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镜只觉得自己精神错乱。明明站在面前的人,就是那个回忆之中无比可靠,无比强大,温柔善良的林心莹。

    更加重要的是,她才刚刚把那个将自己作为人质,试图杀掉自己的恶灵给一击打成齑粉,自己此刻脑子之中竟然回响的都是诸如“我才不认识这个残忍笑容的家伙”“能够露出这样表情的一定是恶魔不是朋友”这样的想法。

    “现在她也只是因为恶灵对我出手,才显得不同寻常吧。而我竟然都在想这些东西......”

    这些愧疚的想法回荡在纸镜的脑海之中的同时,她觉得自己情绪慢慢平稳,似乎恢复了一些对于身体的掌控,恢复了一些正常的知觉。

    林心莹看着神情全然麻木,但是泪水在无声之中流下的纸镜,冷酷不屑地轻笑了一声之后,摘下了眼镜。

    摘下眼镜的一瞬间,林心莹的整个人像是进行了什么切换,无论是气质还是气场,一瞬间残忍无情的恶魔审判,就变回了之前那个就算发怒也仅仅是能让熟知自己“不会发怒”的人感到些许震撼的温柔小姐。

    纸镜目瞪口呆——即使她现在仍然没有从被精神折磨的疯狂之中恢复,可这样的心情还是占据绝对上风。眼镜可能会给林心莹增添些许严肃气氛的元素吧,但是怎么会到这样的程度?

    仅仅摘个眼镜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恶灵在你体内的‘烙印’,给你增添了一些负面的想法。有着一些诅咒我,甚至诅咒世界的想法都是正常的。无需愧疚,我的老友,那些恶魔的想法都是恶灵所为。现在一切都结束了,没事了。”

    林心莹周围的魔法阵和符文都仍旧没有消失,那些闪着微光的符文,仍然环绕运行着。

    水泥的世界正在蒸发一般的,慢慢地褪去灰色,整个世界似乎正在消失,被林心莹“砸”出来裂缝之中的光芒一点一点占领。

    白色耀眼的光芒要充斥整个世界。

    “呃,终于结束了么?”

    纸镜大脑之中,刚才要人头脑爆炸,极其疯狂的千曲齐奏,在林心莹的安慰话语结束之后,终于慢慢地平静下来。

    不过到了最后,还是剩下了一曲缓慢优美,却又隐隐充斥着悲伤的钢琴曲。

    这首曲子不是现代的,却让纸镜这个不善乐曲的宅女有着非常熟悉的感觉。几个简单的旋律,缓慢交替,少许随着韵律变化的音调。纸镜仿佛听到在月光和海浪下,一位阴柔,满脸思愁的钢琴家,用着发自内心的复杂,温柔、怀思又阴郁的心情,慢慢轻轻用手指抚过琴键。

    因为纸镜确实只是普通的音乐爱好者兼乐盲一只,对于这样的乐曲,只能用“经典”来作为评价。

    既然是“经典”,听过,而且旋律越听越熟悉的纸镜,不知道为什么,脑子之中跳出了“月光”和“贝多芬”,两个奇怪的中文。

    “怎么又是中文,啊,中文......而不是龙国文字?!”

    纸镜麻木的意识,已经无法再猛然惊醒,只能保持着麻木,感到朴实无华的惊讶和冷静。

    “为什么我会知道这首曲子叫做‘月光’,而且作曲家是‘贝多芬’。”

    生活的记忆之中,纸镜努力地回想这段记忆,究竟出自何处——这样的尝试在两秒钟后就被她自己认识到是愚蠢的。

    既然脑中都出现了“中文”这样奇怪的文字了,为什么还要想着从自己原本生活之中的记忆寻找答案呢?有关中文的一切,不都是奈亚拉托提普和由水结通过某种“知识灌输”让自己下意识知晓的么?

    “可是我的问题依然没有解决......为什么有关于这些外神送来的知识,嗯,音乐,此刻就在我的脑中,和刚才那令人发疯的几千首古典乐曲同时播放?古典乐,呃......?”

    纸镜这个时候发现,她意识到了方才那几千首曲子,夹杂在一起的几千首曲子,竟然清晰地都被她清楚地认知出来,甚至名字也都大概知晓。

    那些全部都是古典乐曲,无一例外,至于名字的话,纸镜随意“浏览”了一下,发现有一些类英格兰特语的,叫做英语的单词,她不太会念。

    “应该是奈亚送来的知识搞的鬼吧......真是令人惊讶,所有曲子的每一个音,是什么乐器,需要用什么手指按什么地方,我这个乐盲几乎都能辨认,并且好像就已经写出了几千的乐谱似的......让我很清楚每一曲曲子的,呃,构造?”纸镜想着想着心里面不由得吐槽了一下,“不过就算知道了所有乐曲怎么演奏有什么用啊?我对音乐可一窍不通。还有,这些叫做英语的单词怎么也这么像英格兰特语......还同样的也是个字母。”

    “只能认识一小部分,大多都认不清啊,看来灌输的知识也不是这么简单。”

    继续思考着,纸镜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那就是自己似乎已经思考很久,但是周围都毫无动静。

    ——正当纸镜这么想的一瞬间,她才意识到,实际上不是她思考了很久周围没有动静,而是她的大脑进入了不可思议的思考速度,思维的意识加速到了周围所有好像放慢了的错觉!

    实际上她思考以上内容的时间,不过只是在“终于结束了么”的那个尾音之后的一个呼吸之间。

    “你真的......吓死我了。”

    林心莹带着喜悦而令人安心的笑容,蹲在纸镜旁边,慢慢地将已经有些手指关节都因自残而扭曲,皮肤因自残破损的纸镜扶起。

    纸镜发现自林心莹说话起,她那近乎令时间停止的思维速度就恢复到了正常水平。

    下一秒,温暖和柔软拥来,纸镜感觉自己已经被麻木的神经和意志,此刻像是干涸之土汲取暴雨的水分,慢慢恢复。

    “以魔灵之契约,予面前之人身心的治愈。”林心莹口中念起了英格兰特语。() ()

    随着咒语,纸镜浑身的知觉开始恢复,但是对于这个才神经错乱,进行了毫无理智自残之后的人来说,这样的恢复也意味着极大的痛苦。

    感受到如同岩浆般的血液在体内流动起来,刀砍剑劈断骨伤肉的痛楚,一下子将好不容易缓过来一点的纸镜又折磨得痛不欲生。

    将即将出口的哀嚎声硬生生憋回去后,纸镜惊奇的感觉到自己身上的痛觉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消退。

    由痛变痒,由痒回到了正常的感觉,纸镜这样可能让人终身残疾的伤势竟然在以自己能够感觉到的速度恢复着。

    “啊......呼,我的好姐妹啊,说真的我到现在还是没有缓过来......然后,不要抱得这么死,我有点儿喘不过气儿......”纸镜艰难地吐了一口气,发现自己的紧张感还是紧紧将全身的肌肉和神经绷紧。

    当然不是因为林心莹令人喘不过气的拥抱,那是另一回事。纸镜只是觉得这种刚刚从生死劫难之中生还而产生的高压心情,一时半会应该是消除不下去了。

    林心莹露出一丝尴尬的苦笑,慢慢地松开了纸镜:“任谁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都不可能没有紧张感,而且还是遇到这样不可理喻的事情。”

    话音落下,林心莹背后的魔法阵和符文也都大多消失,如同消融一般,消失在了环境之中。

    纸镜四处张望了一下,现在她们正呆在一个干净的病房之中,从房间的型号来看,和刚才去过的林云的病房没有什么很大的区别。

    “看上去一切都恢复正常了。这真是美好的一天,鸟儿在歌唱,花朵在绽放......”纸镜的脑子中没由来的冒出了这么一句中文台词。

    等会儿......中文台词,中文......外神......

    纸镜的眼神慢慢的又变得呆滞起来。

    “嗯......倒不如说,纸镜你的接受能力真的很强,以往就算有人和你一样接受了我的治疗恢复了状态之后,大多数也都还是情绪崩溃,神情呆滞......啊哈,对,你演得很像,就是这样的表情。”林心莹看着纸镜随着自己话语,又逐渐呆滞的表情,不由得笑了起来。

    纸镜慢慢地从呆滞的神情回神过来,略感头痛的闭眼,单手扶额:“阿不,我刚刚是真的在发呆,因为我想起来一件事情。”

    【主线任务已完成】

    【奖励:一个“”等级奖励和点】

    【找时间过来异空间喝喝茶呗,对了,要是想的话,告诉你旁边那位也可以哟。顺便消除一下误会什么的。】

    “那个主线任务......刷新了。”纸镜缓缓地说道。

    林心莹的表情一下子就僵住了。

    ————————

    医院地下室的停车场,保安室的门被一只西服袖子的手推开了一半。

    “哟。”阴影中,一个轻快的声音响起。

    因为这个声音,推门的动作僵住,手的主人往外的视线,看到了一个预想之中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不过并没有迟疑太久,手的主人还是把门推开了。

    “嚯,你怎么找到我的?”

    穿着西服的高四岳,用带着稍微惊讶的语气,温和的笑容从保安室中走出,不过并没有礼貌地关门。

    他有点像是在询问“今天怎么会下雨,我得赶紧去收衣服”一般。

    “灵符。”

    简单回答了两字,林云略带微笑,从阴影之中走出。

    “哦?......你小女朋友扔的那三张?”高四岳恍然大悟,随即乐呵呵的调侃道。

    “老家伙,我说了多少次,墨以可她!不!是!我......”林云略显窘态,说着就一幅“我要掐死你就现在”的表情走近了高四岳。

    “得了得了,不用解释了。”高四岳笑嘻嘻的摆了摆手。

    “啊!!!你小心点老家伙,小心我一会儿出去就把你举报给我上司!”林云抓狂。

    “反正你出去也肯定是要‘举报’我的。嘿嘿嘿,要是让人知道,方才还在生死决斗的灵异侦探和‘恶灵’,现在如同认识许久,关系熟悉的老前辈和小后辈在聊天,还真有可能我们两个都一起被其他的灵异侦探或者警局的人一起剿杀什么的......想想还挺刺激哈?”高四岳说着,挺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说了,我说林云你小子啊,怎么有个这么强的离谱的魔术师姐姐啊?愣是把我一个储备的B等级恶灵给秒杀干碎了!”强行按耐下心疼的表情,高四岳“无奈”地接着说道:“此等猛人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啊?”

    “我怎么知道?毕竟我才刚出院。”林云也撇掉脸上两抹绯红,正色道,“我时间不多,别这么多废话,答应给我的东西呢?”

    “哼,臭小子这么冷淡,下次见面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高四岳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是手上也没停,从西服的内侧口袋掏出来了一块盾形的徽章,丢给了林云,“喏。”

    “谢啦。”林云接过盾形徽章,眼神却是没有多在意这块徽章,看向了高四岳。

    “干嘛,觉得要很长很长一段时间见不着了,要说什么道别的话?”高四岳转身,退回了保安室,朝后摆了摆手,“免了,小子,你记住,只要能活着,我们就还有机会再见面。”

    “那你废话还这么多?”林云略显不满地回话,想了半秒,又小声地嘟囔了一句,“老家伙你注意安全啊,我就不帮你立什么奇怪的旗子了。”

    身影似是轻笑了一下,就雾影一般消失而去了。

    林云轻轻叹气,在地板上刻画出一道古文字。

    闪耀起来的银色光芒,掩盖住了眼神之中因不舍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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