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鲤融入一室复古的霓虹中,迅速锁定目标人物。

    钟馥屿姿态随意地坐着,正垂眸在看手机,侧脸被顶灯渲染得迷离梦幻,像一幅深邃的油画。

    沈星鲤走过去,语调轻快地打了声招呼:“Hi!”

    他掀起眸来,看到是她,冷峻的神情有了一丝松动。

    “还没有休息?”他问。

    “管家还要来换床品,我等她们全弄好了再回去。”沈星鲤扯了个小谎。

    他没说什么,朝着对面的空位轻抬下巴,示意她坐下。

    沈星鲤毫不扭捏,大大方方地拉开椅子。

    “你喝的是什么?”沈星鲤看着倒三角水晶杯里的浅金色液体。

    “Martini.”

    “那我也来一杯。”

    酒吧里依旧热闹,爵士女主唱那把迷人的烟嗓还在婉转地唱。

    沈星鲤想起昨夜的巧合,自顾自地笑了一声,说:“你知道吗,昨晚我点了一首As Time Goes By,但是barman告诉我,这首歌已经被一位先生点过了。”

    钟馥屿闻言也有些意外,淡淡笑了笑:“昨晚你也在?”

    沈星鲤:“在呀。”

    岂止是在,还看了你好半天呢。

    “那首歌真是好经典。”沈星鲤托着腮,“当然电影更经典,褒曼好美,卡萨布兰卡好浪漫,看完就让人想去摩洛哥。”

    “也许去了会发现与想象中不太一样。”钟馥屿随口回了一句。

    “所以你去过吗?”沈星鲤问完又觉得这像废话。

    “嗯。”钟馥屿道,“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我没什么浪漫细胞。”

    沈星鲤:“噢,我以为你也是因为喜欢这部电影才点那首歌的。”

    钟馥屿漫不经心地拨了拨高脚酒杯:“主要是觉得歌手的声音有点像Billie Holiday。”

    沈星鲤迷茫了一下:“嗯?”

    “一个黑人爵士歌手。”钟馥屿问,“有没有看过《西雅图夜未眠》?”

    沈星鲤不假思索:“看过。”

    应该是看过吧?反正这个名字很耳熟。

    钟馥屿:“她在里面有唱过这首,As Time Goes By。”

    沈星鲤点点头:“似乎有点印象。”

    酒吧的灯光与音乐正好,是个适合聊文艺话题的氛围。像那些经典的老欧洲电影里面,因缘际会的男女主角坐在巴黎某家破旧的地下酒馆里,喝着烈酒聊文学,畅谈人生,相互背诵着玄而又玄的哲学段落。最后在灵魂的升华里激情投入地接吻,□□。

    很可惜,沈星鲤只有一个并不文艺的理科脑袋。

    她爱看的那类电影都商业而俗套,与资深影迷们的口味相去甚远,最最文艺的一部仅限于李安的《色·戒》。

    豆瓣电影排行上的那些经典,她的确也因为名气有所涉猎,但大多是看过即过,剧情也不能完全记得,更没法深沉地点评一二。

    沈星鲤讷讷地在心中吐了口气。

    再继续聊下去,就要露怯了。

    这时,台上的女歌手与昨晚一样,又开始邀请在场观众们点歌。

    沈星鲤顺势换了话题:“那你今晚还有什么想听的歌吗?”

    “有,但已经听过了。”

    “是吗,哪首呀?”沈星鲤下意识地回想歌手方才都唱过哪些歌,似乎都是她没有听过的。

    钟馥屿却放下酒杯,蓦地靠她近了一些,在她耳边回答。

    “秦淮景。”

    精致的五官骤然在眼前放大,距离近得她能从他黑曜石般乌亮的眼珠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激增的暧昧感令沈星鲤的心脏狂跳不止,奔腾的血液好像把摄入体内的酒精都激发出作用,使人霎时间颠倒眩晕,甚至有些飘飘然。

    她的眼神慌乱,飘忽着不知该往何处放,总之不敢与他对视。半晌,才傻兮兮地回道:“过、过奖了。”

    钟馥屿本有些怀疑,对她直接地向他索要联系方式,到后来只身裹着浴巾跑来开门,又直白地邀她进去坐坐,是某种欲擒故纵的系列举动。

    这样拙劣的勾搭手段,过去他不是没有遇到过。

    但这一刻,她的手足无措绝然不是装出来的。

    钟馥屿背脊向后靠回沙发上,退到最初的社交距离。

    同时,他推翻了最初的怀疑。

    这的的确确,就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彼此间陷入短暂的静。

    他的身形退远的一刹,好像周遭被抽离的空气才争先恐后地钻回来。

    沈星鲤双手交叠在桌下,忐忑地绞来绞去。

    脑子里好像闯入了一只在悬崖边尖叫的黄鼠狼,一声又一声地震得人头昏脑胀。

    她默默大骂自己没用,连一些应景的,迎合暧昧气氛的回话都不会说。

    又不是在老师面前得到赞许的小学生。

    过奖,过什么奖。

    沈星鲤无意识地扁了扁嘴,又听到他问:“你的酒量怎么样?”

    “还可以吧。”沈星鲤停止蹂.躏自己的手指,抬头说,“大概四五瓶福佳白的样子?”

    算了,摆烂吧,她就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对,还是早早接受自己是一个无趣傻子的现实。

    钟馥屿抬手召来服务生,低声与对方吩咐了什么。没过多久,服务生端着托盘走过来,银质托盘中央放着一杯细长条的调制鸡尾酒。

    钟馥屿朝沈星鲤的方向做了个手势,那杯鸡尾酒被摆到她面前。

    金粉色酒液中悬浮的小气泡如同闪烁的星星,像一条银河被装在杯中,少女心爆棚。

    “French 75,《卡萨布兰卡》里的那款经典鸡尾酒。”钟馥屿体贴地主动告知,“基酒是琴酒与香槟,度数不算高,可以放心。”

    沈星鲤受宠若惊地端起酒杯。

    隔着澄明的液体,对座的男人轮廓被镀上一层玫瑰色的气泡,简直梦幻得不像在人间。

    她小心翼翼地抿一口,香槟绵密的气泡在口腔里碎裂,丰富的层次感漾满味蕾,微酸中带着清甜的回甘。

    “谢谢,很好喝。”沈星鲤晃了晃杯子,“不过电影里的鸡尾酒是粉色的吗,我不太记得了。”

    “不是,我让bartender换的。粉红香槟口感会偏酸,所以又多加了一勺甜橙糖浆,就算作是定制版的French 75吧。”

    他眉眼舒展着,温和道:“Special order just for Echo.”(仅献给Echo的特别定制。)

    他的发音是地道的美式,但被低醇的嗓音讲起来,少了一点不羁随性,多了几分优雅。

    沈星鲤再一次被他撩到。

    还说自己没有浪漫细胞,这是什么自谦式发言。

    实际上他不仅擅于制造浪漫,还是调情的一把好手。

    像这样条件优越的男人,一定都是身经百战的吧,只消勾勾手,就什么样的女人都有了。

    昨晚还有辣妹投怀送抱呢,唉,不要说别人了,她不也正心怀鬼胎着么。

    可就算面对的是一个情场高手,她还是只想不管不顾地沦陷。

    她真的,好喜欢这一款男人啊。

    不知是对自己的酒量有误解,还是因为情绪波动更容易醉人,沈星鲤慢慢开始感觉身体发热,她略有不耐地将披散在两肩的头发向脑后拨去,修长优雅的颈线毫无遮挡地露出来。

    上头的酒意好像令她变得大胆了一些,聊天时,他说话的声音偶尔会被音乐声覆盖,她还敢撑着手臂探过半个台面去听。

    “嗯?你说什么?”言谈间,沈星鲤又一次凑近。

    钟馥屿很快注意到她的变化,适时将酒杯从她手边移开。

    “喝不完也不用勉强。”

    “可以的,我没有勉强。”沈星鲤不肯,霸道地抢了回去。

    她的指尖擦上他的手背,滑过温热绵软的触感,钟馥屿蹙了蹙眉。

    一杯French 75的度数也不算太高,何况他特意交代了用口感更温和友好的酒底,不至于让人接受不了。大概是因为叠加了前面那杯Martini。

    像是担心被阻止,沈星鲤又快速地喝下一大口,一边歪着头问:“既然是special order,是不是也该有个special的名字呀?”

    “那么你来起一个?”钟馥屿没再继续阻止她。反正也知道她的房间号,晚点再把人送回去就是了。

    沈星鲤想得很认真:“那就叫Echo?”

    说完自己又否定掉:“不要,太普遍了。不如叫……carp jumping into the Milky Way!”

    跳入银河的鲤鱼。

    钟馥屿弯了弯唇,不解地问:“Carp,是鲤鱼的carp?”

    他想象着这个画面,像是上古神话里才会出现的意象。

    “其实这是我的中文名啦,星鲤。”沈星鲤咧嘴笑。

    “嗯。”钟馥屿端起酒杯斜斜与她相碰,低低说,“To carp jumping into the Milky Way.”

    (敬跳入银河的鲤鱼。)

    沈星鲤顺着他碰杯的动作,喝完了最后一口酒。

    这点酒精量倒也不至于真让她喝醉,理智还是可以在线,是她自己不想费劲保持。

    大家都是成年人,完全能够接受及时行乐的生活态度。

    假如此刻有一个方法可以确保她万无一失地将他拐到床上,她一定会照做的。

    “抱歉,我想去一下洗手间。”沈星鲤扶着椅子站起来。

    化妆镜周围的一圈暖色小灯泡映得镜中的脸庞柔媚绰约。

    沈星鲤一寸寸地审视着镜中的自己。细腻通透的冷白肌,因为酒精的缘故,两颊泛着淡淡的蜜桃粉。圆润灵动的杏眼,小巧而挺俏的鼻尖,唇上的一抹雾面樱桃红褪晕了一些,与原本的唇色交融出一种恰到好处的诱人。

    沈星鲤向来清楚自己是有那么一些颜值上的资本的。

    军训第一日便毫无疑议地被冠上系花的称号,走在路上也时不时会被陌生人搭讪,也曾因为一张照片,被好几家经纪公司抢着要签约她做网红。

    可她自认也算不上倾城绝色。钟馥屿的朋友娶的可是林佩甄那样的浓颜女明星呢,若要这样比较,她还是很难入他眼的。

    这样一想,沈星鲤好像瞬间被冷水泼醒了大半,将擦手纸揉成一团扔掉,遗憾地走出洗手间。

    隔壁的男士洗手间里迎面走出一个中年白人,明显已经喝得很醉,走路摇摇晃晃的。

    见到沈星鲤,他响亮地吹了一记口哨,嘴里含含糊糊地念叨着。沈星鲤从他浑重的口音里依稀听出几个单词来,什么fuck、dick,全是粗言秽语。

    她吓得低下头匆匆向外走,疾步间好像差一点要撞上前方的什么人,一只手握住她的上臂向旁侧一拉,力道不重,但她的步伐浮软,还是被拉得踉跄了一步,跌入一个白茶味的怀抱里。

    看清了那人是谁,沈星鲤原本挣扎着要退开的动作硬生生刹停,甚至下意识地拽紧了他前胸的一片衣料。

    那个跟着走出来的中年白男看到沈星鲤缩在一个高大的男人怀里。男人手上护着怀里的女孩,朝他投来的视线锐利而充满压迫感。

    即使已经喝得很醉,但原始的求生欲还是令他察觉出眼前这个男人很不好惹,于是骂骂咧咧地走远了。

    他的怀抱坚实宽厚,充满安全感,还有令人沉溺的气息与温度,甚至,听得到心跳。

    沈星鲤贪恋着这一刻的温存,迟迟没有从他怀里退出去。

    她抬起眼,看到一截流畅的下颌线条,白皙的颈脖下跳动的脉搏隐约可见,她甚至发现他的喉结上方有一颗小小的痣,坠在一个如此令人遐想连篇的位置。

    沈星鲤怀疑是自己眼花,踮起脚凑近了去确认,呼吸温热地喷薄,她清晰地看到那颗小痣随着他的喉结上下滑动,极尽撩人。

    “做什么?”钟馥屿垂眸,她的发丝正轻快地扫过他的肩膀。

    他竟然没有将她推开,甚至有某一瞬,拢住她身躯的手臂紧了一下。

    沈星鲤敏锐地接收到这个讯号,突然攒起些勇气,保持着踮起脚尖的姿势,手向上滑动着,勾住他的后颈。

    “没什么,可能是,喝醉了。”沈星鲤迷离地应道。

    她毫不避忌地与他对视,带着微醺的娇憨,却没什么醉意,迎着他的目光,眼底有再明显不过的攻略欲望,拙稚又可爱。

    他无端起了些逗弄的心思,修长的指骨托住她的下巴,低下头,薄唇若有若无地擦过她的。

    “喝醉了?可惜,我不喜欢趁人之危。”

    “是吗,钟先生这么君子。”沈星鲤漾起笑脸,很认真的语气。

    “可是我喜欢,我很会趁人之危。”

    说完,她主动压下他的头颅,热情地吻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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