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4章 三山传承

    墨画目光怅然,片刻后,又逐渐锋利起来。

    他摒弃杂念,聚精会神,开始研究起“修罗战”的赛制。

    所谓修罗战,曾经是乾学论剑大会,从地字论剑,进阶天字论剑的决战。

    参赛的弟子,会在巨大而复杂的论剑场地间,以宗门为阵营,以小队为单位,彼此争战,厮杀,逃亡,生存。

    根据淘汰的名次,决定弟子排名。

    根据弟子排名,给宗门加胜点。

    作为曾经的“天字晋级战”,修罗战有大量胜点。

    谁能活到最后,谁得的胜点就越多。

    这些胜点,足以改变此前宗门论剑排名的形势。

    这里面,包含着巨大的契机。

    自然,也蕴含着极大的风险。

    这意味着在修罗战中,若表现优异,宗门还有更进一步的可能。

    若表现很差,宗门排名可能进一步下滑。

    当然,这种悬殊,终归还是建立在,此前论剑赛的排名上。

    修罗战,毕竟只是一场论剑。

    其权重再高,也不足以,让一个八大门末流,一跃攀升到四大宗的位置。

    一般情况下,也就是上下三四名的波动。

    这点对普通宗门无所谓。

    尤其是十二流和乾学百门。

    上下三四个名次,大多无关紧要。

    但对八大门,尤其是八大门前列,和四大宗来说,这个名次,就至关重要了。

    哪怕只是前进一两名,都可能使宗门地位,发生质变。

    同样,落后个一两名,也可能使宗门利益,蒙受巨大损失。

    而且,修罗战极其难打。

    其难度,比一般论剑,恐怕高了数倍不止。

    因为,这是宗门混战。

    宗门越强大,优势就越大。

    尤其是四大宗,弟子天赋好,实力强,晋级地字论剑的队伍多,再有一骑绝尘的顶级天骄带队。

    与普通宗门,甚至跟八大门比,都完全不在一个量级上。

    而这种“巨头”宗门,足足有四个。

    巨头宗门,有顶级天骄带队,人数占优,平均修为高,实力又强,在这种修罗战中,基本就可以开始“扫图”了。

    其他宗门,根本不可能是对手。

    看似有机会更进一步,但其实机会同样小得可怜。

    五人的小队制论剑,若赢不了萧无尘,沈麟书这类天骄。

    那在人数更多的大混战中,更是一点希望没有。

    但大多数宗门的目标,也不会放在四大宗上。

    他们的目标,更多还是放在,自己排名前一二名的宗门。

    将他们拉下来,自己就能往上爬一点。

    论剑大会,宗门排名,但凡能多往上爬一个名次,都是好事,这意味着乾龙灵矿的份额,意味着大量“真金白银”般的灵石。

    因此,他们不会好高骛远。

    但墨画不一样,他的野心更大。

    他想一步登天,登临至高之位,那摆在他面前的,就是“四大宗”这四座大山。

    甚至不止,除了四大宗外,还有“八大门”中,另外七个宗门七座山。

    加起来,一共十一座山。

    此外,十二流中,还有一些结过仇的小山。

    这么一想,这场修罗战,太虚门面前,艰难险阻无数,根本不可能赢。

    看似有个渺茫的机会。

    但这个机会,又渺茫得几乎看不到。

    以至于墨画心中,刚有了希望,又觉得绝望……

    墨画深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静下心来。

    每逢大事有静气。

    越是渴望什么,越是害怕失去,越要心平气和,保持冷静。

    墨画取出厚厚的一迭阵纸,开始将自己要解决的“敌人”,全部罗列上去。

    将论剑大会以来,收集到的弟子信息,一一剖析。

    将所有的艰难,一一枚举。

    并将所有的因果,所有交战的可能性,一一衍算。

    而后一一考虑应对之法。

    修罗战的战况,在墨画脑海中预先模拟并推衍……

    借助浩瀚的神识,缜密的思维,强大的天机衍算之力,对现实的认知和把控,去洞悉天机,推演因果,寻求坎坷绝境中,那一缕近乎不可能的胜机……

    ……

    墨画在衍算,在筹划。

    乾学州界,各宗门掌门和长老,大量位高权重的修士,同样在商议,在谋划。

    一些有交情的宗门,甚至还会传书通信,互知有无。

    修罗战究竟怎么打?

    渐渐地,大家就形成了一个共识:

    “联手做局,先灭太虚门。”

    这里面,自然有一部分旧怨。

    太阿门,曾经是八大门第一,觊觎四大宗位置久矣,与四大宗利益冲突,多有龃龉。

    而因为身为八大门第一,也遭其他八大门觊觎。

    冲虚门淡然处事,但与太阿门同气连枝,守望相助,所以也不讨喜。

    太虚门,就更不用说了。

    四大宗中,尤其是沈家所在的乾道宗,几乎恨死太虚门了。

    新晋八大门中。

    断金门,与太虚门有仇。

    癸水门,与太虚门有隙。

    这些仇隙,根源其实都在墨画,但罪名肯定要落在太虚门头上。

    而很多宗门,本身是乾道宗的“下属”宗门,唯其马首是瞻。

    另一些宗门,是断金门和癸水门的“兄弟”宗门,彼此利益相关。

    这些关联势力,跟太虚门的关系也不好。

    如今,太阿,冲虚,太虚三门合为一门。

    所有这些因果仇恨,自然也就聚到了一处。

    太虚门自然就成了“众矢之的”。

    这些宗门恩怨,只是一方面。

    另一个方面,是因为太虚门如今所处的位置。

    八大门之首,其实是个烫手的山芋。

    进一步,能威胁到四大宗,是四大宗的“眼中钉”。

    退一步,八大门所有宗门都想争八门第一,那太虚门如今的位置,就是所有人眼中的“肥肉”。

    八大门若想进步,第一目标,就是位列八门第一的太虚门。

    四大宗不想退步,第一隐患,同样也是距四大宗一步之遥的太虚门。

    因此这种种原因,太虚门自然就身处于风口浪尖之中了。

    更不用说,太虚门里,还有一个墨画了。

    场内参与论剑的弟子,因为胜负,记墨画的仇。

    场外一众长老,尤其是道法长老,也同样在心底,给墨画记了一笔。

    如今,宗门大局上,太虚门是众矢之的。

    宗门弟子间,墨画也是公共的“大仇人”……

    以至于不少弟子,对这个修罗战,都是满含期待的。

    ……

    屠墨令中,众人议论纷纷。

    我与火球术不共戴天:

    “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来了个修罗战,但我只能说,这个修罗战,来得非常好!”

    “他墨画,隐匿再阴险,身法再好,能躲得过一个队五人的追杀,难道还能躲过一个宗门好几个队伍,乃至四宗八门十二流,加起来上百个队伍的追杀么?”

    “这他还要能不死,我当场认他做爹!”

    大傻子:“不错,这个修罗赛制很好。我正愁没机会在论剑中再碰到墨画,没办法一拳杀了他,一雪前耻。”

    “现在这个机会,突然就送了过来。”

    “久旱逢甘霖。”

    “我读书不多,就是不知这修罗战,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

    一支沧浪剑:“据说,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赛制,误打误撞,被论道天仪,给转出来了……”

    风一样的少年由衷认可道:

    “老祖宗的东西,果然是好东西。”

    一堆人纷纷道:“老祖宗英明。”

    “老祖宗高瞻远瞩……”

    “墨画阴险,没了这修罗战,还真不太好杀他。”

    “也是我们运气好,最后一局了,轮到了这修罗战。”

    “估计是墨画这小儿,作恶太多,天地间的神明,都看不下去了,便动手干涉了天机,让论道天仪,推演出了‘修罗战’,给了我们一个报仇雪恨的机会……”

    “这世上,不只好人多,好神也多啊……”

    “我们约法三章,修罗战中,联手杀墨画,让他体会一下,修罗般的噩梦……”

    “屠‘墨’成功者,可为我等盟主!”

    “除‘墨’卫道,一雪前耻,就在此战!”

    “论剑可以输,墨画必须死!”

    一群人纷纷响应:

    “除‘墨’卫道!”

    “一雪前耻!”

    “论剑可以输,墨画必须死!”

    ……

    太虚门,大殿。

    三山掌门和长老们,也聚在一起,秉烛夜谈,议了大半天。

    待夜色深沉,长老们散去。

    殿中就只剩下了三个掌门。

    太阿山掌门沉思片刻,一脸严肃道:

    “麻烦了,我都不知道,我们太虚门‘仇家’这么多。”

    “还有墨画那孩子,竟然这么招人恨?明明我看着还挺讨喜的……”

    冲虚山掌门叹道:“这次修罗战,看来难了……”

    修罗战权重再高,分数悬殊再大,一般也就是上下三四个名次的浮动。

    但太虚门不太一样。

    如今的太虚门看,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靶子。

    一旦开局就被人“围殴”灭掉了,那名次真的不知道下滑成什么样。

    之前的一切努力,就全都付之东流了。

    也基本与“天”字论剑绝缘了。

    一切的希冀,就都成了梦幻泡影,转瞬破灭。

    “要想点办法。”

    “乾学论剑,是天骄论剑,一切全凭弟子努力,我们虽是掌门,但也做不了什么了。”

    “就算能做什么,那也是在论剑之前,耐心筹备,倾注资源,培养弟子,为他们论剑奠定基石……”

    “平日不努力,论剑干着急。”

    “事到如今,只能靠他们自己了,我们帮不上什么忙。”

    冲虚掌门微微叹气,语气沉重。

    “那也总得做点什么。”

    “做什么?”

    太阿掌门沉思片刻,道:“我再去问问墨画?”

    “你去问他做什么?”

    “问他有没有把握。”

    “这是他有没有把握的事么?”冲虚掌门皱眉道,“修罗战,面对四宗八门十二流,绝大多数宗门的针对,和大半弟子的敌意,他再有本事,又能有什么把握?”

    “之前的论剑,你又不是没看。”

    “别的不说,光是四大宗那几个顶级天骄,就是四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更何况,其他宗门天骄,也根本不差。”

    冲虚掌门叹了口气,“平心而论,墨画这孩子,已经很优秀了,但再优秀,也是有限度的。”

    “真让他带领太虚门‘举世为敌’,与四宗八门十二流一众宗门抗衡,就算墨画有这个魄力,我们也得有这个底蕴啊……”

    “太虚门这些弟子,这点实力,哪里拼得过?”

    “这本就是死路。”

    “你去找墨画,怎么开口?”

    “我们三个掌门,总不能厚着脸皮,把这么重的责任,压在他那副小身板上吧?”

    三人都有些沉默了。

    一直不曾开口的太虚掌门,目光微闪,缓缓叹道:

    “话虽如此,但也不能真的坐以待毙。”

    “论剑以来,墨画的能力,你们也都看到了,若论修为和战力,他都不算拔尖。”

    “但若论阵法,手段,心智,这孩子确实是数一数二的。”

    “更不用说,他是太虚门,人人赞颂的‘小师兄’,威望高,弟子也都信服他。”

    “所以,修罗论剑,最终还是要靠墨画。”

    “这件事,他身为小师兄,责无旁贷。”

    “他自己心里应该也清楚,所以我们这些做掌门的,话就不必多说了,但落到实处的事,一定不能吝啬。”

    “我提议……”太虚掌门目光一凝,沉声道:

    “为了备战,向墨画这孩子,开放太虚,太阿,冲虚三脉传承!”

    “各脉传承中,有什么能用的,都让他自己去挑,自己看着用,自己去安排。”

    “一切为了论剑大会!”

    “集一门三脉之力,筹划这最后一场,地字修罗战!”

    太虚掌门说得慷慨。

    太阿掌门和冲虚掌门,神情却有些微妙。

    彼此都做了这么多年的掌门,这点心思,怎么可能看不明白?

    “这是不是,有些太唐突了?”冲虚掌门迟疑。

    太虚掌门缓缓叹道:“眼前这场论剑,到底有多重要,你我不是不清楚。”

    “现在不下狠心,不做此决断,一旦修罗战失利,再后悔也晚了。”

    “到了那个时候,太虚门遭逢惨败,你就是把传承拿出来,又有何用?”

    “那……若拼输了呢?”冲虚掌门皱眉。

    太虚掌门很坦然:“输了就输了,还能怎么办?”

    “你这……”

    太虚掌门肃然道:

    “论剑大会,关乎何等大的利益?放眼整个乾学州界,各大宗门嫩,谁不是有一丁点可能,就拼尽全力,去搏一线机会。”

    “这世上,哪有必成的事?”

    “成功,都是搏来的。有一丝机会,别人搏了,或许成功,或许失败。”

    “但你不搏,畏首畏尾,患得患失,那就注定失败。”

    冲虚掌门一怔,而后点头,颇以为然,但他神情又有些古怪,问太虚掌门:

    “这……不像是你会说的话啊?”

    众所周知,太虚门的掌门为人佛性,素来修身养性,淡薄外物,哪里会把“搏一搏”,“拼一拼”,“不成功注定失败”这种事,挂在嘴上。

    太虚掌门深深叹气,“形势所逼,无可奈何。”

    他若一个人,倒可以淡薄外物。

    宗门若无事,也可以与世无争。

    但现在不同了,整个宗门的利益,都被牵扯了进来,一进一退间,涉及上万修士的前途和未来。

    他这时候,若再讲究什么与世无争,那就是自私和愚蠢了。

    便是再操劳,再狼狈,也要坚持到最后。

    太虚门面前的台阶,能向上多爬一步,都是好的。

    冲虚掌门和太阿掌门,不由都高看了太虚掌门一眼。

    穷则独善,达则兼济。

    该清高的时候清高,该放下身段的时候,也能入世去争名利。

    太阿掌门沉思片刻,先点头道: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

    “我回去跟老祖说下,老祖若没意见,我就把太阿传承,都给墨画开了。让他挑挑看,有没有合用的,为修罗战做准备。”

    “火烧眉毛了,此时不拼,更待何时。”

    冲虚掌门也点头,“我回去也跟老祖说下……”

    他这个冲虚掌门,实权其实不大,很多事其实还是老祖拿主意,尤其涉及这种宗门传承的事。

    太虚掌门拱手,感激道:

    “多谢二位深明大义。”

    ……

    辞别了太虚掌门,离开了太虚山,太阿掌门和冲虚掌门同路,坐在一辆马车里。

    “当真要开传承?”

    冲虚掌门还是有些犹豫。

    太阿掌门觑了他一眼,果断道:

    “开!不但普通传承要开,按我说,你冲虚门的核心剑法,最好也给墨画那孩子送一份……”

    冲虚掌门皱眉,“他又不学剑,不是剑修,我送他剑法做什么?”

    太阿掌门道:“你别管他学不学剑,用不用得上,你先送一份。你不送,怎么知道他用不上?”

    冲虚掌门沉思片刻,渐渐明白了过来,叹道:

    “太虚出身,学了太阿的剑阵,再得我冲虚的剑气……那这孩子,可就真是,身兼三脉顶尖传承的‘太子爷’了。”

    “这是……荀老祖的意思?”

    “你太阿山的老祖,不会也点头了吧?”

    太阿掌门摇头,“老祖的意思,我不清楚,我只在乎论剑。”

    “别人说什么,我不管,我只要保住宗门名次。”

    “这孩子,若真能帮太虚门保住论剑排名,那他毋庸置疑,就是太虚三脉的太子爷!”

    太阿掌门这话说得直白。

    冲虚掌门一愣,而后缓缓叹气,点了点头,低声道:

    “太子爷就太子爷吧,其他宗门,想要这个太子爷,还求不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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