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日,东国。

    “这就是香港圣殿?”

    沃森站在传送门前,打量着天花板:“好像也没什么区别嘛。”

    “等你踏出圣殿大门就会发现区别了......虽然我也没怎么来过。”黄毛法师贝文双手插兜,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这两天真是累死人,我就指望这几天好好玩玩了,该死的,韦迪说要请客,现在也不见他的人。我们先去旁边坐坐,等下我就给他电话。”

    “你随意。”

    感受着四周打量的目光,沃森摸了摸兜帽,自顾自走到茶桌旁坐下,惬意地躺倒在柔软沙发里。地狱维度的时间流速很慢,在确认自己只离开了地球天以后,沃森一个卫星电话打给米歇拉报平安,接着便决定拿出天时间跑来港岛旅游。

    看看自己这个异世界的祖国。

    相比起另外两处,香港圣殿的法师都在东国官方机构做过备案,不会轻易允许“外地”法师们随意进出。哪怕是经常来香港圣殿办事的“外地人”,也无一例外留下了基本的身份信息,而像沃森和贝文这两个准备去香港街头闲逛的家伙,就必须要申请临时证件——这还是因为卡玛泰姬与东国建立起了足够持久的良好合作关系,否则他俩连圣殿大门都出不去。

    在此之前,至尊法师一直没有向沃森透露太多香港圣殿方面的信息,而知晓这件事情以后,沃森马上就意识到,自己要前往的地方估计会和电影版本不太一样。

    “沃森,你这段时间都忙什么去了?”

    贝文很熟练地沏茶,给自己和沃森分别倒满一个小杯:“最近大半年我们没什么见面的机会,老实说,卡玛泰姬没有你在真的很无聊。”

    “那台收音机还藏着吗?”

    “当然藏着!以前调的几个频道我还记着呢,嘿嘿。”

    “那你可得小心点,莫度和卡西利亚斯已经回来常驻了,还有哈米尔大爷,这几个人可不喜欢吵吵闹闹。”沃森一口喝掉滚烫的乌龙茶,他知道卡玛泰姬未来将会逐渐接受现代科技,就比如奇异博士史蒂芬·斯特兰奇刚进来求学那阵子,莫度还嘲笑对方把Wifi密码纸条错认成魔法咒语。

    “所以,那个......他们说你已经岁了,这是真的吗?”贝文法师斟酌着词汇,表情有点小心翼翼:“有几个老法师说你年就出现在卡玛泰姬了,但大家都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至尊法师也从没透露过。”

    “这个嘛......卡玛泰姬有很多秘密,我算是其中之一。”

    沃森挑挑半边眉毛:“你最好别问。”

    “啊,你们在这里啊。”

    就在这时,韦迪法师大步从侧门走进来,他身后跟着一个年轻女人,沃森立刻就注意到了对方的发型,下段发丝梳成一整条结辫躺在胸前左侧,就像是日式动漫里成熟女性最爱的居家风格样式。当然,这种角色通常都免不了“惨遭蹂躏”,如果是成人题材那就更惨,也因此而被广大动漫爱好者津津乐道。

    所以太太,你这个发型很危险啊。

    “我差点以为你们两个偷偷溜出去了,原来躲在这里喝茶。”韦迪拉开一个小沙发,膝盖都蹲了一半才想起自己后边跟着人,只好尴尬地直起身子:“哦,抱歉,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导师,香港圣殿的守护者蒂娜·米诺鲁。”

    “您好。”

    沃森和贝文站起来和守护者蒂娜握手,但相比起另外两座圣殿的大叔,面前这位年轻的守护者没什么架子:“不需要用敬称,我也是这几年才接了担子,还有很多东西要学,以后有机会我们可以聊聊心得。你是沃森对吧?韦迪说得没错,你确实很......漂亮。”

    说完,她转头对韦迪小声讲:“真系好靓呀(粤语:真是很漂亮啊)。”

    话刚出口,沃森差点就绷不住表情。严格来说,《奇异博士》电影里也出现过粤语台词,但那属于一晃而过的桥段,并不怎么引人注意。而面对面听就完全不同了,和自己上辈子听到的口音、语调完全一致,熟悉的感觉立刻从脑海中涌出。他也很快回忆起蒂娜·米诺鲁法师在电影里登场的画面,这位守护者戏份极少,影片中甚至没怎么提到对方的地位。

    “抱歉,这是我们地方的语言。”

    守护者蒂娜歉意地点头:“很多东国人平常其实不怎么说普通话。”

    “韦迪和我讲过这件事,但我很难想象那个画面。”出于上辈子的工作原因,沃森习惯性装作听不懂粤语,并适时露出一脸好奇表情:“普通话已经够难学了,结果他告诉我港岛居民平时都说另一种语言,等下我们去到街头也会这样吗?”

    “不用担心,大家完全听得懂的,这是你们两个人的临时证件,范围仅限于港岛,有效期天。韦迪会担任你们的导游,希望你们玩的开心。”蒂娜法师说着掏出两个钱包似的袖珍文件袋,圣殿守护者并不悠闲,叮嘱完注意事项以后,她很快起身告辞。着急吃晚餐的韦迪法师也立刻站起来,招呼沃森两人走向大门。

    沉重的双扇门被推开。

    满目人烟。

    密集的居民楼把街道弄得非常拥挤,但也让大片霓虹灯光呈现出与众不同的美感。此刻正值晚市,路边小摊炒菜的烟气弥漫开来,被接连不断的踏板摩托车撞破。许多人就这么走在路中央,整幅画面有些杂乱,却因此而充满浓重生活气息。特别是那些汉字灯光牌,五颜六色,略显陈旧,映照着一张张笑脸,如同记忆里的画面一样美。

    沃森站在原地,说不出话。

    当熟悉的油烟味钻进鼻腔,搅动胸口热流,迅速浮上了眼眶,无奈却得不到宣泄。他只能反复颤动嘴角,微微眯起双眼,连伪装成外套的悬浮斗篷也明显察觉,温柔包裹主人的身体。

    “嘿!快跟上!”() ()

    韦迪和贝文已经走到前头,朝沃森招手。

    我真该买台相机的。

    做完几次深呼吸,沃森快步跟上去。贝文和韦迪两个人都已经提前换好常服,但前者一头飘逸的黄毛确实非常惹眼,再加上那张东欧面孔,很快就吸引了注意。沃森还没接近,就已经有好奇的路人上前找贝文搭话,此刻韦迪这个本地人发挥了作用,直接把话头接过去。

    可等到沃森一露脸,情况就有点失控了。

    现场沉寂几秒钟,紧接着所有人都把焦点放到这个套着兜帽的漂亮男孩身上,伴随着一连串惊叹声,就连七八米外的路人也投来了目光。沃森这才想起东国人看热闹的天赋,赶紧拍了韦迪一把:“喂,快开路!”

    “不好意思啊!让让,别拦着啦!”

    韦迪丝毫不慌,像个明星经纪人似的边举手边喊:“让让啊,不要堵在这里啦!”

    你还不如不喊呢!

    “哇他会说中文哎!嗨!帅哥!你是哪里人啊?”两个穿着校服的女生兴奋地凑过来,把她们唯一一个男同伴丢在身后。背着书包的眼睛小哥愣了一下,长叹一口气,也小跑着追上来。沃森现在万分后悔自己准备不足,没有缠一条围巾在脸上,察觉到韦迪和贝文看乐子的眼神,他也只能翻起了死鱼眼:“......德国。”

    “德国?我对德国不是很了解,是希特勒那个德......”说话的女生一头黑色长发,刘海和脸侧部分精修,后端则是自然垂到腰间,超级经典的黑长直造型。她话刚出口才察觉不对,赶紧道歉:“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个。那个,你真的好好看啊,我们可以一起拍张照吗?”

    “对对对,你们是不是第一次来港岛?你们在逛街吗?不介意的话我们给你们做导游啊,这片地方我们超熟的!”另一个讲话的女生留着波浪短发,然后说着说着从外套里掏出一台翻盖手机:“噢,我的名字叫林佑希,这是我弟弟,帅哥你叫什么名字?你有没有QQ号?”

    “姐,外国人不用QQ的......”

    眼睛小哥在后边弱弱地补上一句,然后就被自家姐姐光速胳膊锁喉。沃森瞅了一眼蘑菇头女生的手机屏幕,熟悉的图标,熟悉的列表,熟悉的头像框。正在关闭的聊天界面还未完全消失,从那几条气泡来看,这姑娘显然已经开始和好姐妹们分享消息了。

    魔王希?

    ......什么鬼昵称?

    “抱歉,我只是临时过来办事情,明天就不在港岛了,下次有缘分见面再说吧。”又瞥了几眼偷笑的缺德法师二人组,沃森摇摇头出声拒绝。两个女生满脸失落,特别是林佑希,低头用粤语嘟哝一句:“咦?这样啊......长这么漂亮不穿女装可惜了......”

    “姐,你这辈子就是被男娘毁了。”

    “闭嘴!就你话多!”

    身后几个学生的打闹还在继续,沃森已经超过法师二人组走到前边,可刚到第三个路口,就有一个声音从旁边插进来:“嘿!先生,打扰一下,你有没有兴趣演电影?我注意你很久了,你的形象真的非常好!”

    见鬼了,怎么哪都有星探啊?!

    我只是想吃一份碟头饭而已啊!

    ......

    四小时后。

    “......然后他问,美女你还有什么想吃的吗?”醉醺醺的贝文和韦迪跟在沃森后边,路都走不稳了,手里还拿着两瓶青岛啤酒。黄毛法师抬着眉毛,开始模仿沃森当时说话的语气:“你们这个,碟头饭,这里,还有这里,全部来一份,帮我打包。”

    “然后那个老板一眯眼睛,我仲以為你係女仔,乜原來你係男仔嚟?(粤语:我还以为你是女孩子,原来你是男孩子啊)!”韦迪摆出餐馆老板愣住的表情,然后就忍不住咧开嘴,和贝文两个人在小巷子里拍着巴掌大声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两个傻子。

    喝酒确实是促进男人友谊的好手段,沃森并未在意,上前推开香港圣殿的大门。这门一开后边两个家伙就闭上了嘴巴,老老实实丢掉酒瓶子走进来。如果没有紧要事项,大殿里当然是不准喧哗的,今天这顿晚餐非常尽兴,法师二人组向沃森道了句晚安,便小声嬉笑着走去了房间。

    沃森在这也被安排了个房间。

    但他不需要睡觉,所以干脆提着外卖袋子一路走上楼顶,搬来桌椅摆开一札啤酒和七八份碟头饭,盖子一扒就是熟悉的饭菜香味。这是沃森上辈子猝死前两年最常吃东西,并非因为有多美味,而是因为量大管饱,价格也确实不贵。在狭小的房间里铺开餐巾纸,每次都要头疼那碗例汤,盖子又紧又难拨,偶尔不小心滴到键盘里,就要捏着棉签纠结半天。无数个夜晚,他一个人对着电脑,甚至累到没有了打游戏的心情。

    父母打来电话,也只会说还好、还行,过得不错,实际上却连付个房租都紧巴巴,经常还得靠着爸妈给的零花钱过日子。有时候真觉得前途无望,也偷偷哭过几次,甚至不敢出声让隔壁听见。哭完以后收敛情绪,抓紧时间看看搞笑视频;又或者戴上耳机听歌,音量调大两格忘掉一切,好让自己晚上闭眼睛能有个像样的心情。

    就这么耗着耗着,把命给耗没了。

    至于现在,偶尔还是觉得像做梦一样。

    街道上霓虹灯陆续熄灭,沃森想起那个嬉笑打闹的学生,心里还隐隐有点羡慕。自己上学那会早早就懂得了如何自娱自乐,从不期盼在他人身上取得慰藉,在孤独和沉默的路上一条道走到黑,最终也没走出什么名堂。

    来到这个世界以后,自己刚开始其实也是这个打算。

    只能说蝴蝶刀小姐真的很勇。

    而他从未有过此刻这般想念女友炽热的身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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