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音手脑子嗡嗡叫,像是住了一窝蝉,但是不会头疼。

    他很快明白了眼前的场景:他和木云乔是来到了一处扭曲的世界,来到了十七年前。

    而这处的十七年前,上官米并未去放弃一切寻觅仙踪,他按照所有江湖人的预想的那样,风风光光的迎娶了冯婉,顺理成章的让江湖见证了一对江湖侠侣的诞生。

    而至于为何他和木云乔的到来并未引发什么混乱,他现在还没理的出来。

    不过,彭有期确实是没法认识他的——这会儿,他还是撒尿活泥的小屁孩呢。

    再看彭有期这边,他依然是一脸警惕的看着观音手,似乎在等着什么。

    等什么?

    观音手一下子回神:他在等自己的回应,比如为何知道他,或者,自我介绍?

    他要如何介绍?

    若是如实介绍,那么等到多年后,他真正认识师出有名的自己的时候,难道不会觉得错愕和怀疑?

    可是这是江湖,若是胡诌一个名字,在场那么多天南地北的江湖人,一个两个的不认识自己便算了,若是全部的江湖人都对自己素不相识,那岂不是糟糕了?

    当然,他的年纪,包括木云乔的年纪,其实要勉强装成一个初出茅庐的江湖少年,也是可以的。

    脸皮稍微厚一点就行。

    观音手张张嘴巴,正准备胡诌一句“久闻大名”,却听到彭有期不轻不淡开口道:“你是穆家派来的吧?”

    这句话一出,别说观音手愣住,连一边装不认识自己的木云乔都愣了一刻,假装去夹菜的手也顿了顿,不过片刻,他立刻镇定自若,去夹了一粒花生米放回自己面前的碟子里。

    观音手皱眉,这个动作落在彭有期眼中,被解读为猜中心虚的表现。

    于是他继续压低声音说道:“我劝你莫要擅自行动——冯姑娘对上官大侠一往情深,绝无二心,如今她达成所愿,穆公子若是当为君子,也该全了美人的真心。”

    他这话可不是劝告,而是威胁,毕竟没有人一边压低声音寻寻诉说,一边把手搁在了那铁枝桃上。

    观音手乐了:他没告诉木云乔,他这种游离在江湖边缘的异类,之所以会认识江湖闻名的大美人,还是得缘于彭有期的。

    而且他也是为数不多的江湖人中,知道彭有期是冯婉的倾慕者之一,而且是倾慕非常的那种,遥遥相忘,只唯愿美人一生夙愿得偿恩爱美满。

    他唯一的僭越,或者是“冒犯”,就是偷偷找人描画了一张冯婉的小像,视若珍宝,寸步不离。

    作为彭有期的好友,他见过那副小像,起初还觉得是画画之人的添描,直到现在见到了十七年前的桃花扇本人,这才恍然惊觉,那小像画的简直是栩栩如生,绘画者不知道是什么身份,但是一定是冯婉极其亲近之人,这才能够把冯婉的每一个神态画的如此的神似,简直是跃然于纸上。

    这时候一直没做声的木云乔淡淡道:“彭少侠成人之美的美德实在是令人钦佩,护花使者我是听多了,见倒是头一回见到......”

    他没扭头,自然也没看到彭有期一下子变化的神色,自顾自说道:“只是您这护花使者当得认真,但是也过于认真了,若是处处草木皆兵,坏了美人好事,你可怎么办呀?”

    这明显的挑事语气果然激怒了彭有期,他险些跳起来,胸口的起伏佐证了他的怒意,他反复看了喜台上的冯婉和上官米多次,终于短暂的克制住了自己不立刻对木云乔下战书的冲动。

    “你若是个汉子,等婚宴结束,你我自寻空处比过如何?”

    果然,十九岁的彭有期火气是真的不小啊。

    想到三十四岁的彭有期在冯婉婚宴上的举动,木云乔差点笑出声,他那会儿已经懂得不动声色的威胁人了,不像这会儿,稍微一点的激将法就要动刀动枪的。() ()

    这么容易被激怒,反而让木云乔心中畅快,他继续说道:“江湖比武,总需要一个名头吧?所谓师出有名,师出无名,咱们俩去比试,如何论及输赢?回头你输了不认账,仗着自己在江湖上有点名气胡乱嚷嚷自己把我打的落花流水,那我呢?我就是一个江湖上的无名之辈?我就一张嘴巴,如何为自己分辨?这岂不是怎么着我都没好处?”

    这种明显看不起人的猜测让彭有期火冒三丈。

    “我其实如此小人?”

    “你不是吗?我和我朋友在这里吃个喜酒,你和我们素不相识吧?贸然就断定我们来此不安好心,难道这还是君子所为?”

    “你......”

    他一嗓门声音有点大,惊动了不少旁人,这会儿已经有不少邻桌的宾客往这边扭头看过来了。这样一来,引得前头的也注意到了,若是再这样下去,就要惊动前桌正在敬酒的新人那边了。

    彭有期一张脸涨的通红,他狠狠瞪了一眼那些瞧热闹的视线,把对方吓得赶紧若无其事扭回去,然后给自己不停歇的灌了好几杯酒,火辣辣的酒液入喉,进入胃中,不多一会儿,一股暖意就换换冲腹中升腾,窜上脑子。

    彭有期道:“我不是这种人.....我只是不像今日之事节外生枝......我......我,我,我是因为......”

    “因为什么?”

    也不知道是不是观音手错觉,总觉得现在的木云乔牙尖嘴利,十分的不饶人,有一种......想要故意激怒彭有期的意思。

    因为什么彭有期当然说不出口,他抬眼看了木云乔和观音手一下,眼中的血红和湿润着实惊了观音手,观音手心中一愣,又念气彭有期多年的苦恋和求不得,心中软的一塌糊涂。

    他虽然自觉冷情,对于这种毫无结果的一往情深无法理解,可是他着实也是钦佩这种人的,他认识彭有期的时候对方已经稳重极了,几乎就没有在他面前泄露过自己对于冯婉的情感,少有的一次也是十分坦然的带着对其的欣赏说来的。

    这回,还是他有一次见到如此情绪外露的彭有期。

    虽然人是假的,可是情是真的啊。

    观音手自我感慨:少不的说自己是凡人呢,明知道这眼前一切都虚的不行,却还是被动容到。

    再看看身为修仙人士的木云乔,端的是个铁石心肠,冷血无情:“因为你自诩为冯婉姑娘的护花使者,所以势必要为她除去一切阻碍,她爱谁就得是谁,若是谁不领她的情分,你是不是就要替她去杀了对方?”

    ......

    观音手头皮发麻,他现在很后悔为何没有跟着木云乔临时学个隐身术,隐去身形偷摸爬走,也好过现在夹在两人之间,感受你来我往的眼神,若是眼神能够成为刀剑,他现在已经成了个渔网了,被穿的千疮百孔空空荡荡。

    若是上官米不乐意去接受冯婉的情,彭有期会不会去杀了上官米他是不知道的,但是眼下,彭有期一定很想杀了木云乔。

    很想,和想,以及安耐不住,还是有差别的,欠那么一把子火。

    于是木云乔填上了:“我适才若是看的不错,在那位新郎官揭开盖头露出庐山真面目之前,那新娘子可是紧张得很呢.....若是两情相悦,新娘如何为如此紧张?非要到新郎官揭了盖头才露出一脸如释重负?难道我猜对了?这新郎,其实你彭大侠,替新娘子绑来的?哎呦,强扭的瓜呀?”

    这火添的,属实是熊熊燃烧势不可挡安耐不住了。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彭有期一把掀翻桌子,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举起那铁桃花就跳将了起来!

    现场顿时乱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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