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你生日,送上我祝福,特别的日子有灿烂的笑容。”

    “我们来相聚,带着满满的关爱,祝福你好运常伴。”

    一群工作人员挥舞着灯牌与荧光棒,载歌载舞地朝钟馥屿靠近,那阵仗轰轰烈烈。

    沈星鲤就坐在他身边,也避无可避地被热烈掌声包围住。仿若置身演唱会现场。

    魔性又上头的歌声萦绕。

    尽管主角并不是自己,沈星鲤还是被弄得坐立不安,只恨不能一键遁地逃离。

    相反,寿星本尊的反应要泰然得多,看着红红绿绿的祝福灯牌在面前闪耀,只是淡淡笑了一下,展现出几近完美的表情管理。

    “对所有的烦恼说bye bye

    对所有的快乐说hi hi……”

    在座的一群人起初还能维持体面的笑容,在听到这句歌词之后,终于无法控制地笑得前仰后合。

    “救命,点解会咁盏鬼。”

    “真係笑死人。”

    整齐的哄笑声,令沈星鲤回忆起第一次在海底捞听到这首生日歌时的场景。

    与现在的情形一模一样,几个广东同学听到副歌部分时都不约而同地愣住,紧接着疯狂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问:“我没听错吧,这首歌怎么骂人?”

    沈星鲤当初并没有听出哪里不对,看着他们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迷茫地追问:“啊?哪里骂人?”

    那几个同学又兀自笑了好一阵,才缓过神来,意味深长地解释:“说hi hi在粤语里可不是什么好词。”

    “就是傻瓜的意思啦。”另一个朋友委婉地补充。

    沈星鲤条件反射地抽了抽嘴角,小声问钟馥屿:“他们笑得这么厉害,是因为歌词吗?”

    钟馥屿有些意外,挑眉问:“能听懂?”

    沈星鲤不好意思地回答:“之前听广东的朋友讲过……说hi hi在粤语里是傻瓜的意思?”

    钟馥屿原本没什么特别表情,听她讲完却哑然失笑,有些无奈地看着她。

    “小女孩,不要学别人乱讲话。”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语气好像带着几分宠溺。

    沈星鲤脸颊发烫,低下头,乖乖应道:“哦。”

    此时又一次即将唱到副歌部分。

    工作人员嫌场上气氛还不够热烈,一边拍手一边卖力邀请在座的客人共同合唱。

    沈星鲤尴尬地拿起杯子喝水,猛然间被一口柠檬水呛到,捂着胸口剧烈咳嗽。

    “急什么?”

    钟馥屿的嗓音在这样欢乐的氛围里显得愈发清冷,却又听得她格外浮躁。

    他的掌心旁若无人地抚上她的背脊,不动声色地顺了一下。

    沈星鲤身体僵直,愣愣感受着他的动作。高朋满座里,他们仿佛游离在另一个气层,暗涌的空气里浮动着被放大的亲昵。

    漫长的3分44秒总算结束。

    工作人员将“水果蛋糕”端到钟馥屿面前,齐声又响亮地说:“祝您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沈星鲤又尴尬地喝了口水,看到钟馥屿面不改色地点头:“谢谢。”

    那优雅从容的架势,仿佛是在与米其林三星餐厅的主厨谈论今日菜品。

    工作人员却并未如此轻易地放过他,又指着沈星鲤问:“这位漂亮小姐姐是您的爱人吧?祝你们在新的一年里继续相亲相爱,幸福久久。”

    沈星鲤瞬间一个激灵,忙否认:“没有,我们不是。”

    工作人员却仿佛集体失了聪似的,一个接一个地为他们献上祝福。

    “百年好合。”

    “白头偕老。”

    “永结同心。”

    “花开富贵。”

    ……

    到最后,还“唰”地掏出一张不知何时备好的“最佳情侣奖状”,当场为他们颁发。

    “不是,你们误会了……”

    沈星鲤还想挣扎,话却被钟馥屿打断。

    “收着吧。”钟馥屿说,“何必拂人好意。”

    沈星鲤一想也是,双手颤巍巍地接过,小声道谢。

    “不客气!一定要幸福喔!”工作人员中气十足地说道,还一边朝她握了握拳。

    沈星鲤想不通为什么最后社死的好像是她自己,迅速地把奖状翻到背面,用力捏住其中一角。

    一群工作人员笑容满面地离去。

    余下的人没有预料能够欣赏到如此精彩的一幕,一时间鸦雀无声,偌大的包间里呈现出喧嚣落幕后的寂寥来。

    “这就是你们强烈要求到这来吃饭的原因?”半晌,钟馥屿凉飕飕地问。

    “赵昀今的主意。”有个声音迅速指明罪魁祸首。

    被点到名字的灰毛男生脸色骤变,跳脚道:“玩不起啊你们,说好一起承担的呢?”

    “神经病,别乱讲,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也是,还以为就是简单聚一聚。”

    “我也没想到……不好意思啦阿屿,礼物都没能提前准备。”

    一群人甩锅甩得飞快。

    灰毛男生一个个眼神飞刀剜过去,最后起身溜到钟馥屿身侧,嬉皮笑脸地辩解:“我只是想给阿屿哥一个印象深刻的生日嘛,这餐我请。”

    钟馥屿看上去心情还不错,没有跟他计较的打算,懒洋洋地抬了抬手,示意他现在就去结账。

    沈星鲤把奖状收进包里,目及塞在包包角落里的酒红色小本子,主动朝钟馥屿问:“我有学生证,可以用来打折的,你们需要吗?”

    “你别替他省钱。”钟馥屿说。

    “原来沈小姐还在读书?”

    灰毛男生眼尖,在沈星鲤缩回手的前一刻看清小本子上方的四个烫金大字。“唷”了一声:“Y大的呀。”

    “嗯。”沈星鲤笑笑,“正在Y大读研究生。”

    “Y大我熟啊!”灰毛男生接着问,“沈小姐哪个学院的?”

    钟馥屿蹙眉:“哪来这么多问题。”

    灰毛男生摸摸鼻子:“随便聊聊嘛。”

    沈星鲤倒不是太介意,回答:“生命科学学院,学的是天坑专业第一个。”

    “那就是生物咯。”灰毛男生秒回。

    沈星鲤“嗯”了一声,紧接着满腹心酸地想,“生化环材”这四大传统天坑,果然已经人尽皆知。

    “那你应该知道宋苒芝?”灰毛男生说出一个人名。

    沈星鲤立即点头:“当然知道,宋师姐是我们生科院的传奇人物。”

    “那可是我亲嫂子。”灰毛男生得意道。

    “是吗,世界这么小。”沈星鲤有些意外。

    宋师姐从Y大毕业多年,目前早已顺利拿下斯坦福教职,长居美国搞研究。在生科院的教授与历届学子口中,这位师姐只是一台无情的发paper机器。没想到私下里,还能有精力兼顾感情关系。

    灰毛男生还不舍得打住这个话题,继续笑眯眯地看着她:“敢问沈小姐具体读哪个方向?”

    “生物化学与分子生物学。”

    “这不就巧了。”在座有人笑着附和,“还不趁此机会认识一下。”

    灰毛男生已经在打开卡包找名片,嘴上却又不带停顿地吐槽:“有阿屿哥在,谁还看得上我们这种小庙。”

    很快,一张雾蓝色矩形卡片递到沈星鲤面前。

    灰毛男生自我介绍:“家里刚好从事生物医药行业,这是我的名片,有机会多交流。”

    沈星鲤小心接过。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因捷生物的中英文名称与银白色Logo。

    因捷生物近些年在生物制药领域声名赫赫。

    尽管沈星鲤还没有急着找工作,但也常听一些去了业界的师兄师姐提到这家创新药公司,知道他们专注于肿瘤、代谢、自身免疫等疾病领域的创新药物研发,在行业内拥有不俗的口碑。

    名片右下角写着“赵昀今”三个字,职位是技术副总裁。

    沈星鲤努力压抑住心头的讶异,很难将副总这个头衔与面前这位顶着一头灰毛,不同材质的饰品挂了满身的潮男联系在一起。

    “阿屿哥。”赵昀今又看向钟馥屿,“我跟沈小姐交个朋友,你不介意吧?”

    钟馥屿眼皮也没抬:“随你。”

    沈星鲤收起名片,朝赵昀今笑了笑:“谢谢。”

    赵昀今本想顺手再交换一个微信,但又摸不准钟馥屿的心思,踟蹰片刻还是作罢。

    临走前又朝沈星鲤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强调:“沈小姐,回头有空记得call我。”

    沈星鲤去了一趟洗手间,出来时其他人已经先一步离开,钟馥屿却还等在入口附近。

    她的脚步一滞,随后又加快了赶上去,与他并肩朝电梯的方向走。

    等待电梯的间隙,沈星鲤打开出行软件叫车。

    钟馥屿瞥见屏幕,出声问:“是要回学校?送你。”

    “没关系,我叫个专车就好了,很方便的。”沈星鲤晃了晃手机。

    说完,专车司机的电话就拨了进来。

    沈星鲤与对方确认了上车地点,挂断后,朝钟馥屿笑道:“已经有司机接单了。”

    “这么晚了,不安全。”

    “不会呀,挺安全的,这里是广州,又不是曼谷。”沈星鲤语气轻松。

    钟馥屿没接话,转头去看电梯跳升的数字。

    沈星鲤说时只是无心,但说完也意识到这句话里暗藏的另一种涵义。

    的确,这里是广州,不再是泰国。他们这两个陌生人不应再有太多的交集。

    钟馥屿的沉默想来也是认可了这个说法。

    可是……

    沈星鲤又忍不住朝他看了一眼。

    他精壮的躯体完全包裹在冬季的衣衫之下,柔软细腻的面料柔和了面部轮廓锋锐的棱角。

    但那截修长的颈脖仍暴露在空气中,让她一眼就能找准坠在喉结上方的那颗小痣。

    她曾经抚摸与亲吻,百般流连,也曾与这具躯体的主人耽溺于朝云暮雨……

    尽管她对这件事没有什么经验,却也能感觉出,他们在这方面有超乎寻常的契合。

    沈星鲤暗暗咽了一口唾沫,惊恐地发现,她居然,很是怀念那种滋味。

    那一瞬间,裹挟不住的心动、不甘、遐思,一点一点,从心底的各个角落萌出尖角来,叫嚣着扩散着,好像要把冷静理智掀翻在直白的欲望里。

    电梯一到,沈星鲤几乎是逃一样地踏了进去。

    但幽闭空间里,来自另一个人的气息似乎被无限放大,逼得她喘不过气来。

    “原来今天是你生日,生日快乐。”半晌,沈星鲤打破这番异样,轻快地说。

    “谢谢。”钟馥屿淡声说。

    “那个,有点突然,我都没能准备礼物,下次有机会再补上。”

    “没关系,我也不太过生日。”钟馥屿不以为意。

    沈星鲤点头:“嗯。”

    彼此间又一次陷入沉默。

    电梯抵达一楼。

    一开门,室外潮湿的空气分子争先恐后地涌进来。沈星鲤深吸一口气。

    今晚没有月亮,午夜里的城市陷入短暂的悄寂。

    不远处的台阶下方,一辆黑色轿车有节奏地打着双闪,应该就是她预订的车子。

    沈星鲤正要找出手机确认牌号,却听到钟馥屿再次发出邀请:“礼物就不必补了,但是今晚允许我送你回去?”

    沈星鲤手腕一颤。

    尚未解锁的手机屏幕再度熄灭下去。

    他乌黑的眼眸在融融夜色里闪着曜石般的华彩,那光芒折射进她的瞳孔,如万般晶莹迸碎在眼底。

    “就算是广州,我也不太放心。”顿了顿,他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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