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林猜得没错,下面确实比他们那儿热闹得多。

    七十三层的传送口几乎成了一个屠宰场,破碎的尸体像垃圾般堆在远处,搜刮后一炬焚之。

    容猝座下的四名域主尽皆带兵驻扎与此,守株待兔般等着点将台下方的魔修来此自投罗网。

    传送口前方的空地上放着一张宽大的躺椅,锦衣华服的中年男人盘坐在上。他神情放松,嘴唇微张,有猩红的血气从熊熊燃烧的尸堆中飘来,钻入他的口中。

    半晌后,待得血气断开,他手中结印调息,而后缓缓睁眼。

    这锦衣男人便是容猝最为信任的西域主,代号西鹳。听闻魔皇尚且在任时,他便一直追随容猝,从一个小小的将士爬到了如今的位置。

    查看时间后,他环视一圈,面色稍有不悦,问:“东雀还没回来?”

    下方即刻有人应道:“回域主,自昨夜后,东主便未曾归来。”

    西鹳闻言拿出传讯符试图联系到她,但是始终没有回应。

    东雀素来好战嗜血,厮杀起来便不管不顾。

    他沉吟片刻,叹了口气,扬声道“北鹿,你顺着她离开的方向去找找。”

    “干嘛啦?”一声近乎□□的嗔怪声自远处的帐中传出。不一会儿,一名身材火辣,衣着暴露的紫发美人便扭着细腰款款走出,红色的纱裙下修长白皙的大腿随着她的步伐隐现。

    “自己找去呀,怎么尽会使唤我?”她不满地瞪了西鹳一眼,慵懒地伸着懒腰,身体舒展间更显得凹凸有致,看得一众魔修皆是面红耳赤,双眼放光。

    西鹳全然无动于衷,冷声道:“尽快带她回来,算着时间,怕是就在这两日了。误了王座的大事,你我都万死难赎。”

    “唉~是是是——”北鹿笑眼盈盈,顺从地应了几声,“正巧我瞧着东雀姐姐追着的那小男人肉身强健,血气极盛,想来滋味不赖。”

    她妖艳的脸上满是垂涎,舌尖魅惑地从唇角扫过,人影一闪化为一道紫色的雾气消失在南方天际。

    ……

    顾迟的运气不错。在踏入明都的那一刻,他便知道,这座宫城还未有人踏足。

    随着他进入明都,外界众人的目光也尽数聚集到他那方光影之上,毕竟,明都才是魔域的皇城。连容猝也不由得神情肃穆地看着那熟悉的地方。

    精铁浇筑的城墙,城门大开。入内是宽阔的长道,紫色的晶石铺就的长梯,金碧辉煌的房屋,精致的亭台楼阁,有深宫大院的沉重。

    只是里面空无一人,空气中散发着久无人烟的气息。当然,顾迟闻不到。他只是顺着一个方向寻过去。

    他听莫书说过,魔玺被魔皇执掌数百年,对皇室血脉会有特殊的感应。现在看来的确如此,一进来,他就感觉到一股力量的拉扯,和问剑楼九层里的东西一样,在神识里召唤着他。

    他顺着召唤来的方向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停在一处清幽的院落前。

    这院落位置十分偏僻,背山靠水,是隐士最喜的,却与整座皇宫都格格不入。好在明都宽阔,它也就显得不起眼。

    大门未上锁,轻易就推开了。院墙上爬满了枯藤,仔细看还能分辨出来,那本该是一墙美丽娇艳的茑萝。

    顾迟目光微顿,心中已经隐约有了猜想。

    茑萝,北荒最是常见。

    他手指摩挲着腰间的符牌,脚步不禁放轻放慢,像是怕惊醒了什么一般绕过回廊,走入一间雅致的竹屋。

    一走进屋内,那股神识召唤就即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顾迟绕着屋子走了一圈,暗自摇头。他能感觉到,那魔玺似乎有灵智。诱他过来之后,不知为何又逃了。

    他缓步准备往外走,衣袖拂过窗边的书桌边角,沾了些许灰尘。他动作顿了顿,忽然有些发愣地偏过头看向那积满灰尘的桌面,而后伸手轻轻拂去书桌右侧的灰尘。

    随着他的动作,那处渐渐显露出了原状,众人慢慢才看清,那竟是一张画纸。

    其上,一名身着素雅罗裙的女子,手挽披帛回眸浅笑,高贵优雅,容貌倾城,灵动得宛若画中仙子。

    右侧小题两行:

    “顾珏绘于天玄历九千六百三十二年。

    纤云弄巧,此情不移。”

    它被压在砚台下,三十年的光阴,竟没有丝毫褪色。

    顾迟凌厉冷峻的脸上少见地变得柔和,他盯着看了许久后,轻柔地擦拭干净上方残留的尘埃。

    没有灵力打不开乾坤袋,他犹豫再三,只能将其卷好绑在腰间。

    在此之前,他一直对他那活在别人口中威风凛凛的生父没有任何概念,更提不上感情。

    但是今时今日,在看到这幅画时,莫名的,他觉得心中有了些许慰藉。

    因为这画色彩明艳,笔触细腻,一眼便能看出作画者是倾注了怎样的深情。

    他想,至少不枉他娘亲多年的惦念。

    ……

    点将台九十九层,两道身影在高空中缠斗,声响骇人。

    只见那一头蓝发的秀美男子满脸怒气,可任那白衣女子百般纠缠,他手上的弯刀也仍是未出鞘。

    “周狸,你疯了吗!”

    容川厉声喝道,心头像是有一把火在烧着,周身凶煞的气息几乎要收敛不住。

    这女人究竟为什么要跟他过不去,他又没跟她抢什么东西!

    拦他作甚?

    周狸并不出声应答,只是温温柔柔的笑着,手上半分不留情。

    而另一边,刚出小院,顾迟便见一道金光自远处天际划过,直奔明都中央而去。

    神识里又出现了召唤的拉扯感,顾迟当即追过去。

    他没有灵力,但奔跑的速度仍是极快,外界众人几乎只能看见一道黑影在宫墙上潜行。

    那金光似乎在指引他,光影中景色几度变幻,很快,一座由晶石铸造的大殿出现在视线之中。

    金光闪烁着撞入大殿深处,而顾迟也随之停了下来。

    前方是宽阔的广场,数千层紫晶铺就的阶梯蔓延,两侧八根高耸的石柱上游龙盘桓,几乎隐入云层,顶端的龙头栩栩如生,似吞云吐雾。

    感受到四周不同寻常的灵力波动,顾迟左右打量了一番,试探性地用树枝向着前方探去。

    仿佛戳到了一层水波,天地间蓦然炸出一声惊雷,一道手指粗细的黑色雷电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来。

    顾迟手中树枝脱手迸射出一道剑气迎上那道雷电,一踱步整个人飞身退后数米。

    树枝顷刻间灰飞烟灭,而那道雷电被剑气撞入地面,随之消失。

    天地间忽地阴沉了下来,轰隆隆的闷雷声阵阵。

    “九天惊雷阵!”

    外界的观赛场内瞬间炸开了锅。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阵法无人看护竟也仍旧运转着,真是神奇。”

    “莫非真如传闻所言,这阵法的驱动并非依靠晶石,而是龙魂?!”不少魔修神情激动地盯着光影中的大阵,掩不住的自豪。

    莫书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传说中的护宫大阵,只是颇有兴致的瞧着。可容猝和赤魅却对此熟悉非常,眼中都隐隐流露出些许郑重之意。

    尤其是容猝,对他来说,这阵法如今无人主持,自是困他不住。但顾迟终究只是大乘境,又无灵力在身,强行突破怕是不易。

    就算他心中已经打定主意要杀顾迟,但是在那之前,他必须确保魔玺到手。

    想到此处,他视线隐晦地扫过观赛场下方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

    那处,身着白袍的年轻男子噙着笑专注地盯着上方光影,手指以一种奇异的节奏在膝间敲击着,似乎很是闲适自得。

    明都内,顾迟仰着头看向空中。

    那上方,晶石雕刻的龙头不知何时睁开了眼,像是活过来了一般,有巨大的黑影顺着石刻的龙身在石柱上游走,暗金色的光芒自盆口大小的眼球中射出,低沉的龙吟声伴着电闪雷鸣,引来大片乌云。

    顾迟面色不动,缓缓抬手,双指并拢随意挽了道剑气,而后竟是以指为剑挡在身前,慢步走向大阵。

    四周雷电愈发狂暴,凌厉的剑气随着他的动作在周遭游走,将他护在中央。

    在手指触碰到大阵结界的瞬间,像是引爆了雷电中心,石柱上的黑影纷纷低吼着直冲而下,带着震天的雷电,顷刻间将黑压压的地面照得雪白。

    霸道无匹的雷电化为八头巨龙向着顾迟噬咬而去。顾迟周遭的传来大片兵刃撞击的声响,飞射交织的剑气被霸道的力量冲击得四处溃散。

    但顾迟纹丝不动,外层剑气被冲开的瞬间又即刻被补上,那仿若活物的雷电巨龙几番冲撞都始终无法突破他四周的剑气壁垒。

    他左手护在腰间,结印的右手却好似牵引着万钧之力,每走一步都带出一阵令人牙齿发酸的声响,像是有什么重物在与空气挤压摩擦般。

    黑色的剑气从他脚下源源不断地涌出,抵挡住空中发狂的雷龙。

    道道雷电如天幕银河倾泻而下,天地一白,身如鬼魅的巨龙黑影在阵中穿梭冲击,嘶吼不断!

    他就这般,以一种缓慢的速度向前,在外界观赛场内众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直穿阵中而过,安然无恙地踏上了那紫晶阶梯的最上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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