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山之巅,一座座流光溢彩的楼阁台榭隐匿在结界之后,剔透的琉璃瓦在阳光的照射下华美无比,与展翅高飞的仙鹤交相辉映。

    这便是当今修真界排名第一的门派——上阳宗。

    而此时上阳宗内一座雅致的小别院里,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女孩坐在床上,盘腿托腮,拧眉沉思着什么。

    ——当你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五百平米的大床上,你会是什么想法?

    林子满想起自己曾经刷到过的网友的提问。

    当时的她觉得这样的问题真傻,一笑而过就当看了个乐子。

    但现在……她好像成了那个乐子?

    她望着窗外大亮的天光,觉得自己一定是在白日做梦。

    难道这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林子满暗想。

    自己夜夜对着月亮祈祷,跟老天爷说世界上有钱人那么多,多她一个又怎么了?诚信感天动地,所以老天给了她这么一个美满的梦?

    让她在梦中体验一下有钱人到底有多幸福,以此来激励她努力当好社畜,有朝一日终成富婆?

    那这不是画大饼吗?

    这大饼她工作的时候老板天天喂她吃,味道熟悉的很啊。

    正当林子满支着脑袋打量四周时,一个遍身罗绮、佩玉琼琚的美妇扑上来,搂着她就直喊心肝儿。

    林子满脑子里顿时只剩下一个想法,这姐姐看起来……

    真的好有钱啊!

    看这一身珠翠,叮叮咚咚地让她瞬间就想起了那句大珠小珠落玉盘。

    有钱人原来喜欢玩这套儿?

    也是,钱多了肯定就得花,现在的这些奢侈品,什么狐皮鳄鱼皮,都不如金石翡翠烧钱快。想来富婆每天的工作,就是要思考怎么把钱花掉,原来这就是有钱人的烦恼啊!

    林子满想着自己将要经受这种有钱人的痛苦,忍不住眼含热泪,嘴角咧到了耳朵根。

    “别是烧傻了吧?怎么一脸痴呆样。”富婆姐姐怜爱地看着她,一脸担忧。

    林子满咧嘴看着她身上流光溢彩的衣服,想告诉她这只是梦里的常规操作,大家的嘴角在这里都能与太阳肩并肩的。

    然而当她张嘴想说话时,一缕口水直流而下。

    林子满尴尬地抹抹嘴,她这可不是馋漂亮姐姐的衣服,只是嘴咧太久了有点僵了。

    但她抹完嘴,突然发现了另外一个问题,眼前这双短小的爪子是谁的?怎么在她眼前乱晃?

    林子满平摊着一双肉乎乎的小手,犹豫着握了握拳,随即愕然地瞪大了眼,这竟然真的是她的手!

    被暴富的喜悦冲昏了头脑的林子满,终于反应过来事情有些不太对劲了。

    她凭借自己曾看过的黄金八点档狗血连续剧,来了一场堪称演技精湛的失忆模仿秀,抱着自己的脑袋化身可云——

    “你是谁?我又是谁?”

    “这是哪里?”

    “啊!我的头好痛!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一番装疯卖傻过后,她大概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不就是平平无奇地穿越了嘛。

    林子满一脸冷静地抱臂沉思,这不算什么大事,穿越是很正常的事儿,谁没幻想过自己会穿越?

    不过是幻想变成现实了而已,不过是穿成了一个小孩子而已,不过是穿到了一个修仙的世界而已,能算什么大事?对吧?

    作为一名穿越者,绝不能丢了穿越大军的脸,林子满十分淡定地对富婆姐姐,也就是她这具身体的妈,表示自己还有点困,想再睡一会儿。

    等所有人都去了屋外,林子满平静的脸终于可以裂开了。

    这算怎么个事儿啊?!

    在林子满那短暂又中二的非主流时期,对穿越这件事是十分向往的,试问谁没有过一个回到古代,靠着现代智慧结晶大杀四方,称霸天下的穿越梦?

    但在她已经不再做梦,接受这个平凡而又残酷的世界,靠自己的双手创造未来的时候,怎么这个梦又突然实现了呢?

    唉,大概这就是造化弄人?

    林子满躺在这不知垫了几层褥子的柔软大床上,却像隔着二十床垫子和二十床鸭绒被,却依旧被豌豆硌得慌的公主一样翻来覆去睡不着。

    但豌豆公主是皮肤过于娇嫩,能神奇地感受到是个人都发现不了的豌豆,而她是睡惯了硬床板,躺不习惯这柔软的床。

    回想着醒来前发生的事,林子满猜测原来的自己大概是死了。

    至于为什么会死,她觉得自己可能是被气死的,哦不,应该算是穷死的。

    穷是根本原因,气死是直接原因。

    穷这个问题许多人都有,君不见世人皆说自己穷死了。

    但林子满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将穷死这个形容词变成动词。

    林子满是个被收养的孤儿。

    有了父母的生活,自然要比在孤儿院幸福许多,那几年可以说的上是她最快乐的一段日子。

    但没过多久,她就有了一个弟弟,而那,才是养父母真正的孩子。

    血缘真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他们领养了她,却又给她取名子满。

    子满子满,子孙满堂,母亲当时笑着对她说。

    刚开始她以为这是对她的美好祝福,希望她幸福一生,七老八十了,还能够含饴弄孙。

    后来才知道,子孙满堂的希望是真的,只不过是他们想要子孙满堂,是他们想要跟他们流着一样血的子孙满堂。

    林子满从小就很乖,天天笑嘻嘻的,对每个人都很有礼貌,大家都夸她,没有人不喜欢她。

    但自从她那弟弟出生以后,她就成了多余的人,父母不再喜欢她,甚至不想要她了。

    因为林子满查出了心脏病,成为了他们的负担。

    弟弟才是他们爱的小孩,即使他嚣张跋扈,天天在地上哭闹打滚,不顺他的心就要动手打人,但他们还是爱他,因为他们流着一样的血。

    林子满不明白,那为什么她的亲生父母不爱她呢?是因为她生来就有心脏病吗?那她努力当一个好孩子也不能弥补这先天的缺憾吗?他们不是流着一样的血吗?

    这个问题她想了很久,可是终究没能想出答案,也没有人能告诉她答案。

    林子满回过曾经的孤儿院,向院长妈妈问了这个问题,院长妈妈也想了很久,摸着她的头告诉她,可能是因为她的父母没有钱帮她治病,所以将她送来这里,想让她有别的生路,如果碰到有钱人收养她,就可以带她去做手术了。

    但是院长妈妈不知道,林子满听烧饭的阿姨聊天时说过,她不是被送到孤儿院里来的,她是在垃圾桶里被发现的。

    她的父母不是想让她有别的生路,他们只是不要她了。

    林子满不是充话费送的,她是真正从垃圾桶里捡来的小孩。

    十八岁那天,养父母跟林子满说,他们要为儿子的未来做准备,要给他攒钱买房买车娶媳妇,没有多余的钱供她读大学、给她治病,养她十年已经仁至义尽了,高考完就不要再去找他们了。

    林子满心想,自己或许应该感谢他们的,毕竟自己的亲生父母都不要她,他们还愿意养她到成年。

    她的成绩挺不错,考上大学不是问题。

    老师知道她的情况后,还特意找她去谈话,让她一定要去读大学。

    林子满当然知道要去读大学,她那颗脆弱的心脏不足以支撑她去做体力活赚钱,赚不了钱就做不了手术,不做手术她应该活不了多久。

    虽然父母都抛弃了她,但林子满觉得至少自己不能放弃自己。

    林子满去看过医生,医生告诉她要做一个心脏搭桥,大概十来万,要尽早去做。但她尽早不了,她还得攒钱读大学呢。

    本来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大学顺利毕业了,工作以后也在努力赚钱。

    但由于身体原因,很多公司都不要她,她只能找了一家工资不高的小公司。

    能做的兼职也很少,平时只能在网上接一些翻译、家教辅导的活。

    想要早点攒够钱,平时就得抠抠搜搜地生活,不放弃任何一个省钱赚钱的机会。

    于是在一个网上购物狂欢节的活动里,林子满贪心了。

    每年这种活动都能小赚一笔,钱虽然不多,但免费的红包多香啊。

    往年林子满都是专心弄一个号,赚得几十块刚好够买些日用品。

    但今年雨水实在是多,她看着自己那双穿了几年,脚后跟已经磨出洞,一下雨就渗水的鞋,觉得自己应该再努力一点。

    于是林子满找一个不玩这个活动的同事借了一个账号,每天两个号来回切换。

    这样既能换双新鞋,还能再买些卫生纸等日用品。

    那天晚上,已经接近林子满平时睡觉的时间了。

    她不像同龄人,可以仗着年轻肆意挥霍,就算凌晨两三点睡觉也没什么问题。她要是敢这么干,那颗生来就不健全的心脏能直接罢工给她看。

    所以她每天都得早早睡觉,活的像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太。

    林子满坐在床上,如临大敌地捧着手机,今天赚红包不太容易,两个账号的对面都追得紧,但目前自己还是占优势的。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大家从按兵不动到开始占格子。

    林子满已经提前跟朋友说好了,到时候会看情况给她发消息,让她给自己指定的账号助力。

    卡着最后一分钟,林子满成功占了个二十块红包的格子,看对面已经无力回天,不再动作了,赶紧给朋友发消息,让她给另一个号助力,同时趁着还有十几秒迅速切去同事那个号,哪知这用了许久的手机在这时开始抗议了,直接卡死在切换账号的页面上,任她如何摆弄都一动不动。

    等手机恢复后一看,果不其然是输了。

    林子满懊悔地叹了口气,早知道早点切号了。

    还有这破手机,就不能争点气吗?

    然而当她切回自己那个号一看,更是气的眼冒金星,对方趁着这十几秒,竟然又拉了人,追上来超过她了!

    啊啊啊啊啊啊!气死她了!!!

    如果让朋友给这个号助力,就是稳赢的!就为了切去另一个号,到口袋里的红包飞了!

    而且另一个号也没赢!

    林子满气得直喘气,只觉得头越发晕,胸口也越来越闷。

    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林子满还在想自己为什么要切去另一个号,果然贪心没有好下场,两头都捞不到好。

    唉,现在想想真是不值当,天天精打细算,吃也舍不得吃,喜欢的东西也舍不得买,好不容易攒了那么多钱,结果一分带不走!

    林子满狠狠锤了一下床,顺了顺心口,要不是现在这具身体没什么毛病,她觉得自己可能又要被气死了。

    不过仔细想想还是赚了啊,不用做手术却有了一具健康的身体,而且更重要的是——她真的暴富了!

    瞧瞧这气派的屋子,一看就是那种超厉害超有钱的门派啊!

    她再也不用为了那点小钱卑微地到处求人助力了!

    在床上躺了几天,林子满终于被允许下地走动了,当她走出大门的那一刻,才真正看到了这个世界的样子。

    此时正是阳春三月,明媚的阳光无差别地照耀世间万物,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开满了各色小花,一个少年正踩着剑气势汹汹地飞来飞去,结果一个没刹住车,直直地撞了上去。

    林子满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少年狼狈地爬起来,隔着纷纷扬扬的落花和她对上了眼。

    林子满忍不住笑出了声,被瞧见了出丑现场的小少年板着脸瞪了她一眼,红着耳朵踩上剑飞走了。

    林子满目送他消失得飞快的背影,觉得这真是一个美好的世界。

    在这里,她可以肆意地跑跑跳跳,不用再担心胸腔里那颗不定时炸弹。

    在这里,她不再是林子满,她有了一个新的名字叫林芷满,是一个真正充满了美好祝愿的名字。

    真好。

    那时的林子满以为,她在从前那个世界的所有不如意,都可以在这里得到满足。

    但后来她才明白,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注定是永远也得不到的。

    春日最是惑人心智,暖风吹得人神思倦怠,对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林子满靠坐在窗边昏昏欲睡,手里的书摇摇欲坠。

    忽而一片阴影投下,遮住洒了她满身的日光。

    林子满一个激灵坐端正,手一抖书就落了地。

    窗外的少年眉眼精致,肆意张扬的气质弱化了长相中的女气,透出一种别样的俊美。

    林子满松了口气,吓死她了,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走不出学生时代时,被突然出现在窗外的班主任吓到的阴影。

    “你干吗啊?一声不吭的,人吓人吓死人知不知道啊?”林子满没好气地说。

    “我走过来那么大动静,明明是你自己没听见,怎么还怪到我头上了?!”少年怒目而视。

    接着上下打量了她几眼:“你就是林芷满?师父的女儿?”

    林子满不知道他师父是谁,但她现在这具身体的名字确实是叫林芷满。

    见林子满并未否认,他冷哼一声:“我还以为你修炼有多刻苦,还不是躲在这儿偷懒。”

    林子满:???

    林子满满头问号,什么乱七八糟的?她也没说过自己刻苦修炼吧?

    见面前的少年有些面熟,林子满仔细看了看,想起来他就是前几天没刹住车一头撞树上那位。

    这是来找回面子的?林子满哟了一声,戏谑地看着他:“你没偷懒?那还修为不济、一头撞树上?”

    少年涨红了脸:“我那是飞得太快了,剑没反应过来!”

    林子满:“………”可怜你的剑蒙受了跟地心引力一样的冤屈呢。

    “再说了,就算我撞树上了,也比某些背个心法都背得要睡过去的人好些吧?”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落在地上的书,“连心法都没背熟,你怎么还好意思嘲笑我?”

    林子满略有些心虚地捡起地上的心法,谁知道这东西那么难背,就算她本质上是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抱着书啃了好几天了也还是没能记下来。

    “行,你最厉害,谁都没有你棒,行了吧?”林子满拖长语调打趣他。

    却不想少年的脸红的更厉害,在原地纠结了一会儿,留下一句“既然你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那我就原谅你好了”,拎着剑飞快地跑远了。

    林子满哭笑不得地看着落荒而逃的少年,心想那我是不是还得谢谢您?

    林子满天天捧着书念叨,总算是将心法磕磕巴巴地记下来了。

    背完了心法还只是个开始,引气入体成功后她就要正式开始她的修行之途了。

    林子满想不明白,别人穿越都是穿越到那种已经神功大成的人身上,她怎么就穿成了这么个还得从头开始学的小娃娃?

    让一个被马哲熏陶了十几年的唯物主义者,现在来开始学习修仙,真是身心的双重折磨。

    她迎来的第一个难关就是御剑。

    从前看电视里的人御剑飞行,迎风而立、衣袂翻飞,好不快哉。

    现在自己开始学了,满满的羡慕全变成了痛苦。

    林子满努力了好几天,才堪堪让自己的小木剑飞起来。

    这不也挺简单的?看来我也是有点天赋的嘛,林子满沾沾自喜地想着。

    还没等她高兴多久,就迎来了啪啪打脸。

    林子满站在剑上颤颤巍巍,努力集中精力控制着脚下的木剑,心跳随着身体的不断升高而加快,她总感觉自己要掉下去。

    下一秒,预感成真——

    “啊啊啊啊——”

    林子满尖叫着从剑上滚下来,一头扎进了地上的沙堆里。

    “呸呸——”有沙堆的缓冲,她倒是没受什么伤,就是吃了满嘴的沙子。

    “这也太难了吧!”林子满躺在沙堆里无力望天。

    虽然她从前很羡慕那些能做各种剧烈运动的人,也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体会一下坐过山车是什么感受。

    但如今接触到比过山车更刺激的御剑飞行,她觉得她一点都不羡慕了,她还是想当一个安静的美男——噢不对,安静的美女子。

    闻声而来的周芜将她从沙堆里抱起来,仔细检查她是否有受伤。

    林子满趁机卖惨:“阿娘,我能不能不学御剑啊?摔得我好痛啊。”

    周芜确认林子满没伤着哪儿后,拍拍她的肩膀鼓励道:“阿娘都能学会御剑,我们小满肯定也能学会的。”

    林子满皱着张苦瓜脸:“可是阿娘学的时候,爹爹寸步不离地守着,人还没掉地上就被爹爹抱怀里了,哪像我,摔得砰砰响也没人心疼。”

    周芜俏脸一红,故作严肃:“谁跟你说的这些话,你一个小孩子不要听这些。”

    “为什么不听?她爹娘的故事,她得耳熟能详才行。”林征从远处走来,一手将林子满抱起来,一手揽住周芜,“毕竟没有我们的故事,哪有你今天在这儿咋咋唬唬。”

    林子满撇撇嘴,心想小孩子真不好当,这么光明正大地被塞一把狗粮,还得装作什么都听不懂的样子。

    看着周芜娇嗔着锤了锤大笑着的林征,她又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这种家的感觉,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了。

    她曾短暂地享受过家的温暖,可后来发生的事情,让她觉得所谓的家人,所谓的亲情,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虚幻又缥缈,轻易消失得一干二净,仿佛只是自己的幻想。

    但现在她又重新体会到了这种感觉,这种拥有一个家的感觉,这种被家人爱着的感觉。

    这或许是上天给她的补偿?

    曾经的她拖着病弱的身躯,两次被父母抛弃,独身一人在世上挣扎。

    而现在,她终于能像一个正常人一样,有一具健康的身体,有一个温暖的小家,有平凡却又幸福的一生。

    林子满嘴角噙笑,不经意地转头,视线越过林征的肩膀,看见了跟在他身后的人。

    四目相对,林子满先开了口:“这么巧,你好啊,撞树人?”

    见怒意攀上少年的眉眼,林子满眼里的笑意更浓。

    这小孩跟只脾气不好的小野猫似的,逗一逗就奓毛。

    “你们已经认识了?”林征疑惑地问。

    林子满笑眯眯的:“见识过这位的‘英姿’,但不算认识。”

    “这是杨之曜,是你最小的师兄。”林征将林子满放在地上,给她介绍,“之曜入门时,你恰巧病着,一直在休养,因而没机会让你们认识,没想到你们已经见过了。”

    杨之曜板着张脸,跟只气鼓鼓的河豚一样瞪着她。

    林征拍了拍杨之曜的头:“愣着干嘛?你不是对你师妹好奇的很?天天拐弯抹角地打听,现在怎么跟个木头一样杵在这里?”

    杨之曜高声反驳:“我哪有?!”

    说完意识到自己对师父说话的语气不恭敬,又瘪着嘴垂下了头。

    林子满看着他的反应乐的不行,终于大发慈悲放过他,不再逗弄了。

    “别看你杨师兄入门没多久,但悟性很高,对于御剑已经很有心得了。”林征对于自己新收的小徒弟十分满意,“你们年纪相仿,又都才入修行一途,让他带着你学,你能少走许多弯路。”

    要一个十来岁的小屁孩来教她,林子满有些不满意:“怎么不让我跟着大师兄他们学?他们来教我肯定学得更快啊。”

    林征摸摸她的头:“修为高不一定就能教得好,境界差距太大,你理解不了他们的话,他们也听不懂你的困惑,倒不如让一个跟你差不了多少的来教,合适才是最好的。”

    “以后就由你来负责教芷满御剑了,没什么问题吧?”林征笑着拉过杨之曜,“你现在可就这一个师妹啊,可得好好教啊。”

    “弟子定不辜负师父的嘱托。”对待正事,杨之曜还是很认真的。

    “爹爹,我真的要跟着杨师兄学御剑吗?”吃晚饭时,林子满垂头丧气地问林征,还想为自己争取一下。

    想起初见时那棵被杨之曜撞得花落如雨的大树,她就隐隐觉得脑壳疼。

    她可没练过铁头功,脑袋肯定没有树干硬啊!

    “别担心,之曜那孩子挺喜欢你的,会保护好你,不会让你摔着的。”周芜看出了她的忧虑,柔声安抚她。

    林子满无奈,他们到底是哪里看出杨之曜喜欢她的?他不讨厌她就不错了!

    特别是知道杨之曜的身世以后,她更加怀疑他会不会趁着这次机会,让她直接摔死,一了百了。

    身为侯府的世子,众星捧月般长大,容貌昳丽,天资聪颖,读书做事样样比别人强出一大截,小小年纪已在王城里出了名。

    虽然那只是凡世间的王城,但杨之曜张扬的个性也早已养成。

    现在金枝玉叶的小世子放弃了锦衣玉食的生活,走上了漫漫修行路,自然也要继续做人群里最耀眼的那个崽,万事都得做得尽善尽美。

    而御剑出丑的一面又恰恰被个小姑娘给看见了,那小姑娘不仅是他师父的女儿,还嘲笑他,这可让他的面子往哪儿放?

    偏偏林子满还喜欢拿这件事逗他,弄得他现在一看见林子满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林征也说:“之曜可比你懂事得多,会尽好一个师兄应尽的责任,你就安心跟着他学吧,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任性了。”

    林子满一僵,以前那样任性……

    她知道林征现在说的是林芷满,他们真正的那个女儿。

    林子满扯出一个甜甜的笑:“知道啦,我明天就去跟师兄学。”

    她不知道真正的林芷满去了哪里,按照一般的小说套路,林芷满应该是死了,林子满才能穿越到她的身体里。

    她不是真正的林芷满,但她还是渴望家的温暖,她不想再被抛弃一次了。

    所以她会当一个让父母满意的孩子,变成他们期待的那样。

    次日依旧是一派春和景明之象,红日高悬,融融暖风轻拂着枝桠上的新芽。

    林子满早早地爬起来,抱着自己的小木剑来到御剑场,等着杨之曜来教她。

    她坐在一旁的栏杆上,双手托腮,为自己接下来的命运再次深深地叹了口气。

    一人御剑而来,掠过她以后来了个漂亮的摆尾,“唰”地一声悬停在她面前。

    “你这什么表情?是不信我能教好你吗?”

    杨之曜抱臂看着面前整张脸写着“吾命不久矣”的林子满。

    你有自知之明就好,林子满默默地想,你那横冲直撞的架势我可受不了。

    “御剑场是专门设给初学者练习的,就算掉下来也是落在沙坑里,胳膊腿都摔不坏,有什么好怕的?”杨之曜十分不解。

    “你学会了当然说不怕,问题是我现在还没学会啊。”林子满没好气地说。

    再说了,就算摔不死,难道就不会痛吗?不过这话她没说出口,不然说不定会被他嘲讽一番娇生惯养,吃不了苦。

    像杨之曜这种天之骄子,学啥都是一点就通,从没体会过挫折的滋味,自然理解不了她这种普通人学习过程中的辛酸苦辣。

    林子满不再多言,咬牙站上木剑,在他的指导下一点点升空。

    不知是因为杨之曜的指点,还是昨天的练习有了成效,今天好像飞得稳了些。

    林子满将砰砰直跳的心稍稍放回肚子里,稳住心神继续往上飞去。

    越往上风越大,吹得她的身体微微摇晃,林子满忍不住低头往下看了看。

    !!!!!

    这一眼可不得了,她不知不觉间竟已飞了几十米高,看着自己与地面之间那一大片空间,林子满脑子眩晕了一下,整个人就从剑上栽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

    林子满嗓子都快喊劈了。

    这下是真的要完,就算底下是沙坑,这巨大的冲击力也能把她砸成肉饼了吧。

    听说人在死之前,脑子里会如同走马灯一般,回想起一生的经历。

    但林子满什么都没想起来,脑子里只有失重带来的恐惧。

    或许是因为我这一生实在乏善可陈吧,她悲哀地想。

    突然,失重的感觉消失。

    ——她被人接住了。

    林子满抬眼,一张精致又肆意张扬的脸在她面前放大。

    “怎么怕成这样?”杨之曜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还是先带你飞几圈适应一下吧。”

    他将林子满稳稳地放在剑上,扶着她的肩让她站好,心念一动,脚下的剑便窜了出去。

    呼啸的风声掠过林子满的耳畔,散落的头发随风飘舞,她倚靠着身后温暖又稳重的身躯,攥成拳头的双手慢慢放松下来。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蔚蓝天空,脚下是变得遥远而渺小的上阳宗,耳后传来清透的少年音。

    “怎么样,是不是也没有那么可怕?”

    林子满点点头,习惯了这种风掠过脸颊的感觉,好像是没那么害怕了。

    “御剑不能怕,你一怕,就飞不稳了。”

    飞了几圈后,杨之曜带着她落了地。

    林子满笑道:“原来你还挺厉害的啊,小师兄。”

    “我本来就很厉害,是你自己不信好吧?”杨之曜没好气地说,“还有师兄就是师兄,加个小字干什么?小师兄听起来像话吗?”

    “行行行,师兄师兄,先前小瞧了师兄是我的错。”林子满妥协道。

    “这还差不多。”杨之曜对于这声师兄显然很受用,嘴角忍不住往上勾了勾,“趁热打铁,继续练吧。”

    林子满捡起自己的小木剑,深吸口气站了上去。

    “放心吧,掉下来也没关系,我会接住你的,我一直都在,你不会摔着的。”杨之曜看出她还是有些怕,宽慰道。

    林子满听着他笃定的语气安心不少,剑随心动往上飞去。

    她越飞越快,越飞越高。

    云层挡住了她的视线,她低头就能看到的那个身影消失了。

    她莫名一慌,脚下的剑就乱了章法,一个不稳就落了下去。

    身体不断下坠,穿过云层,她转头去寻那个身影,地面上却空无一人,什么都没看到。

    她不死心,睁大眼睛努力寻找,依然一无所获。

    骗子,说什么会接住她,都是骗人的。

    身体重重砸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林子满一个激灵惊醒过来,大口喘息着。

    屋外淅淅沥沥下着雨,室内只有她凌乱的呼吸声,嵌在墙上的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映出她一脸的冷汗。

    林子满在床上呆坐半晌,才从梦境中抽离出来。

    怎么突然梦到了从前的事?

    她缓缓抬手擦去额上的汗,将脸埋在掌心里。

    过了一会儿,眼泪从指缝里流出。

    林子满的声音哽咽着响起:“骗子。”

    明明说他会一直在的,还不是丢下她一个人。

    再没有人会在底下等着她,掉下来也不会有人接住她了。

    她只会像梦里一样,狠狠地砸在地上。

    摔个稀巴烂。

    木门突然被扣响,林子满深吸了几口气,压下声音里的异常:“何事?”

    “师父,掌门托人来问,过几日就是摘花会,此次大比师父可要出席?”

    摘花会?

    林子满按了按额角,将混沌的脑子揉得清醒了些。

    她已经有许久没参与过这种大比了,闹哄哄的,实在是喜欢不起来。

    但这次……

    她想了想,对门外的人说:“你告诉掌门,这次我会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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