武将出身,不过要说厉害,还得是……”

    “还得是谁?”

    燕峥警惕地看向她,生怕她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又结识了旁的人。

    楚执宜笑吟吟道:“自然是燕四公子,年少以一战成名,将帅之才名动京城,谁人不纳罕,谁家女儿不心动?”

    燕峥松了一口气。

    才又追问:“那你心不动心动?”

    楚执宜将束发的簪子取下,这是身上最后一样累赘之物。

    她回到了床边,看向眉眼如画的男人,手指清点在他的胸膛:“自然,阿峥,我最喜欢的人是谁,你还不清楚么?”

    说着,便抱着燕峥的腰,躺进了他的怀中。

    白日里的燕峥乌发束起,面色冷淡,实有些高岭之花的样子,可如今躺在她床榻间的人,长发散落在身后,眉眼间添了几分温和。

    这样的好颜色。

    楚执宜看了他的脸一会儿,才道:“阿峥,你要问什么就直接问吧,咱们相识这么多年,我还不了解你么?”

    也是奇怪,自楚执宜想起上一世的事情之后,燕峥便也慢慢变得和上一世那个寡言少语,却又捧着一颗炽热的心的阿峥一样。

    “我是想问,你真的不想我上战场帮你吗?”燕峥道。

    上一世,他是她最好的主将。

    若非后来被生擒那一次,燕峥也会一直和她在战场上战道最后。

    “不想。”楚执宜骤然冷了脸色,回答得斩钉截铁。

    她撑起身子,半仰着头看向他:“上一世的事情不能再发生一次,所以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你再上战场。”

    况且,这一世燕峥的身体大大不如上一世。

    披挂上阵后会发生什么事情,谁也未知。

    哪怕今生,楚执宜尚且不记得燕峥是她曾相濡以沫的有情人时,也不曾想过要他上战场。

    那样痛心疾首、追悔莫及的情绪,楚执宜只体会那一次就够了。

    “我知道了。”燕峥道。

    他自己也知道不行,可看到这一次为她的主将的是旁人,便忍不住焦虑,若不能为她再多做一些事情,他又有何用呢。

    楚执宜身边的每个人都有他的用处。

    他若是没有,迟早要被她厌弃。

    楚执宜也知道这是燕峥今生的痛处,便不愿多说,只道:“说起来,我怎么觉得你越发像上一世的时候了,沉默寡言,也不爱装乖讨巧了?”

    燕峥道:“我哪里沉默了?况且我也从未装乖。”

    楚执宜见他竟不认账,当即便坐起了身,要好好同他说道说道。

    “我本来就乖。”燕峥说。

    楚执宜又躺了回去。

    燕峥顺势将她揽进自己怀中,咬着她的耳朵:“你若是欺负多了我,我是会哭的。”

    楚执宜被这暧昧不清的语气含得耳根至脖颈战栗,随后便是发热。

    心中暗叹,许久不见,燕峥这不正经的本事见长,连话也说得好听些,讨巧得似猫爪挠在了她的心尖上,有些痒。

    “怎么办?阿峥哭的时候容色无双,我看不厌。”楚执宜也同样悄声道。

    燕峥见她不接茬,顿时脸色有些白。

    楚执宜握住他打算抽回的手,道:“但我更爱看阿峥笑,阿峥笑时,才是郎艳独绝,天下无二。”

    “看你自回来兴致便不高,同你逗趣儿罢了,怎么还恼了?”楚执宜将他的手握紧,放在心口,“不然你听一听,这里在为谁而跳?”

    楚执宜哄人的本事一流,燕峥方才再如何多想,这会儿也没什么脾气了。

    纵使自己的问题并未解决,可他还是恨死了她,爱死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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