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初三这一年,林清幼将深居简出贯彻到底,她几乎断绝了所有社交活动,这使得她让自己在某些人眼中变得更加高不可攀。而长期枯燥无味的埋头苦读最直观的就是学习成绩上的提升,让她在年级中学出了名堂。

    2013年,林清幼中考。

    第一场是语文考试,这是林清幼的强项。她坐在窗边专心答题,下笔如有神,全神贯注到没有意识到窗外的变化。

    天气阴沉沉的,一阵狂风吹起地上的落叶,却没有人打扫。六月的风没有带来清凉,反而将教室包裹成闷热的容器,而林清幼觉得自己像是容器里一个热得几乎要融化的冰块。

    考试结束时,窗外开始狂风暴雨,下起了瓢泼大雨。天气变得太快,考生们都没来得及准备雨伞,都被雨困在了走廊上,一阵嘈杂声。

    林清幼靠着石柱,饶有兴致地观察周围人的言行。

    一个女生挽着同伴提及刚结束的考试:“第三道大题好难啊,我都看傻了,但是我看周围其他人都写得很快,吓得我差点就弃考了。”她的同伴没有搭话,只频繁地点头表示认同。

    有人准备冒雨跑回去,却被同伴拉扯住,起跑的脚步差点绊倒了自己,他急得抱怨同伴扭扭捏捏;已经跑出去的人白色的鞋在地上踩出水花,文具袋被顶在脑袋上,与暴雨做无用的抵抗;还有几个人挤在一把小巧的伞下,虽然被淋得很狼狈,却在雨幕中笑出了声。

    久而久之,她开始无聊起来,文具袋拉链被她反反复复来回拉扯,像极了她此刻纠缠撕扯的心。冒雨跑回去,或是等雨停,着两种念头一直在脑海打架,将她来回拉扯。

    尘土味,跑道铺设的橡胶的化工味,初夏的暑气,植物的木质香混合着雨水,蒸腾上升,独特又细腻。

    这股味道扑面而来,十分合适地抚慰了林清幼身上的每个毛孔,每个人的舒适点都不相同,而这股味道,刚好戳中了林清幼的快慰点,安慰她烦躁的心。

    走廊突然躁动起来,有人走过来,挤压了其他人的空间。林清幼被迫贴紧了石柱,一股凉意自细腻的皮肤表层钻进肌理,凉得她一阵激灵。

    有人走近,带来了陌生的气流,气流寒凉,又让她鸡皮疙瘩再次放肆蔓延起来。

    她下意识朝那边看,那人却比她更快,惊喜地喊出声:“哎,你,你还记得我吗?”

    林清幼看他的脸很是陌生,怔愣了许久,对方指了指自己的发型,她才终于对上号,于是频频点头以示回应。

    他剪了极短的短发,几乎与寸头相差无几,但中间的头发却稍长些,这使得他的头型看起来像是菠萝。

    她忍俊不禁起来,但碍于对面是个陌生人只能忍住。憋住的笑意却从眼睛里跑出来,使得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在昏暗的雨幕中,显得格外明媚惹眼。

    那人不仅没生气,反而跟着她笑。

    林清幼笑了一会儿便停下来,不明白对方和自己只是曾经拼过桌的一面之缘,怎么今天又突然与自己打招呼。

    周望北见她不笑了,而自己还在傻笑,又后知后觉害羞起来,于是绞尽脑汁寻找话题:“嗯,刚才考试第五题选择题你选的什么啊?”

    林清幼思索片刻回答。

    ——A。

    周望北愣了几秒,脸上顷刻换上幼稚的不满态度,半是撒娇半是委屈地哭诉似的:“姐姐,你可真冷漠,就说一个字。你没看出来我在努力跟你套近乎吗?哈?姐姐~”

    林清幼扶靠着石柱,听见他叫自己姐姐,瞬间只觉得头皮发麻,她越发抱紧了石柱,脸上的警惕明显。

    “你这张嘴怎么没被打呢?”她默默吐槽。

    周望北没听见,正要追问时同学经过与他打招呼。他本不打算搭话,忽地脑筋一动,连忙抓着对方追问:“学霸,你,你刚才第五道选择题选的什么?”

    “A啊。”

    周望北闻言扭头盯着林清幼,满脸不可置信。

    他又追着学霸和林清幼对比了好几处答案,每次都进一步陷入更深的震惊中。最后,他望着林清幼的眼神中都充满了惊艳与难以置信.

    周望北是个“老实”孩子,他努力了大半年,然而学习的天分实在不高,今天的这场考试就给他来了当头一棒,让他认清楚了现实。

    林清幼从靠着的状态站直,发觉有监考老师抱着卷子经过,她伸手拉了一下他的袖子又放手,想提醒他给老师让道。

    周望北像个无措的孩子,脚步凌乱地往前蹭了几步,两臂紧紧夹在身侧,仿佛小鹌鹑般畏缩着,林清幼忽然看见了林清让的影子。

    “哦,等会儿有人来给我送伞,你呢?看样子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周望北说着朝雨幕梭巡着什么。

    校区内不允许私家车进来,所以前来寻人或者送伞的人都只能徒步走进来,雨下得久了,天地都氤氲着水雾,模糊了雨中人的身影。

    林清幼忽然消极起来,因为突降大雨,临溪中学的考生们只能自己想办法回去。她身上没带钱,不能打车,只能期盼谁还记得有个林清幼仍困在考场来接她。

    她一时答不上来周望北的问题,无目的仰头随意望了望,发觉周围还有许多人在闲谈,却不似她那么低迷,转念一想便暗笑自己过于悲观,不过是下雨而已,只是一场雨而已。

    “我也不知道,可能,会有人给我送伞吧。”

    暴雨中呼喊的声音吵嚷着,林清幼仔细一听,恍惚听见有人在喊周望北的名字,便提醒他:“哎,你听,好像有人在叫你?”

    周望北顺着她说的方向望去,对面的小亭子里有一人匆匆跑进去,利落地收伞,甩头发,大颗水珠自她浅棕色的发梢旋转甩远,混入无边无尽的磅礴大雨中。

    那小亭子不过庇护三四人的空间,此刻却挤了足足五六人,再无立锥之地。

    周望北惊喜地朝她招手大喊:“嘿,我在这儿,姐,这儿!!”

    说着转头向林清幼频频点头,脸上洋溢着得意之色。仿佛他跟林清幼是在进行一场竞赛,此刻终于扳回一局。

    林清幼被他瞬间昂扬的激情感染,忍不住笑出声来。

    何静以循着声音,终于发现了周望北的身影。她在家待着发现下雨了才想起表弟中考,不想让他生病,只能冒雨去接。

    “你回去吧,再见。”林清幼见他的姐姐过来抬脚便要走。

    恰好何静以已经踏上台阶,周望北来不及思考,出声阻止:“哎,等一下!”

    他跑到何静以身边,从她手里的袋子找出一把伞,又跑回林清幼身边将伞塞给她。“这个给你,别感冒了。”林清幼心里一惊,呆呆地接着伞,

    “那是给江——”何静以话到嘴边哽住了,她顾及到眼前的女生,不好说出实话。

    林清幼觉得眼前的男生动作有点急切,林清幼面对过度的殷勤,第一反应不是开心或者羞涩,只有浓浓的疑惑和抗拒。

    她反手将伞还给他的表姐。

    何静以稳稳将伞接住,她敏感地察觉到眼前这个女生言行间的抗拒和无所适从,便暗暗决定不再劝她接受周望北的好意。

    林清幼无聊地晃晃,无意间好像瞥见右边几米处有人拾级而上。他在台阶上收起伞,轻轻甩了甩雨伞,又扫了扫自己身上的水珠。

    他回头,那双浅灰色的眸子便闯入林清幼眼中,林清幼大喜过望。

    林清幼向周望北姐弟俩致意,匆匆挤过人群来到他的身边。

    周望北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不由得感到后悔,他转头轻喊了一声何静以,但她却恍若未闻,只目光如炬望向远方,那眼神在缥缈的雨幕中却像一束极烈的光束。

    “姐!”

    何静以这才轰雷掣电般惊醒,回身将视线落在周望北脸上,那眼底还有未藏匿干净的柔情与惊艳。周望北一时惊奇,夹带好奇的笑意冲上眼底。

    许星致穿着蓝白宽横条纹的T恤,水洗色的牛仔长裤,戴着同色棒球帽,显得挺拔而精神。

    “Killian!”

    许星致收伞,摸了摸她的脑袋,又十分亲近地接过她手里的东西,灰色瞳孔被长长的睫毛掩住,却依旧闪着光。

    许星致的妈妈许舒怡和她的妈妈是表亲,早年留学并定居欧洲,在此她与一个年轻浪漫的混血儿邂逅并陷入疯狂的热恋并拥有了许星致。

    未婚先孕,单亲妈妈,定居海外,终生未婚。

    几乎将当时所有不能接受的雷都踩了个遍。

    回国那段时间,许舒怡为了避免孩子受到影响,让他到林家暂住一段时间。而林清幼也是在这段时间里和许星致建立了友谊,也让林家成为了许舒怡母子在国内唯一愿意亲近的亲戚。

    巧的是许舒怡母子的生日都在六月,所以每年这段时间都会回国与林家团聚。

    “走吧,我妈早就想看看你又高了多少。”许星致举手比划了下她的身高,却发现她比之去年长高了许多,像长辈般欣慰道:“高了许多。”

    “我又不是韭菜,每天都长。”

    绿灯,林清幼拉着许星致过马路,笑他说普通话还跟教科书上一样书面。

    “你的普通话跟谁学的?学费都白交了。”

    许星致听懂了她的弦外之音,玩笑道:“那我以后跟你学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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