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山越岭一个月翻得妙仪与图南看到山看到绿色就想吐时，马队终于抵达丽山郡。
“我从未见过这么多这么荒凉的山。”脸色通红的妙仪趴在图南背上诉说着自己的心情。“在瀛洲，不论多么荒凉的山，山脚也能找到人活动的痕迹，而这里，那些山，如同千百万光阴里未曾有人造访。”
“你以前生活的地方都是温带，温带气候宜居，哪怕是隔三差五与豺狼虎豹打交道的山里也能活人。而温带加平原，人口更稠密，统治者也不用不当人，稍微严苛点就会有许多人受不住往山里逃，自然不论多偏僻的山疙瘩都有人活动。但这里是热带，热带土壤没有养分，同时草木葳蕤，人口少，哪怕统治者不当人，人们往山里逃，也无法挤满每一座山。”
图南背着妙仪向不远处的郡城走去，说是郡城，规模还不如望云县，但也正常。
虽然都是热带，有的地方不是平原与高原，比如凤麟洲，比如静谧海沿海平原，也有的地方除了山还是山，比如丽山郡。
热带加全是山，能有座像样的郡城都是以前的郡丞们能力突出。
丽山郡坐落于丽山山脚的一片河谷，面积约四十成（一成=25平方公里），是整个丽山郡最大的河谷与面积最平坦的地方。
“别说话了，节省体力，我带你去找医者，也不知道丽山郡有没有医者。”
走到城门口，看到城门吏懒洋洋的模样，图南下意识皱眉。
“进城是吧？一人二十贝。”
图南：“....”虽然我不知道二十贝的物价，但马锅头的表情告诉我，这城门税不正常，而且你为什么根本不要求看路引文书？
马锅头忙不迭给城门吏递上一葫芦酒，城门吏闻了闻，脸色和煦许多。
马锅头问：“小哥，城门税怎么涨了？上次来还不是这个价。”
城门吏道：“你也说了上次，咱们大王想涨就涨了呗。”
图南默然。
察觉到图南的无语，妙仪问：“有什么问题吗？”
图南解释道：“虽然交王星纪是个不掺水分的类人生物，但说他看谁家有钱，让人去杀人劫财都比给涨城门税可信，就丽山郡这情况，他往死里涨城门税都没多少油水。比起加城门税，他更可能用低城门税吸引商队，再抢劫商队。”
妙仪问：“交王可美？”
“美啊。”图南答。“海皇子嗣中，就他容貌最美，陆君屏翳都不及他美，这么说你可能不太理解，他的美貌和五郎不分伯仲，这样能理解吗？”
能理解，理解交王星纪有多美貌的妙仪问：“他是你前任？”
“我是好色之徒，不是生冷不忌的禽兽，连类人生物都下得去口。”
“那你怎么这么笃定他会抢劫商队？”
“因为他封王前干过这种事。”
妙仪想了想，道：“既然你说他不太可能增加城门税，那有没有可能是郡丞的意思？”
“为何？”
妙仪答：“赶走商队。”
图南沉默，若郡丞是个良心未泯的，还真可能这么干，是个泯灭人性的，那更应该帮助交王星纪而不是阳奉阴违。
尽管城门税很贵，但马队都走到这了，不可能回头，而绕道，马队的人也到了极限，需要舒适的客舍吃口热饭泡个热汤，马队还是忍痛交了。
入了城，图南与马队分开，背着妙仪去找医者。
好消息，丽山郡有医馆。
坏消息，只看了眼医者的诊脉技术图南便确定一件事，医馆医者的医术还不如自己。
图南无语的自己给妙仪抓药。
不知是否热带草木种类丰富之故，医者医术虽然不咋的，医馆的药材却不少，尤其是治疟疾的青蒿。
可疟疾这种病目前还没一定能治好的方子，即便是以青蒿入药也只能做到有希望治愈，给妙仪灌了药，再抓了几副之后吃。
医者也看出图南医术不错，在图南处理药材时非常识趣的给图南打下手，观察图南抓药处理药材。
图南一边处理药材一边与医者聊天，很快得知交王星纪这几年的丰功伟绩。
类人生物不愧是类人生物。
离开了帝都，没人管束，交王星纪可谓放飞自我。
首先，他到的时候嫌弃原本的王宫寒酸，便征发徭役给自己盖了新的王宫，不仅豪奢到令每个看过的人闪瞎狗眼，还严重逾制，可以跟嗣君与陆君的宅邸比肩了。
但海国是等级制国家，什么身份穿什么衣服乘坐什么车马住什么宅子都有规定。
你可以为了省钱降低自己的衣食用度等级，但不能超过自己所属的等级。
其次，利用权柄私发徭役干私活同样违法，当然，这对贵为王子的交王星纪而言不算问题，这么干的贵族与官吏太多了，他只是其中之一，只要没搞出人命，事情就算被告发也不过是罚款，但交王星纪对王宫的要求是又快又好。
但从古至今，做点的人官员都很排斥帝王修宫室，帝王脾气稍微弱点，个别臣子甚至能指着帝王鼻子骂起来，氓庶更不必说，听到帝王贵族要修宫殿就想杀人。
臣子的态度并非欺凌帝王，氓庶的态度亦非暴戾，而是修建真的会死人。
正常的修建工程尚且要死人，何况要求又快又好。
因此交王星纪要求又快又好的结果是修王宫的役人累死三千余。
而这三千余人命只是开始，交王星纪好色，听说哪里有美人就要将人抢到王宫，再加上为了讨好他的人送他的美人，数年下来，这家伙王宫里的姬妾数量已经超过三百。
这么多姬妾，原本的宫室自然不够住了，因此交王星纪又多次扩建宫室，每次都要求又快又好。
这么多美人以及服侍美人的仆人，那都是要吃饭穿衣的，需要钱，且交王星纪自己尤其奢侈，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一日衣食住行的开销一个人顶一百个美人。俸禄与父母的赏赐根本不够花，于是让人杀死国中富户抢夺财富、截杀过往商队抢劫财货。
数年下来这家伙搞死的人命，至少五千打底。
对此，图南只一个疑惑，死了这么多人，交王星纪是怎么瞒过帝都的？
虽然交国是交王的封地，但国相、郡丞等高级官员由帝都任命，这么多人，不可能一个人都不告发他。
疑惑很快得到解答。
折丹与箕对王嗣们的教育抓得很严，交王星纪是类人生物，但他对得起自己接受的教育，非常博学多才，尤其是法律方面。
每次帝都任命的国相、郡丞到来，交王星纪便会穿上仆人的衣服，亲自出迎，清扫高级官员下榻的住所，给官员设套，若官员言行失当，触犯海国法律，便会将之记下来。之后，官员若想依法治事，他便以此相威胁，若对方不顺从，那就先一步上书告发，反正罪名都是现成的。
就算官员是个苟道大家，来的时候没掉进套里，没把柄在他手里，那是不是就能依法治事了？
不，没有确凿的罪名不妨碍交王星纪以作奸犯法图谋私利之事诬陷对方。
这么折腾下来，交国的官员要么唯交王之命是从，要么因罪去位，罪过大的被处死，罪过小的也受罚，交国境内再无官员依法治事，遑论告发他。
图南回忆了下自己这一路的经历，确定自己没遇到仙人跳，这也正常，都清楚交王星纪是个类人生物，这一路她就没暴露过自己的符玺，以旅行者的身份往丽山郡走，一路上一次驿舍都没住过，不是与马队一起露宿荒野便是住在马队熟识的寨子。
交王星纪想设套坑她也得找得到人。
了解了交王星纪这些年的事迹，图南决定自己先不急着上任，至少等交王星纪走了再上任。
至于丽山郡没有郡丞怎么办？
她上任是要与前任交接的，都没交接，前任就不能走，出不了大事。
这么想的图南迅速被打脸。
“郡丞在十天前走了？”图南茫然。“可新郡丞还没来交接，前郡丞怎么能离开？”
医者道：“前郡丞是挂印走的。”
图南：“....”郡丞可是六百石高官，连郡丞都不做了，能把人逼到这份上，交王星纪委实厉害。
*
“没找到人？废物！”
容貌异常美丽的男子一鞭子打在下属身上，打得人皮开肉绽。
“大王饶命！大王饶命！”
下属痛苦求饶，却不敢有任何反抗，都是跟着交王星纪的老人，不反抗一半概率被打死，反抗却是一定被打死。
交王星纪连抽数鞭，将人抽得半死。
“大王，长北乃热带，瘴疠丛生，新郡丞迟迟未至，会不会是....”
交王星纪举鞭的手停了下来。
鲛人化成人形后除了耳鳍与眼眸，看着与陆地生物无异，但也只是看着无异。
再怎么化成人形也终究不是真正的陆地生物，鲛人的皮肤有一层极细密轻薄的鳞片，被蚊子叮一口得了热带常见的疟疾不可能，但热带瘴疠丛生，疟疾是其中之一，不是全部，鲛人的鳞片只能防蚊虫叮咬，可防不了别的。
“继续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喏。”
“回来，她应该掩饰了自己的容貌，按脸找肯定找不到，你们就....靠感觉找。”
下属：“....”靠感觉找？
交王星纪补充道：“容貌可以改易，但特质不会，你们看到一个人，别管是男是女，长得如何，只要觉得给你的感觉非常特别，那就是她了。”
*
精神好了些的妙仪吃着菌子白粥听着图南的分析。“他真的不是你的前任？”
“我口味真没那么重，我在五车那栽的跟头够重了，怎么可能再找一个加强版？”
“那你为何如此了解他？”妙仪道。“而且你还说他的美貌与五郎不分伯仲。”
她很想相信图南的节操，奈何相识这么多年，她真没见图南在美色上有那么一丁点节操。
“我追过他几天，那时他还是广川王，他出游时我见到，对他一见倾心，发起追求。”
“追到了吗？”
“没，他和我一样是好色之徒，我的容貌虽然不差，但还不足以入他眼，但这难不倒我，我想追的美人就没有追不到的。”
妙仪无语的看着图南。“你还不够美？”虽然比不上五郎，但图南绝对是个美人。
“我现在是美人不代表四十载前也是，人的不同年龄时容貌水平是有差异的，少时只是清秀，年长后美貌又不是没有，我现在的模样是近些岁的事。”
“这样啊。”妙仪仍有疑惑：“那最后怎么还是没追到？”
图南叹了口气。“我追了几日后发现这家伙是个类人生物，我虽然好色，但不重口，立刻就不爱他了，反手告发了他。”
“但他没事。”
“削去王爵，贬为列侯，如今又恢复了王爵....好吧，确实没事。”
“但你们的梁子已经结下了。”妙仪神色肃然。“对其他官员他还可能想要控制，但对你，他必是要你的命，你在帝都是不是有仇人？对方故意让你来这送死？”
图南道：“我的前任们哪个跟我没仇？我也不确定是谁提议让我来这，但我与交王星纪的恩怨两位陛下都很清楚，但他们仍旧听从了这个建议....”
“他们想让你死？”
“帝王想杀一个人很容易，不需要这么迂回，以我对两位陛下的了解，更可能是交国数载来给帝都的上书都太正常。”
妙仪茫然。“上书正常有什么问题吗？”
“若交王不是星纪自然没问题，但是星纪，为人父母希望自己的崽浪子回头，但毕竟是亲生的....打个比喻好了，棠她很闹腾，我们都希望她安静些，但若她真的安静了，我们可会安心。”
“不会。”
“为何？”
“幼崽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两位陛下也是这么想的，但数岁来派到交国的官员不止一个，却都上书风平浪静。”
妙仪懂了。“再派其他人多半也是一样的结果，但你不同。”
图南叹道。“我绝不会帮交王星纪隐瞒，早知今日....好吧，龙潭虎穴我还是得来，不然就得上战场。”
妙仪想了想，问：“王孙扶摇兵役期满回帝都，因服兵役而耽误十载的成年礼必定要举办，他又是陆君与嗣君唯一的子嗣，成年礼必是要大半，诸王可需参加？”
“需要。”图南道。“若无意外，王孙扶摇是下一任嗣君，他的待遇是比着半个嗣君来的。”
从陆君与嗣君的夫妻关系来看，这俩捏着鼻子生出王孙扶摇已经是忍耐极限，再生一个是不可能的，王孙扶摇的位置非常稳，至少在折丹与箕在位期间稳如山岳。
交王星纪虽是俩人的爱子，但小儿子和做为继承人培养的孙子还是不同的，前者要敢轻慢后者，等着被收拾吧。
妙仪道：“我们可等到交王去参加王孙成年礼再上任。”
图南想了想，摇头。
妙仪不解：“为何？”
图南道：“交王星纪人前奉迎谄媚，对人过度谦敬，私下却是暴虐，郡丞跑了，没人拦着点，鬼知道他在丽山郡这段时间会打死多少人。”
“但你的安全呢？”
“他连陆地生物的官员都不敢直接杀，只敢设套威胁，何况身为鲛人的我。而且我与他的恩怨在帝都众所周知，我若暴毙在此，帝都不会相信我真的死于意外。”图南摸了摸下巴。“他想对付我，要么设套拿我的犯罪证据，要么制造出以假乱真的证据诬陷我。不论哪种都需要花费时间，只要我小心点拖过这段时间，他就得暂时离开，要继续也得参加完王孙扶摇的成年礼，这段时间我正好收集他的罪证。”
妙仪无语道：“他还挺....谨慎。”
图南看妙仪。
妙仪解释道：“我读史书，历史上有很多随便杀死官吏的藩王。”
交王星纪虽类人生物，但对待官员居然还挺讲究手段。
“藩王的确可以随便杀死官吏，但除非与帝王关系特别好，并且帝王也愿意包庇，否则没人告发还好，一旦有人告发，帝王就必须拿出态度来。”图南道。“帝王治理国家靠的是官吏，不是藩王，若不做处置，官吏必定人人自危，国必生乱，因此还是要处置的。”
“使君若收集足够的证据，交王星纪会怎样？”
图南反问：“史书上那些杀死官吏的藩王都受到怎样的处置？”
“轻则削封地，重则贬为庶人。”
图南道：“除非我也被杀了，否则他会被贬为庶人。”
但交王星纪不会杀她，杀鲛人官员与陆地生物官员是不同的概念，杀官员与和杀商旅氓庶又是不同概念。
做为一个知法懂法的人，交王星纪这些年并未越过需要让一个王嗣判死刑的底线，哪怕控制官吏为虎作伥，手段也主打一个守法。
妙仪默然。
“我去官署，你就不要现身了。”图南摸了摸自己遮住耳朵的头巾。“我是鲛人，交国这里鲛人太少，很容易被认出来，但你不同。长北诸族，人族数量最多，其次是长人与菌人，再次是天吴与夫诸，再再次是龙伯与靖人，最末是鲛人与羽人，无启与古妖可以忽略不计。夫诸在这里并不显眼，等你身体完全养好了，可以装作旅人打听消息，收集证据。”
想了想，图南又在包裹里翻了翻，郡丞印玺还在官署里，绶带太长，带着麻烦，最后取出自己的郡丞臂钏，镶嵌上乘翡翠的金乌铜臂钏奢华得令人侧目。“这个你拿着，若是被交王的人抓住，可以拿出来证明身份保命，若是被盗贼抓住，也可以拿来赎身。”
将妙仪的晚上的药煎好，医者对借宿的两人道：“劳烦二位给我留个门。”
图南奇道：“这么晚了医者还要出门？”
医者露出苦笑。“给一个病人送药，本来应该早上送药，但今日与南冥你聊医术聊得太开心，忘了这事，只能这么晚去送。”
“你去吧，我帮你看家。”
医者道了声谢，提着药出了门。
待医者走出一段距离后，图南对妙仪道：“留个门。”
妙仪点头。
丽山郡虽然是郡城，却不大，医者没一会便到了目的地，一座普通的吊脚楼。
医者沿着台阶走上吊脚楼，推门而入，不出所料看到在磨刀的人族少年。
见医者到来，少年奇道：“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医者将药放下。“我见到了新任郡丞。”
少年哦了声。“是怎样的人物，竟惹得交王如此大动干戈。”
是的，大动干戈。
交王对官员设套是传统，但这次交王的动静委实有点大，而且上手就是重罪，很难不令人心生好奇。
医者托腮道：“是一名很美的鲛人，虽不如交王与阿术姐美，但气质非常特别，难怪交王找人时会说只要见了就能判断是新郡丞，不过新郡丞自己可能没意识到这点。”
少年道。“鲛人？她与交王有过节？”
交王是鲛人，虽然被封到陆地，但鱼生大部分时间是在海里渡过，那么长的时间，以他那性格，在海里没几打对头都不合人性。
“我偷听了她们的谈话，交王曾为广川王，新郡丞对他的美貌一见倾心，追求过他，但追了一段时间后发现他是类人生物，这个词是她说的，还挺贴切的。她发现这些后便告发了交王，交王因此被削去王爵，俩人也结了仇。”医者道。“敌人的敌人是朋友，我觉得我们可以求助新郡丞....”
“没用，你都说了，他曾被削去王爵，但如今他是交王。”少年示意自己手里的刀。“我还是更相信这个。”
“可你要如何接近交王？”
交王是类人生物，不是蠢货，没事不出门，出门也必定前呼后拥，一大群侍卫。
少年思考片刻。“新郡丞初来乍到应该很缺人手吧？”
医者狐疑：“她会帮你杀交王？”
就算不考虑新郡丞与交王是一个物种，也得考虑官官相护。
“不会，即便她嫉恶如仇，她终究是鲛人，是官吏，再怎么主持公道也不可能帮我杀交王。但我也不需要她帮忙，我只需得到她的青睐，让她喜欢我喜欢到不论去哪都将我带在身边，包括见交王时。”少年自信道。“以我的才华，这不难。”
“我从未见过这么多这么荒凉的山。”脸色通红的妙仪趴在图南背上诉说着自己的心情。“在瀛洲，不论多么荒凉的山，山脚也能找到人活动的痕迹，而这里，那些山，如同千百万光阴里未曾有人造访。”
“你以前生活的地方都是温带，温带气候宜居，哪怕是隔三差五与豺狼虎豹打交道的山里也能活人。而温带加平原，人口更稠密，统治者也不用不当人，稍微严苛点就会有许多人受不住往山里逃，自然不论多偏僻的山疙瘩都有人活动。但这里是热带，热带土壤没有养分，同时草木葳蕤，人口少，哪怕统治者不当人，人们往山里逃，也无法挤满每一座山。”
图南背着妙仪向不远处的郡城走去，说是郡城，规模还不如望云县，但也正常。
虽然都是热带，有的地方不是平原与高原，比如凤麟洲，比如静谧海沿海平原，也有的地方除了山还是山，比如丽山郡。
热带加全是山，能有座像样的郡城都是以前的郡丞们能力突出。
丽山郡坐落于丽山山脚的一片河谷，面积约四十成（一成=25平方公里），是整个丽山郡最大的河谷与面积最平坦的地方。
“别说话了，节省体力，我带你去找医者，也不知道丽山郡有没有医者。”
走到城门口，看到城门吏懒洋洋的模样，图南下意识皱眉。
“进城是吧？一人二十贝。”
图南：“....”虽然我不知道二十贝的物价，但马锅头的表情告诉我，这城门税不正常，而且你为什么根本不要求看路引文书？
马锅头忙不迭给城门吏递上一葫芦酒，城门吏闻了闻，脸色和煦许多。
马锅头问：“小哥，城门税怎么涨了？上次来还不是这个价。”
城门吏道：“你也说了上次，咱们大王想涨就涨了呗。”
图南默然。
察觉到图南的无语，妙仪问：“有什么问题吗？”
图南解释道：“虽然交王星纪是个不掺水分的类人生物，但说他看谁家有钱，让人去杀人劫财都比给涨城门税可信，就丽山郡这情况，他往死里涨城门税都没多少油水。比起加城门税，他更可能用低城门税吸引商队，再抢劫商队。”
妙仪问：“交王可美？”
“美啊。”图南答。“海皇子嗣中，就他容貌最美，陆君屏翳都不及他美，这么说你可能不太理解，他的美貌和五郎不分伯仲，这样能理解吗？”
能理解，理解交王星纪有多美貌的妙仪问：“他是你前任？”
“我是好色之徒，不是生冷不忌的禽兽，连类人生物都下得去口。”
“那你怎么这么笃定他会抢劫商队？”
“因为他封王前干过这种事。”
妙仪想了想，道：“既然你说他不太可能增加城门税，那有没有可能是郡丞的意思？”
“为何？”
妙仪答：“赶走商队。”
图南沉默，若郡丞是个良心未泯的，还真可能这么干，是个泯灭人性的，那更应该帮助交王星纪而不是阳奉阴违。
尽管城门税很贵，但马队都走到这了，不可能回头，而绕道，马队的人也到了极限，需要舒适的客舍吃口热饭泡个热汤，马队还是忍痛交了。
入了城，图南与马队分开，背着妙仪去找医者。
好消息，丽山郡有医馆。
坏消息，只看了眼医者的诊脉技术图南便确定一件事，医馆医者的医术还不如自己。
图南无语的自己给妙仪抓药。
不知是否热带草木种类丰富之故，医者医术虽然不咋的，医馆的药材却不少，尤其是治疟疾的青蒿。
可疟疾这种病目前还没一定能治好的方子，即便是以青蒿入药也只能做到有希望治愈，给妙仪灌了药，再抓了几副之后吃。
医者也看出图南医术不错，在图南处理药材时非常识趣的给图南打下手，观察图南抓药处理药材。
图南一边处理药材一边与医者聊天，很快得知交王星纪这几年的丰功伟绩。
类人生物不愧是类人生物。
离开了帝都，没人管束，交王星纪可谓放飞自我。
首先，他到的时候嫌弃原本的王宫寒酸，便征发徭役给自己盖了新的王宫，不仅豪奢到令每个看过的人闪瞎狗眼，还严重逾制，可以跟嗣君与陆君的宅邸比肩了。
但海国是等级制国家，什么身份穿什么衣服乘坐什么车马住什么宅子都有规定。
你可以为了省钱降低自己的衣食用度等级，但不能超过自己所属的等级。
其次，利用权柄私发徭役干私活同样违法，当然，这对贵为王子的交王星纪而言不算问题，这么干的贵族与官吏太多了，他只是其中之一，只要没搞出人命，事情就算被告发也不过是罚款，但交王星纪对王宫的要求是又快又好。
但从古至今，做点的人官员都很排斥帝王修宫室，帝王脾气稍微弱点，个别臣子甚至能指着帝王鼻子骂起来，氓庶更不必说，听到帝王贵族要修宫殿就想杀人。
臣子的态度并非欺凌帝王，氓庶的态度亦非暴戾，而是修建真的会死人。
正常的修建工程尚且要死人，何况要求又快又好。
因此交王星纪要求又快又好的结果是修王宫的役人累死三千余。
而这三千余人命只是开始，交王星纪好色，听说哪里有美人就要将人抢到王宫，再加上为了讨好他的人送他的美人，数年下来，这家伙王宫里的姬妾数量已经超过三百。
这么多姬妾，原本的宫室自然不够住了，因此交王星纪又多次扩建宫室，每次都要求又快又好。
这么多美人以及服侍美人的仆人，那都是要吃饭穿衣的，需要钱，且交王星纪自己尤其奢侈，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一日衣食住行的开销一个人顶一百个美人。俸禄与父母的赏赐根本不够花，于是让人杀死国中富户抢夺财富、截杀过往商队抢劫财货。
数年下来这家伙搞死的人命，至少五千打底。
对此，图南只一个疑惑，死了这么多人，交王星纪是怎么瞒过帝都的？
虽然交国是交王的封地，但国相、郡丞等高级官员由帝都任命，这么多人，不可能一个人都不告发他。
疑惑很快得到解答。
折丹与箕对王嗣们的教育抓得很严，交王星纪是类人生物，但他对得起自己接受的教育，非常博学多才，尤其是法律方面。
每次帝都任命的国相、郡丞到来，交王星纪便会穿上仆人的衣服，亲自出迎，清扫高级官员下榻的住所，给官员设套，若官员言行失当，触犯海国法律，便会将之记下来。之后，官员若想依法治事，他便以此相威胁，若对方不顺从，那就先一步上书告发，反正罪名都是现成的。
就算官员是个苟道大家，来的时候没掉进套里，没把柄在他手里，那是不是就能依法治事了？
不，没有确凿的罪名不妨碍交王星纪以作奸犯法图谋私利之事诬陷对方。
这么折腾下来，交国的官员要么唯交王之命是从，要么因罪去位，罪过大的被处死，罪过小的也受罚，交国境内再无官员依法治事，遑论告发他。
图南回忆了下自己这一路的经历，确定自己没遇到仙人跳，这也正常，都清楚交王星纪是个类人生物，这一路她就没暴露过自己的符玺，以旅行者的身份往丽山郡走，一路上一次驿舍都没住过，不是与马队一起露宿荒野便是住在马队熟识的寨子。
交王星纪想设套坑她也得找得到人。
了解了交王星纪这些年的事迹，图南决定自己先不急着上任，至少等交王星纪走了再上任。
至于丽山郡没有郡丞怎么办？
她上任是要与前任交接的，都没交接，前任就不能走，出不了大事。
这么想的图南迅速被打脸。
“郡丞在十天前走了？”图南茫然。“可新郡丞还没来交接，前郡丞怎么能离开？”
医者道：“前郡丞是挂印走的。”
图南：“....”郡丞可是六百石高官，连郡丞都不做了，能把人逼到这份上，交王星纪委实厉害。
*
“没找到人？废物！”
容貌异常美丽的男子一鞭子打在下属身上，打得人皮开肉绽。
“大王饶命！大王饶命！”
下属痛苦求饶，却不敢有任何反抗，都是跟着交王星纪的老人，不反抗一半概率被打死，反抗却是一定被打死。
交王星纪连抽数鞭，将人抽得半死。
“大王，长北乃热带，瘴疠丛生，新郡丞迟迟未至，会不会是....”
交王星纪举鞭的手停了下来。
鲛人化成人形后除了耳鳍与眼眸，看着与陆地生物无异，但也只是看着无异。
再怎么化成人形也终究不是真正的陆地生物，鲛人的皮肤有一层极细密轻薄的鳞片，被蚊子叮一口得了热带常见的疟疾不可能，但热带瘴疠丛生，疟疾是其中之一，不是全部，鲛人的鳞片只能防蚊虫叮咬，可防不了别的。
“继续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喏。”
“回来，她应该掩饰了自己的容貌，按脸找肯定找不到，你们就....靠感觉找。”
下属：“....”靠感觉找？
交王星纪补充道：“容貌可以改易，但特质不会，你们看到一个人，别管是男是女，长得如何，只要觉得给你的感觉非常特别，那就是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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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好了些的妙仪吃着菌子白粥听着图南的分析。“他真的不是你的前任？”
“我口味真没那么重，我在五车那栽的跟头够重了，怎么可能再找一个加强版？”
“那你为何如此了解他？”妙仪道。“而且你还说他的美貌与五郎不分伯仲。”
她很想相信图南的节操，奈何相识这么多年，她真没见图南在美色上有那么一丁点节操。
“我追过他几天，那时他还是广川王，他出游时我见到，对他一见倾心，发起追求。”
“追到了吗？”
“没，他和我一样是好色之徒，我的容貌虽然不差，但还不足以入他眼，但这难不倒我，我想追的美人就没有追不到的。”
妙仪无语的看着图南。“你还不够美？”虽然比不上五郎，但图南绝对是个美人。
“我现在是美人不代表四十载前也是，人的不同年龄时容貌水平是有差异的，少时只是清秀，年长后美貌又不是没有，我现在的模样是近些岁的事。”
“这样啊。”妙仪仍有疑惑：“那最后怎么还是没追到？”
图南叹了口气。“我追了几日后发现这家伙是个类人生物，我虽然好色，但不重口，立刻就不爱他了，反手告发了他。”
“但他没事。”
“削去王爵，贬为列侯，如今又恢复了王爵....好吧，确实没事。”
“但你们的梁子已经结下了。”妙仪神色肃然。“对其他官员他还可能想要控制，但对你，他必是要你的命，你在帝都是不是有仇人？对方故意让你来这送死？”
图南道：“我的前任们哪个跟我没仇？我也不确定是谁提议让我来这，但我与交王星纪的恩怨两位陛下都很清楚，但他们仍旧听从了这个建议....”
“他们想让你死？”
“帝王想杀一个人很容易，不需要这么迂回，以我对两位陛下的了解，更可能是交国数载来给帝都的上书都太正常。”
妙仪茫然。“上书正常有什么问题吗？”
“若交王不是星纪自然没问题，但是星纪，为人父母希望自己的崽浪子回头，但毕竟是亲生的....打个比喻好了，棠她很闹腾，我们都希望她安静些，但若她真的安静了，我们可会安心。”
“不会。”
“为何？”
“幼崽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两位陛下也是这么想的，但数岁来派到交国的官员不止一个，却都上书风平浪静。”
妙仪懂了。“再派其他人多半也是一样的结果，但你不同。”
图南叹道。“我绝不会帮交王星纪隐瞒，早知今日....好吧，龙潭虎穴我还是得来，不然就得上战场。”
妙仪想了想，问：“王孙扶摇兵役期满回帝都，因服兵役而耽误十载的成年礼必定要举办，他又是陆君与嗣君唯一的子嗣，成年礼必是要大半，诸王可需参加？”
“需要。”图南道。“若无意外，王孙扶摇是下一任嗣君，他的待遇是比着半个嗣君来的。”
从陆君与嗣君的夫妻关系来看，这俩捏着鼻子生出王孙扶摇已经是忍耐极限，再生一个是不可能的，王孙扶摇的位置非常稳，至少在折丹与箕在位期间稳如山岳。
交王星纪虽是俩人的爱子，但小儿子和做为继承人培养的孙子还是不同的，前者要敢轻慢后者，等着被收拾吧。
妙仪道：“我们可等到交王去参加王孙成年礼再上任。”
图南想了想，摇头。
妙仪不解：“为何？”
图南道：“交王星纪人前奉迎谄媚，对人过度谦敬，私下却是暴虐，郡丞跑了，没人拦着点，鬼知道他在丽山郡这段时间会打死多少人。”
“但你的安全呢？”
“他连陆地生物的官员都不敢直接杀，只敢设套威胁，何况身为鲛人的我。而且我与他的恩怨在帝都众所周知，我若暴毙在此，帝都不会相信我真的死于意外。”图南摸了摸下巴。“他想对付我，要么设套拿我的犯罪证据，要么制造出以假乱真的证据诬陷我。不论哪种都需要花费时间，只要我小心点拖过这段时间，他就得暂时离开，要继续也得参加完王孙扶摇的成年礼，这段时间我正好收集他的罪证。”
妙仪无语道：“他还挺....谨慎。”
图南看妙仪。
妙仪解释道：“我读史书，历史上有很多随便杀死官吏的藩王。”
交王星纪虽类人生物，但对待官员居然还挺讲究手段。
“藩王的确可以随便杀死官吏，但除非与帝王关系特别好，并且帝王也愿意包庇，否则没人告发还好，一旦有人告发，帝王就必须拿出态度来。”图南道。“帝王治理国家靠的是官吏，不是藩王，若不做处置，官吏必定人人自危，国必生乱，因此还是要处置的。”
“使君若收集足够的证据，交王星纪会怎样？”
图南反问：“史书上那些杀死官吏的藩王都受到怎样的处置？”
“轻则削封地，重则贬为庶人。”
图南道：“除非我也被杀了，否则他会被贬为庶人。”
但交王星纪不会杀她，杀鲛人官员与陆地生物官员是不同的概念，杀官员与和杀商旅氓庶又是不同概念。
做为一个知法懂法的人，交王星纪这些年并未越过需要让一个王嗣判死刑的底线，哪怕控制官吏为虎作伥，手段也主打一个守法。
妙仪默然。
“我去官署，你就不要现身了。”图南摸了摸自己遮住耳朵的头巾。“我是鲛人，交国这里鲛人太少，很容易被认出来，但你不同。长北诸族，人族数量最多，其次是长人与菌人，再次是天吴与夫诸，再再次是龙伯与靖人，最末是鲛人与羽人，无启与古妖可以忽略不计。夫诸在这里并不显眼，等你身体完全养好了，可以装作旅人打听消息，收集证据。”
想了想，图南又在包裹里翻了翻，郡丞印玺还在官署里，绶带太长，带着麻烦，最后取出自己的郡丞臂钏，镶嵌上乘翡翠的金乌铜臂钏奢华得令人侧目。“这个你拿着，若是被交王的人抓住，可以拿出来证明身份保命，若是被盗贼抓住，也可以拿来赎身。”
将妙仪的晚上的药煎好，医者对借宿的两人道：“劳烦二位给我留个门。”
图南奇道：“这么晚了医者还要出门？”
医者露出苦笑。“给一个病人送药，本来应该早上送药，但今日与南冥你聊医术聊得太开心，忘了这事，只能这么晚去送。”
“你去吧，我帮你看家。”
医者道了声谢，提着药出了门。
待医者走出一段距离后，图南对妙仪道：“留个门。”
妙仪点头。
丽山郡虽然是郡城，却不大，医者没一会便到了目的地，一座普通的吊脚楼。
医者沿着台阶走上吊脚楼，推门而入，不出所料看到在磨刀的人族少年。
见医者到来，少年奇道：“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医者将药放下。“我见到了新任郡丞。”
少年哦了声。“是怎样的人物，竟惹得交王如此大动干戈。”
是的，大动干戈。
交王对官员设套是传统，但这次交王的动静委实有点大，而且上手就是重罪，很难不令人心生好奇。
医者托腮道：“是一名很美的鲛人，虽不如交王与阿术姐美，但气质非常特别，难怪交王找人时会说只要见了就能判断是新郡丞，不过新郡丞自己可能没意识到这点。”
少年道。“鲛人？她与交王有过节？”
交王是鲛人，虽然被封到陆地，但鱼生大部分时间是在海里渡过，那么长的时间，以他那性格，在海里没几打对头都不合人性。
“我偷听了她们的谈话，交王曾为广川王，新郡丞对他的美貌一见倾心，追求过他，但追了一段时间后发现他是类人生物，这个词是她说的，还挺贴切的。她发现这些后便告发了交王，交王因此被削去王爵，俩人也结了仇。”医者道。“敌人的敌人是朋友，我觉得我们可以求助新郡丞....”
“没用，你都说了，他曾被削去王爵，但如今他是交王。”少年示意自己手里的刀。“我还是更相信这个。”
“可你要如何接近交王？”
交王是类人生物，不是蠢货，没事不出门，出门也必定前呼后拥，一大群侍卫。
少年思考片刻。“新郡丞初来乍到应该很缺人手吧？”
医者狐疑：“她会帮你杀交王？”
就算不考虑新郡丞与交王是一个物种，也得考虑官官相护。
“不会，即便她嫉恶如仇，她终究是鲛人，是官吏，再怎么主持公道也不可能帮我杀交王。但我也不需要她帮忙，我只需得到她的青睐，让她喜欢我喜欢到不论去哪都将我带在身边，包括见交王时。”少年自信道。“以我的才华，这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