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质简朴的卧房,檀香盘旋,偶有风声。

    卧房的里侧摆放着一台楠木雕花大床,软缎半透的床帘垂下,顺着风缓慢地摇摆,包裹着内里躺着的两个人。其中男人的长发散落,紧贴在女人的肌肤上,圈住她的脖颈。

    季竹月在睡梦当中,不适地蹙起眉头。

    在她的梦境里,一只巨大的玄色蟒蛇挂在她的身上,死死缠绕着她的脖颈,张着血盆大口,眼神垂涎欲滴,似乎要将她吞吃入腹——那条滑腻的尾巴越缠越紧、越缠越紧,几乎勒的她喘不过气,陷入窒息。

    恍惚要被勒死的前一刻,季竹月好似总算找回了手脚,她迅速地撕扯开那条蟒蛇,想要将其扔远,却动弹不得。再低头一看,原来不知何时,蛇尾又紧紧地缠绕上了她的躯干。

    打了个激灵,她醒了。

    睁开眼睛,季竹月下意识地向下看,却没有见到凶神恶煞的黑蟒,只看到了一个发旋,以及一头如墨的黑发。有人正靠在她的怀里。

    从她的角度看去,入目是其人的乌发雪肤,长卷睫毛,又有琼鼻、秀口,脸庞端秀,仿佛再寻常不过的烟火美人。

    看清这张脸的一瞬间,季竹月浑身的血液却顷刻间倒流。她的手脚疏忽冰凉,仿佛又回到了刚才的噩梦。

    只不过这一次,玄色巨蟒变成了蛇蝎美人,蛇尾同样缠绕上她的脖颈,让她近乎窒息。

    她于是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怀里的人。这是一张她毕生难忘、刻入骨髓的脸。芙蓉面,罗刹心,正是前不久亲手杀死她的凶手。

    此时的季兰星却与前世不同。他的皮肤滑嫩,并无一丝褶皱,瞧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如花一般的年纪。不是当年年逾三十,白发已生,人老珠黄的模样。

    即便如此,他们也是同一个人。季竹月深吸一口气,一把将怀中熟睡的人推开。

    她的动作猝不及防,又颇为有力,正在酣睡的季兰星遭她一推,整个人撇开半米去,只听“咚”的一声,他的后脑勺重重地撞上了身后的床板。痛的他微微蹙眉,紧跟着就睁开了眼睛。

    他疑惑的抬起头,看向季竹月的方向,眼神懵懂:“姐姐……?”

    姐姐。

    这两个字窜入季竹月的耳膜,近乎让她有一种作呕的恶心感。

    前世,季兰星哄骗着她喝下毒酒,又看着她如虫豸般翻腾挣扎,浑身颤栗,也是故作温柔地伸出手,抚摸着她爬满冷汗的脸,轻柔地唤着她“姐姐”,仿佛真的柔情似水。

    同样的词再次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季竹月感受不到半分温暖,只觉得浑身冰凉,如遇到附骨之蛆。

    她的神情几番变化,季兰星却并没有注意,而是熟稔的凑过来,动作自然的靠在她的肩膀上,声音细若蚊蝇,像是在撒娇,又像是抱怨,亲昵得紧:“姐姐今日怎么醒的这么早?现下太阳才冒头……姐姐是不是昨夜没睡好,想着今日的瑞王寿宴,太紧张,魇着了?”

    他的皮肤滑腻,是闺阁男子娇养出来的细嫩皮肤,紧贴着季竹月,语调和缓:“姐姐不必担忧,瑞王为人宽和,想必不会太在意小礼,姐姐初露峥嵘,不出错便已是优秀了……”

    然而这些话语,季竹月一个字也没有听见。

    她见到对方蠕动着的嘴唇,只觉得大脑一阵嗡鸣,呕吐的感觉更加强烈:“出去。”

    季兰星的话语被打断,眼眸微微睁大:“姐姐?”

    虽不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弟,季竹月却向来疼宠他。昨夜暴雪,他喊害怕,季竹月便允许进房睡,甚至轻拍着他的背脊,轻唱歌谣,哄他入眠。

    对方如此不假辞色的模样,他还是第一次见,曾经,这副面孔都是对着欺负他的那些人。

    季兰星白净的包子脸皱成一团,眼睫低垂,唇角下撇,瞧着季竹月能滴出墨汁的面色,到底没敢再说什么,依言从床上爬起,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在他出门后,厚重的木制房门再次合上。

    房间再次陷入死一般的静谧,只余下不知为何的沙沙作响,轻的几不可闻。

    杀人凶手离开了。随着时间缓慢地流逝,季竹月的理智逐渐回笼。

    她疲惫的阖上眼皮,浑身瘫软,筋疲力尽,大口地呼吸着,脊背无力地靠着身后的墙壁,缓和片刻后,才有了些许力气,开始回忆起刚才季兰星说的话。

    瑞王的寿宴,季兰星十二三岁的模样……

    ……这般推断,此时应该是庆平二十年。

    燕国的首都被侵占,事实上灭亡于庆平二十五年。算起来,相差仅五年。包围着燕国的戎狄与西夷,早已在暗地里磨起了屠刀,只待合适的时机,便可杀入燕国,正是这个腐朽王朝崩毁的前夜。

    同一年,季竹月在母亲和长姐的带领下初入官场,还是个毛燥丫头。

    谁也想不到,现在这个稚嫩无害的小官,便是日后名号响彻三军,战神之名冠绝宇内的玄衣战神。

    若是山河扔在,良将且存,她也不会弃文从武,披上一身冷冰冰的坚固铠甲。

    只可惜,老天从未给她选择的机会。曾经没有,现在也没有。

    思虑之间,季竹月只觉得头更痛了。她按压着抽痛的额角,倒吸着冷气,不由得在内心询问老天爷,她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死后重生,却没有回到她曾经生长的现代社会,而是回到凋敝破败的女尊社会,还是这样一个尘埃落定的时刻。

    她本以为,上辈子从现代社会穿越到古代的女尊社会,已然足够的惊心动魄了。却不成想,还有重生二轮游,在死后又回到了女尊的世界。

    重生本是好事,季竹月牵着唇角,却笑不出来,只好转为苦笑,哀切地叹息一声。

    或许这世间,便是人各有命,她生来便是劳碌命,合该给人当牛做马,越劳累才越好。

    日上枝头,不消几息,她的屋门再次被人打开。

    雕花大门向内开启。

    一群穿着统一服饰,梳着同样发髻的仆从分为两列,步调整齐,鱼贯而入。或是拿着沉重的洗漱用具,或是两手空空,前来服侍主人打扮穿衣。

    有机灵的侍男凑上前,主动为她披上一件玄色大氅。狐皮厚重保暖,只有冬日才穿。

    季竹月微微侧头,果然见窗外雪花飘摇,入目皆白,才知道,原来方才房间里的轻响声,是雪粒破碎在地的声音。

    这样的白雪天,最适合赏雪、看景,舞文弄墨,谈论风雅。

    她又想到,就是在这次瑞王的寿宴上,她第一次前往了王孙贵胄的府邸,实在是刘姥姥进大观园。

    也意外的在府邸的梅花园里得遇美人,自此一见卿卿误终生。

    她与白璟仪,正是相遇在瑞王府的梅花园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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