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晚不想同他废话,直接翻手扣住褚尽欢的手腕,指尖凝出灵力微微一刺,半月形的划痕落在他手腕上。

    极为清亮的白色月牙显现。

    墨红色的月牙印记落在容晚腕间,契约已成,她松开褚尽欢的手,道,“放人。”

    “乖乖。”褚尽欢并不情愿,唤一声墨色麒麟兽的名字。其实它本叫墨麒,褚尽欢却偏偏要喊一声乖乖,墨麒数次抗争无果,被迫接受这个称呼。

    毛茸茸的爪子便从夙昼身上抬起。

    褚尽欢目光极为深沉,盯着躺在地上的夙昼,“小废物,自己爬起来,本君便放过你一回。”

    十来岁的少年,不配和他争。

    容晚不过是怜悯罢了,一如当年褚尽欢和容晚救回濒死的墨麒一样,他们之于他们,只是漫长的生命里的一个玩物。

    “夙昼,起来。”容晚浅声道。

    浑身筋骨断裂的少年连动一下都痛,他紧攥着拳,好不容易撑起上半身,又颓然躺下去,震起一地尘土。

    “废物。”褚尽欢后退了几步,明明那土雾溅不到他身上。

    夙昼抬眼一望,紧咬住唇。

    容晚的身影被褚尽欢遮挡住一小半,他忽然想看见一整个容晚。

    既然她要他活着,那就活着?

    这是他欠她的。

    可是……他不想啊……

    “起来。”容晚第二次喊他,面色上并无什么异样,却隐约能有几分烦躁。

    指尖微微蜷了一下,隐秘的灵决隔着结界冲向夙昼。

    夙昼一步一步走向容晚,他步子迈得极缓。

    破碎的身体摇摇晃晃,几十步的路连走几步都困难。

    “墨麒,帮我一下。”容晚朝那只长相凶恶的麒麟兽望去。

    身形巨大的墨麒小心翼翼地望了一眼褚尽欢,没得到否定的答案后,起身推着夙昼往前走。

    不过几息,它又嫌夙昼太慢,直接叼起夙昼大步流星地走到容晚身前。

    正想慢悠悠放下夙昼,墨麒瞥见褚尽欢的眼神,吓得把夙昼随便一扔,转身狂奔到极远处,团成一团缩在地上。

    它没想到褚尽欢不同意它的动作啊。

    “蠢货。”褚尽欢骂道。

    墨麒:“……”

    “戮君难得好心肠,容晚记下了。”容晚指尖一动,捏着夙昼整个人从地上站起来。

    只凭夙昼自己他是站不稳的。

    每一寸碎裂的骨骼处都被容晚以灵力相托,夙昼站直时竟不比褚尽欢低上许多。

    “容容,我说让他自己走过去。”褚尽欢扣住夙昼的肩膀,气劲一动,细细密密的骨骼破裂之声回响。

    “松手。”容晚手腕一翻,拉着夙昼藏在身后。褚尽欢只是撤了她的灵力,并没对夙昼做什么伤害之举,但是他此般举动,很不正常,还是尽快走为妙。

    “行。”褚尽欢默了片刻,摇晃着腕间的白色月牙,“别忘记了你答应我的这件事。”

    五指成契,毁诺即受天罚,至死方休。

    “不会。”容晚道,“我甚至怕你活不到我履行诺言的时候。”

    容晚把夙昼藏在身后,直到带回上因界,将他安置在屋里,点了数十簇灵火,这才冷声说道,“记清楚他的脸。”

    “?”夙昼仔细回想过褚尽欢的脸,点点头。

    “记清楚了吗?”

    “嗯。”

    “记住了……”容晚语气蓦然一冷,“将来杀了他。”

    “为什么?”夙昼不懂她的冷意,明明她与褚尽欢似乎关系不错,否则褚尽欢怎可能不费气力地放过他。

    “人间界中近乎百万妖魔伪装为人,你说为什么?”容晚提醒道,“有人杀你父母,祸患累及夙州,你不该杀吗?”

    -

    接到传音不过一刻,衡游拎着药箱和正扇着灵火的小童子冲进屋内。

    望见的便是夙昼一身鲜血的躺在雪白的榻褥上,衣裳被血染尽。

    “疯子……”衡游惊道。

    安置好夙昼后,衡游收回他身上插满的银针,问,“怎么跳一回崖就想开了?不寻死觅活了?那你不得去给断崖烧几炷香?小子。”

    “多谢仙上。”夙州乖巧答话,“今后我会好好活着,大仇未报……”

    无颜面见父母亲长和夙州百姓。

    起码现在还不能死。

    “休息吧。”容晚带着衡游出门,正踏出门时,身后传来几分微弱的声音。

    “仙上,我会变强。”

    脚步停了一瞬,容晚便继续往外走,她坐在衡游的丹炉前大概讲了前因后果。

    “两个疯子。”衡游手中的灵扇敲下来,容晚没躲。

    “你想过褚尽欢会提什么要求吗?”衡游气极,也只是扇得炉火越来越旺,最终炸了一锅金丹。

    “你怎么这么拼命炼丹啊?”容晚问。

    “你说呢?”衡游没好气道,“你接的悬赏令那么多,这些天就得动身,不得多些药丸保命?那小子动不动寻死,万一我们俩要吃,没有了怎么办?”

    不过一个人间界的废物少年,究竟为何缘故得容晚偏爱至此,衡游深感疑惑,却未曾多问。

    从前仙门百家几次送来身世凄惨的孩子,想让容晚收下做个弟子,再不济小童子也可,通通被她拒绝。

    回想起夙昼那张不知死活的脸,衡游道,“这小孩有什么好的?你看上了?”

    容晚一愣,讥讽道,“不如看上你,你还能把你爹的剑冢陪嫁过来。”

    衡游:“……”

    没说几句,衡游便嫌弃容晚碍事,不是挡了他视线,就是妨碍丹炉升温,又或者吓得小童子不敢进门。

    容晚依言离开,沿着如今不属于她的望春山,从山道走下来,一路上瞧不见弟子。

    兜兜转转,容晚绕到夙昼窗前,却瞧见屋内无人,只有掀开的被褥和案几上一饮而空的药碗。

    “仙上。”

    少年清冽的声音传来。

    这几日望春山落着小雪,尚有些微冷。刮起一阵风,吹来后院里那几株雪梅花瓣。

    落花飞旋,落在少年肩头。

    他肩头披着一件极为厚实的大氅,手里还揣着一个暖炉,身上伤痕痊愈德七七八八。

    尚在病中的夙昼总是要出来走动,站在院前那颗巨大的松柏灵树下愣神。

    “我还可以修行吗?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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