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熙熙攘攘的宜川一中南门被停驻在门口的汽车堵得水泄不通，时不时刺破天空的鸣笛更添焦躁。
午后的阳光并不柔和，仍带着恼人的炙热。林清幼和江赴躲在主干道的树下，等着唐君则去取落下的东西。
看到旁边有人低头玩手机，她想起自己此时本应该在回家的公交车上，也开始纠结是否需要给舅舅打电话报备。
江赴见她满脸愁容，却又完全没有与自己倾诉的意思，他撇开脸将视线随意投向远处热闹的人群，却无法忽视自己心里的那一点失落。
“你要喝什么？”
林清幼正愁要怎么和江赴借手机，他一开口，立刻浇灭了酝酿已久的勇气。
她心不在焉地摇头，被江赴打断： “你不说我也是要买的。”
林清幼扯了扯嘴角说： “你说话好装啊，矿泉水就可以。”
她说着推了一把江赴的胳膊，江赴顺手抚了下袖子，她手收得快，两人的手在空中短暂擦了一瞬，林清幼却暗自不自在了一下，接着马上假装若无其事，悄悄把手藏到背后。
望着江赴淡定自若的神态，她再次无端忆起刚才的刹那，虽然只是一个难以察觉的小巧合，偏偏林清幼一直记挂着。她老揣测江赴会不会也在意，又害怕他多想。
唐君则大咧咧在学校里玩手机，眼见林清幼就在路边，他把手机揣进兜里试图不被发现。然而林清幼一早就瞧见，她一转念，将借手机的想法转移到唐君则身上。
“能不能把你的手机借我一下，我打个电话。”
唐君则一听林清幼有求于己，顿时得意得犹如斗志满满的大公鸡。他清清嗓子轻佻反问： “哎呀，你是在求我吗？真稀罕。嗯，你再求一遍，语气软和点那种。”
林清幼早知他的德行，顺着唐君则的话刻意换了语气： “求你了。”
谁知唐君则得寸进尺，让她再求一遍，还要加上动作。
林清幼的耐心已经被他消耗殆尽，她耐着性子，忽略动作重复一遍： “求你。”
唐君则看见她越来越冷的脸，作弄他人的乐趣让他津津有味也欲罢不能。他一向不懂得见好就收，让林清幼没了耐性。
大概从未因为自己的随心所欲得到过教训，否则怎么会如此直来直往，丝毫不顾及他人的情绪。
“你家里人一定对你很好。”林清幼阴阳怪气地吐出一句话，另外半句话咽进肚子里：不然早被打了。
“唐君则，你别再占她便宜了。”
江赴站在林清幼身后几步，出声提醒。虽然是提醒，却让唐君则听出一丝警告的意味来。
原本林清幼的话就让他明白自己闹过火，再加上江赴若有似无的警告，他也不好意思再放肆，把手机塞进林清幼手里， “给给给，你们真的一个赛一个的没意思。”
林清幼听到声音立刻回头，看到他站得笔直，眼睛半眯着，浓密的睫毛半敛，遮住了浓墨般的眼珠。他的眉眼一反林清幼印象中的舒朗，竟浓墨重彩起来。
他手臂的肌肉因拎着重物而绷紧，林清幼上去想帮忙，被他躲开： “我来。”
江赴拿出一瓶矿泉水，见她手上拿着唐君则的手机，忽地回想起之前他们独处时林清幼的纠结。他不及细想，顺手拧开瓶盖递过去，随后隔着一段距离向唐君则抛去一瓶水。
看见他拧瓶盖的动作，林清幼匆匆接过水来，她转身走远试图藏起自己的异样。
唐君则的手机是彼时最新款的触屏手机，她习惯按键手机，一时没有适应。等到不那么手忙脚乱了，才抓着书包翻来倒去，找到塞在侧面网袋的便签本。
她可以记住班主任的电话，但记不住舅舅的，只能以这种方式记录。
江赴和唐君则并肩在她身后等着，看着她从书包里找出小本子，照着上面的号码输入。唐君则疑惑不解用手肘杵了江赴： “她不是挺聪明的吗？怎么还记不住电话号码？”
江赴收回视线，想不出理由。听见她那边的电话终于打通，故意压低了声音喊了声“舅舅”。
舅舅？
林清幼生怕舅舅会把她当成诈骗犯，在接通电话的那一刻马上自报家门。
舅舅显然也想不到她会以一个陌生的号码打过来。他拿下手机看了一眼电话又放到耳边： “你不是考完了吗？这个号码是谁的？”
林清幼嘴唇一抖，按照早已打好的腹稿尽量流畅说出： “嗯，我和一个同学在一块儿，我们要去图书馆还书，会比较晚回去。所以我借了个手机给你打个电话。”
“噢，好，好，你同学还有手机啊。”舅舅随口一问的问题，让林清幼差点咬舌。
宜川一中并不允许学生在校园使用手机。
她脱口而出： “不是他的，我同学下午还要上辅导课，放心吧，我晚点会自己坐公交回去。”
饶是林清幼平时再淡定，撒起谎来也面红耳赤。唐君则稀罕地想看她还能撒几个谎来圆第一个谎。他正要猫着腰靠近林清幼戳破她撒谎的尴尬，被江赴一把抓住。他用瓶子敲唐君则，像一个维护小孩的家长斜睨着他： “别想偷听。”
“哎，不用，图书馆离火车站挺近的，你嘉时哥哥刚才也跟我打电话了，他两点半到宜川，我也没空去接他，你到时候直接跟他一起回来，我也放心。”
“哥哥今天就回来吗？那我去火车站接他。”
她的神色肉眼可见地明媚了许多，让江赴移不开眼。她似乎对她口中这位哥哥很是信赖，那是她在他们面前从未展露过的一面。
林清幼将手机还给唐君则，他拿回手机后顺着她的谎言说： “走吧，去你说的‘图书馆’。”
三人走到校门口的公交车站，唐君则忽然说： “我们打车吧，公交肯定很挤。”
林清幼暗叹他的奢侈，从这里到眼镜店的车费不算便宜，但唐君则完全没有犹豫。他不等林清幼回答，伸手往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把江赴和林清幼塞进后座，而自己则坐到了副驾驶座。
车子在繁华的街道走走停停，林清幼渐渐出现类似晕车的不适与害怕，她摸索着车门想要降下车窗，但是一时着急反而把半开的车窗升了上去。
另一边的江赴突然挪过来，猝不及防俯身伸手搭在她的手上。温热的气息充盈在两人狭窄的距离，让林清幼紧张到屏住呼吸，她刚要开口，江赴又只是把她的手拿下来，将车窗降下后马上坐回原位。
动作快得林清幼不及回应，她的心一阵阵地晃，像飞鸟略过湖面，徒留阵阵涟漪。
林清幼在心里嘀咕，细细分析了各种因素，觉得可能是自己从没有如今天这般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频繁与异性近距离接触，所以有这种情绪波动很正常。
她放心地将脑袋靠近车窗，感受呼啸的风肆意吹在脸上。
经过半个小时的车程，出租车在目的地停下。
林清幼找到店员单刀直入说明来意，得知能替换的镜框已经没有库存。
“那什么时候能有同款？”林清幼尝试寻找另一种解决方案。听见她的问题，一直在打量橱柜里的太阳镜的唐君则跑过来， “直接重新配一副不好吗？反正我付钱。”
店员在一旁悄悄听着，忍俊不禁： “小同学，你很舍得给你同学花钱哪。”
“不是，他胡说的。姐姐，大概还要几天才能换镜框？”林清幼急忙撇清，说着将唐君则推开。
“嗯，我们节后会有一批新货到，你可以留个号码，我们到时候打电话通知你。”店员一看没法再推销新镜框，换了个语气。
唐君则又冒出来： “这个可以，留我的号码。哎，可以帮我测测我的视力吗？我好像也有点看不清。”
店员领着唐君则去小房间，店里只剩林清幼和两三个人，她随意浏览着店内装潢，在镜子里看见江赴走到自己身后，又不由自主绷紧了全身。
江赴的靠近会让自己手足无措，像个刚学会蹒跚学步的小孩，真是奇怪。
她听见江赴在身后问： “刚才你为什么要和你家里人隐瞒眼镜坏了的事？或者，你为什么不愿意重新配副新的？”
林清幼沉默半晌，她盯着镜子里漫不经心地靠着柜台低头摆弄着镜框的江赴，他鬓角的头发长到遮住了耳廓，平添几分寥落。
江赴突然抬头，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与镜子里的自己对视。
林清幼惶然转移视线，假装自己在照镜子，她解释道： “眼镜是我舅舅暑假刚带我去配的，哪能这么快就坏了。”
江赴心领神会，终于理解了她撒谎的初衷，原来她并没有和父母一起生活。
店里的灯光明亮而刺眼，衬得她白得几近透明。
他的目光停留在林清幼身上，没有丝毫冒犯。林清幼的倾诉欲不知不觉间被释放，半玩笑半认真道： “我现在住在舅舅家里，不想让他替我操多余的心。”
一种感同身受的难受在两人心间流淌，半晌，江赴举起手里的墨镜戴在林清幼脸上。
“你戴这个挺适合的。”
林清幼扶着镜子观赏自己戴墨镜的模样，稀奇又好笑。
唐君则填好号码回来，看见林清幼与江赴在门口。他看见江赴侧着身子撑在玻璃台上，好整以暇地看着林清幼照镜子。
“你这几天没有眼镜怎么办？”
林清幼拿下墨镜，早已想好了退路： “没事，我还没到拿掉眼镜就瞎的地步。要是他们问起来，我就说忘在宿舍了，肯定不会有问题的。”
她说到一半，看到唐君则在江赴身后，下意识又补充： “放心，这件事就我们三个知道，不会追责的。”
“我是问，没有眼镜对你这几天的生活有没有影响？”江赴拿过她手里的墨镜，接着道： “你不用这么担心会不会给别人造成麻烦。”
林清幼以为自己听岔了，随口反问了一句“什么”。但她看见江赴笃定的目光，心里的那点不确定顿时烟消云散，摇头道： “不会的。”
走出眼镜店，林清幼抬头看了两眼手表。她的顾虑落在江赴眼里： “你是不是要去车站？”
“你要干嘛？跟着去吗？”唐君则站在台阶上，盯着台阶下的江赴问。江赴回头，冷脸阻止他的顽劣。
“你记得换368，57路最近因为修路绕道了。”
等林清幼登上364路公交后，唐君则撞了撞江赴的胳膊问： “我记得你下午上辅导课的地方不是刚好也是368路吗？怎么不和她顺路？”
江赴靠着广告牌自顾自打字，闻言随口道： “我不着急。”
说着，他又抬头朝远处即将到站的公交看了一眼，挑了挑下巴： “你该回去了。”
手机里亲爸的短信让他难以回应：明天你去哪里过节？他的指尖悬在屏幕上，半晌没有动作。
林清幼赶在两点半前到达了车站，在出口翘首以待。
没两分钟，眼前出现一杯咖啡，她惊喜地转头，看到陈嘉时的笑容。
一个月不见，他黑了，也瘦了，黑框眼镜换成银丝，看着倒也清爽成熟。
“哥！”她大声喊，接过咖啡。
陈嘉时见她一手咖啡一手矿泉水局促得很，便想替她分担。正要抽走她的矿泉水，可是林清幼突然用劲握紧了水瓶。
他脸上的惊愕落在林清幼眼里，她猛然发觉自己刚才下意识的举动不妥，主动把水递给他。
陈嘉时笑着摇头： “我是想帮你把水放到你书包里的，但是你好像不需要。走，咱们回家，对了，吃饭没？我带你吃顿好的。”
他说着把一袋子零食交给林清幼，然后伸手揽住她的脖子箍着她走，林清幼踉踉跄跄，依然回绝： “不用了，咱们直接回家吧。”
“怕什么，你哥现在还有点零花钱，请得起你。这袋零食估计大部分都得到相宜肚子里，所以先给你开个小灶。”
两人选择了图书馆附近新开的一家烤肉店，林清幼看着陈嘉时熟练地点单，等他落座后感慨一句： “哥，你现在好像比以前更自如了，一个月不见，你变化好大。”
“就当你是在夸我，”陈嘉时单手开汽水放到她手边， “不过确实外面的世界很大，相比起来宜川就只是一座小城市，更适合养老。”
“宜川也挺好的，我就想着一辈子待在这儿。”林清幼咬着吸管随口道。
他一停，看着她转道， “等你真正走出宜川，或许就不会这么想了。你也会和我一样的，或者比我更好。”
林清幼听出他的言外之意，自己依然缩在自己的舒适圈不愿意踏出一步，而他在期待自己的成长。
两人回到小区门口时正好听见隔着一条街的三中的放学铃声，这也意味着陈相宜马上也要回家。
蒋尚云在客厅清点准备带回家的节礼，听见钥匙开门的叮当声头也没回直接喊： “回来啦？快过来帮忙拿东西，你爸已经下楼开车去了。”
陈嘉时顺口答应了一句，蒋尚云才反应过来她叫错了人。林清幼瘦弱的肩上背着沉重的双肩包，在玄关卸下，换好鞋子转进洗手间。
“怎么背这么多东西回来？”她问了一句，虽然这个外甥女在学习上比较自律，但有时候会过犹不及，似乎这么刻苦是为了自证什么。
林清幼提着节礼下楼时，见舅舅正好接完电话把手机揣进兜里。他接过林清幼手里的东西放进后备箱，告诉她一个好消息： “我刚接到你妈的电话，他们今年也要回来过节。”
原本对父母回家不抱有任何期待的林清幼听到这个消息也不免惊喜激动，她谨慎犹疑反问： “我爸妈？可是他们上周末还说不回来。”
“临时决定的，好不容易今年双节，你爸给工厂放了个长假。他们马上到宜川了。”
“那我们要等他们吗？”林清幼忽然想到还在二中读书的弟弟。
“不用，他们去二中接你弟弟一起回去，我们到临溪再见面。走吧，东西都拿得差不多了吧。”
虽然已经不是喜欢和弟弟抢玩具的年纪，但说不失落是假的，林清幼失神了片刻，压下心里的低落情绪，坐上车闭目休息。
午后的阳光并不柔和，仍带着恼人的炙热。林清幼和江赴躲在主干道的树下，等着唐君则去取落下的东西。
看到旁边有人低头玩手机，她想起自己此时本应该在回家的公交车上，也开始纠结是否需要给舅舅打电话报备。
江赴见她满脸愁容，却又完全没有与自己倾诉的意思，他撇开脸将视线随意投向远处热闹的人群，却无法忽视自己心里的那一点失落。
“你要喝什么？”
林清幼正愁要怎么和江赴借手机，他一开口，立刻浇灭了酝酿已久的勇气。
她心不在焉地摇头，被江赴打断： “你不说我也是要买的。”
林清幼扯了扯嘴角说： “你说话好装啊，矿泉水就可以。”
她说着推了一把江赴的胳膊，江赴顺手抚了下袖子，她手收得快，两人的手在空中短暂擦了一瞬，林清幼却暗自不自在了一下，接着马上假装若无其事，悄悄把手藏到背后。
望着江赴淡定自若的神态，她再次无端忆起刚才的刹那，虽然只是一个难以察觉的小巧合，偏偏林清幼一直记挂着。她老揣测江赴会不会也在意，又害怕他多想。
唐君则大咧咧在学校里玩手机，眼见林清幼就在路边，他把手机揣进兜里试图不被发现。然而林清幼一早就瞧见，她一转念，将借手机的想法转移到唐君则身上。
“能不能把你的手机借我一下，我打个电话。”
唐君则一听林清幼有求于己，顿时得意得犹如斗志满满的大公鸡。他清清嗓子轻佻反问： “哎呀，你是在求我吗？真稀罕。嗯，你再求一遍，语气软和点那种。”
林清幼早知他的德行，顺着唐君则的话刻意换了语气： “求你了。”
谁知唐君则得寸进尺，让她再求一遍，还要加上动作。
林清幼的耐心已经被他消耗殆尽，她耐着性子，忽略动作重复一遍： “求你。”
唐君则看见她越来越冷的脸，作弄他人的乐趣让他津津有味也欲罢不能。他一向不懂得见好就收，让林清幼没了耐性。
大概从未因为自己的随心所欲得到过教训，否则怎么会如此直来直往，丝毫不顾及他人的情绪。
“你家里人一定对你很好。”林清幼阴阳怪气地吐出一句话，另外半句话咽进肚子里：不然早被打了。
“唐君则，你别再占她便宜了。”
江赴站在林清幼身后几步，出声提醒。虽然是提醒，却让唐君则听出一丝警告的意味来。
原本林清幼的话就让他明白自己闹过火，再加上江赴若有似无的警告，他也不好意思再放肆，把手机塞进林清幼手里， “给给给，你们真的一个赛一个的没意思。”
林清幼听到声音立刻回头，看到他站得笔直，眼睛半眯着，浓密的睫毛半敛，遮住了浓墨般的眼珠。他的眉眼一反林清幼印象中的舒朗，竟浓墨重彩起来。
他手臂的肌肉因拎着重物而绷紧，林清幼上去想帮忙，被他躲开： “我来。”
江赴拿出一瓶矿泉水，见她手上拿着唐君则的手机，忽地回想起之前他们独处时林清幼的纠结。他不及细想，顺手拧开瓶盖递过去，随后隔着一段距离向唐君则抛去一瓶水。
看见他拧瓶盖的动作，林清幼匆匆接过水来，她转身走远试图藏起自己的异样。
唐君则的手机是彼时最新款的触屏手机，她习惯按键手机，一时没有适应。等到不那么手忙脚乱了，才抓着书包翻来倒去，找到塞在侧面网袋的便签本。
她可以记住班主任的电话，但记不住舅舅的，只能以这种方式记录。
江赴和唐君则并肩在她身后等着，看着她从书包里找出小本子，照着上面的号码输入。唐君则疑惑不解用手肘杵了江赴： “她不是挺聪明的吗？怎么还记不住电话号码？”
江赴收回视线，想不出理由。听见她那边的电话终于打通，故意压低了声音喊了声“舅舅”。
舅舅？
林清幼生怕舅舅会把她当成诈骗犯，在接通电话的那一刻马上自报家门。
舅舅显然也想不到她会以一个陌生的号码打过来。他拿下手机看了一眼电话又放到耳边： “你不是考完了吗？这个号码是谁的？”
林清幼嘴唇一抖，按照早已打好的腹稿尽量流畅说出： “嗯，我和一个同学在一块儿，我们要去图书馆还书，会比较晚回去。所以我借了个手机给你打个电话。”
“噢，好，好，你同学还有手机啊。”舅舅随口一问的问题，让林清幼差点咬舌。
宜川一中并不允许学生在校园使用手机。
她脱口而出： “不是他的，我同学下午还要上辅导课，放心吧，我晚点会自己坐公交回去。”
饶是林清幼平时再淡定，撒起谎来也面红耳赤。唐君则稀罕地想看她还能撒几个谎来圆第一个谎。他正要猫着腰靠近林清幼戳破她撒谎的尴尬，被江赴一把抓住。他用瓶子敲唐君则，像一个维护小孩的家长斜睨着他： “别想偷听。”
“哎，不用，图书馆离火车站挺近的，你嘉时哥哥刚才也跟我打电话了，他两点半到宜川，我也没空去接他，你到时候直接跟他一起回来，我也放心。”
“哥哥今天就回来吗？那我去火车站接他。”
她的神色肉眼可见地明媚了许多，让江赴移不开眼。她似乎对她口中这位哥哥很是信赖，那是她在他们面前从未展露过的一面。
林清幼将手机还给唐君则，他拿回手机后顺着她的谎言说： “走吧，去你说的‘图书馆’。”
三人走到校门口的公交车站，唐君则忽然说： “我们打车吧，公交肯定很挤。”
林清幼暗叹他的奢侈，从这里到眼镜店的车费不算便宜，但唐君则完全没有犹豫。他不等林清幼回答，伸手往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把江赴和林清幼塞进后座，而自己则坐到了副驾驶座。
车子在繁华的街道走走停停，林清幼渐渐出现类似晕车的不适与害怕，她摸索着车门想要降下车窗，但是一时着急反而把半开的车窗升了上去。
另一边的江赴突然挪过来，猝不及防俯身伸手搭在她的手上。温热的气息充盈在两人狭窄的距离，让林清幼紧张到屏住呼吸，她刚要开口，江赴又只是把她的手拿下来，将车窗降下后马上坐回原位。
动作快得林清幼不及回应，她的心一阵阵地晃，像飞鸟略过湖面，徒留阵阵涟漪。
林清幼在心里嘀咕，细细分析了各种因素，觉得可能是自己从没有如今天这般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频繁与异性近距离接触，所以有这种情绪波动很正常。
她放心地将脑袋靠近车窗，感受呼啸的风肆意吹在脸上。
经过半个小时的车程，出租车在目的地停下。
林清幼找到店员单刀直入说明来意，得知能替换的镜框已经没有库存。
“那什么时候能有同款？”林清幼尝试寻找另一种解决方案。听见她的问题，一直在打量橱柜里的太阳镜的唐君则跑过来， “直接重新配一副不好吗？反正我付钱。”
店员在一旁悄悄听着，忍俊不禁： “小同学，你很舍得给你同学花钱哪。”
“不是，他胡说的。姐姐，大概还要几天才能换镜框？”林清幼急忙撇清，说着将唐君则推开。
“嗯，我们节后会有一批新货到，你可以留个号码，我们到时候打电话通知你。”店员一看没法再推销新镜框，换了个语气。
唐君则又冒出来： “这个可以，留我的号码。哎，可以帮我测测我的视力吗？我好像也有点看不清。”
店员领着唐君则去小房间，店里只剩林清幼和两三个人，她随意浏览着店内装潢，在镜子里看见江赴走到自己身后，又不由自主绷紧了全身。
江赴的靠近会让自己手足无措，像个刚学会蹒跚学步的小孩，真是奇怪。
她听见江赴在身后问： “刚才你为什么要和你家里人隐瞒眼镜坏了的事？或者，你为什么不愿意重新配副新的？”
林清幼沉默半晌，她盯着镜子里漫不经心地靠着柜台低头摆弄着镜框的江赴，他鬓角的头发长到遮住了耳廓，平添几分寥落。
江赴突然抬头，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与镜子里的自己对视。
林清幼惶然转移视线，假装自己在照镜子，她解释道： “眼镜是我舅舅暑假刚带我去配的，哪能这么快就坏了。”
江赴心领神会，终于理解了她撒谎的初衷，原来她并没有和父母一起生活。
店里的灯光明亮而刺眼，衬得她白得几近透明。
他的目光停留在林清幼身上，没有丝毫冒犯。林清幼的倾诉欲不知不觉间被释放，半玩笑半认真道： “我现在住在舅舅家里，不想让他替我操多余的心。”
一种感同身受的难受在两人心间流淌，半晌，江赴举起手里的墨镜戴在林清幼脸上。
“你戴这个挺适合的。”
林清幼扶着镜子观赏自己戴墨镜的模样，稀奇又好笑。
唐君则填好号码回来，看见林清幼与江赴在门口。他看见江赴侧着身子撑在玻璃台上，好整以暇地看着林清幼照镜子。
“你这几天没有眼镜怎么办？”
林清幼拿下墨镜，早已想好了退路： “没事，我还没到拿掉眼镜就瞎的地步。要是他们问起来，我就说忘在宿舍了，肯定不会有问题的。”
她说到一半，看到唐君则在江赴身后，下意识又补充： “放心，这件事就我们三个知道，不会追责的。”
“我是问，没有眼镜对你这几天的生活有没有影响？”江赴拿过她手里的墨镜，接着道： “你不用这么担心会不会给别人造成麻烦。”
林清幼以为自己听岔了，随口反问了一句“什么”。但她看见江赴笃定的目光，心里的那点不确定顿时烟消云散，摇头道： “不会的。”
走出眼镜店，林清幼抬头看了两眼手表。她的顾虑落在江赴眼里： “你是不是要去车站？”
“你要干嘛？跟着去吗？”唐君则站在台阶上，盯着台阶下的江赴问。江赴回头，冷脸阻止他的顽劣。
“你记得换368，57路最近因为修路绕道了。”
等林清幼登上364路公交后，唐君则撞了撞江赴的胳膊问： “我记得你下午上辅导课的地方不是刚好也是368路吗？怎么不和她顺路？”
江赴靠着广告牌自顾自打字，闻言随口道： “我不着急。”
说着，他又抬头朝远处即将到站的公交看了一眼，挑了挑下巴： “你该回去了。”
手机里亲爸的短信让他难以回应：明天你去哪里过节？他的指尖悬在屏幕上，半晌没有动作。
林清幼赶在两点半前到达了车站，在出口翘首以待。
没两分钟，眼前出现一杯咖啡，她惊喜地转头，看到陈嘉时的笑容。
一个月不见，他黑了，也瘦了，黑框眼镜换成银丝，看着倒也清爽成熟。
“哥！”她大声喊，接过咖啡。
陈嘉时见她一手咖啡一手矿泉水局促得很，便想替她分担。正要抽走她的矿泉水，可是林清幼突然用劲握紧了水瓶。
他脸上的惊愕落在林清幼眼里，她猛然发觉自己刚才下意识的举动不妥，主动把水递给他。
陈嘉时笑着摇头： “我是想帮你把水放到你书包里的，但是你好像不需要。走，咱们回家，对了，吃饭没？我带你吃顿好的。”
他说着把一袋子零食交给林清幼，然后伸手揽住她的脖子箍着她走，林清幼踉踉跄跄，依然回绝： “不用了，咱们直接回家吧。”
“怕什么，你哥现在还有点零花钱，请得起你。这袋零食估计大部分都得到相宜肚子里，所以先给你开个小灶。”
两人选择了图书馆附近新开的一家烤肉店，林清幼看着陈嘉时熟练地点单，等他落座后感慨一句： “哥，你现在好像比以前更自如了，一个月不见，你变化好大。”
“就当你是在夸我，”陈嘉时单手开汽水放到她手边， “不过确实外面的世界很大，相比起来宜川就只是一座小城市，更适合养老。”
“宜川也挺好的，我就想着一辈子待在这儿。”林清幼咬着吸管随口道。
他一停，看着她转道， “等你真正走出宜川，或许就不会这么想了。你也会和我一样的，或者比我更好。”
林清幼听出他的言外之意，自己依然缩在自己的舒适圈不愿意踏出一步，而他在期待自己的成长。
两人回到小区门口时正好听见隔着一条街的三中的放学铃声，这也意味着陈相宜马上也要回家。
蒋尚云在客厅清点准备带回家的节礼，听见钥匙开门的叮当声头也没回直接喊： “回来啦？快过来帮忙拿东西，你爸已经下楼开车去了。”
陈嘉时顺口答应了一句，蒋尚云才反应过来她叫错了人。林清幼瘦弱的肩上背着沉重的双肩包，在玄关卸下，换好鞋子转进洗手间。
“怎么背这么多东西回来？”她问了一句，虽然这个外甥女在学习上比较自律，但有时候会过犹不及，似乎这么刻苦是为了自证什么。
林清幼提着节礼下楼时，见舅舅正好接完电话把手机揣进兜里。他接过林清幼手里的东西放进后备箱，告诉她一个好消息： “我刚接到你妈的电话，他们今年也要回来过节。”
原本对父母回家不抱有任何期待的林清幼听到这个消息也不免惊喜激动，她谨慎犹疑反问： “我爸妈？可是他们上周末还说不回来。”
“临时决定的，好不容易今年双节，你爸给工厂放了个长假。他们马上到宜川了。”
“那我们要等他们吗？”林清幼忽然想到还在二中读书的弟弟。
“不用，他们去二中接你弟弟一起回去，我们到临溪再见面。走吧，东西都拿得差不多了吧。”
虽然已经不是喜欢和弟弟抢玩具的年纪，但说不失落是假的，林清幼失神了片刻，压下心里的低落情绪，坐上车闭目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