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道里游荡的无数幽冥被一股力量席卷,化为暴戾阴寒的魔气直冲高空,横跨空间在顾迟身下汇成一个黑雾缭绕的王座。浓雾中,黑色的骨龙盘桓,于骨中生金莲,邪恶又神圣。

    恐怖的气息蔓延开去,点将台里地动山摇。一时间,所有人都同时看到了高悬于青天之上的诡异莲花印记。

    顾迟阖着眼,满头大汗。

    与此同时,外界问剑楼里忽地传出阵阵剑鸣,内部历练的无数魔修尽皆被强行甩了出去。

    出口处一片混乱。

    高悬的几座剑碑上,一个个名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抹去,连灵气波动都消失不见。唯有第九碑上缓缓浮现出现两个字。

    混乱中,有人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指着剑碑惊叫起来,却很快被另一阵呼声压过——问剑楼不见了。

    伴着地龙翻身般的动静,整座楼化为一道流光,消失在原地。

    顾迟脸上血色尽褪,身体微微颤抖着上前,一咬牙掀开衣摆大刀阔马地坐上了王座。“咳…”在强大的灵气和魔气冲击下,身体里气血翻涌,顶着他喉咙蓦地咳出血来。

    汗水顺着下颌滴落在他脚边。他双眼紧闭,腰背绷得笔直,衣袂翻飞,两条裤腿紧贴隐约能看到匀称修长的线条,黑色的长靴下,骨龙伸颈,狰狞的龙头朝着下方咆哮。

    他身体稍微前倾,右臂抬在身前,五指微张,似乎虚握着什么东西。

    “王座,王座……王座!”鬼童儿一干人躲在赤魅的灵气结界中,结界外昏天黑地,狂风几乎将断壁残垣卷上了天。

    见如今这般境况,鬼童儿心急如焚,扬声道,“王座,我方才用念力观得他体内魄丹有异,如今魔玺虽入体,却未与他融合。杀他正当此时啊!”

    赤魅看到王座之时便神情恍惚,像是追忆着什么,眼底深处不自觉地涌起敬畏之色。听得鬼童儿这番话,他思绪被拉回现实,心神稍定,冲出结界,满眼杀意地直奔顾迟而去。

    可下一秒,可怖的魔气冲天而起,一柄黑色的长剑在顾迟虚握的手中显现。那剑凶煞地插在骨龙头顶,剑柄在他虎口处不停颤动,发出震耳欲聋的剑鸣声。

    魔气腾腾的王座上,顾迟蓦地睁开了眼!

    “吼吼吼!!!”龙吟声阵阵,黑靴踩着骨龙脖颈,长剑猛地被拔出,掠起一道冰冷的剑光!

    点将台各层里晃动不止,不知何时裂出空间隧道,一股强大的力量将所有人吸入其中……

    而外界观赛场处,原来的灵塔早已在骇人的打斗中被碾碎。但此时,上空却忽地出现一道空间裂缝,无数身影下饺子般从中掉落。

    交战的容猝和洛川牧灵气一撞,两人不约而同收手,看向那处。

    正疑惑间,一道沉闷的声音忽地响起。这声音听不出来源,仿佛自四面八方同时回响,像是空气反复被摩擦、割破,由远及近,带着令人心悸的气息。

    “嗖——”雪亮的剑光自高空横过,厚厚的云层猝然一分为二!

    一道红光自虚空中斜射而下,轰然砸入扶风城,屋舍尽塌,在星罗棋布的城中推出一条笔直的沟壑。

    红光速度稍减,隐约能辨认出那是一个穿着红衣的人。

    众人神识扫过,心头大震。

    那人手上灵气胡乱攀抓,狼狈地摔出几个跟头后撞在一处石壁上才勉强停住,艰难地扶着石壁想要爬起来。

    靠得近的魔修皆是倒吸一口凉气,识相地躲藏,连神识也收敛,不敢再探。

    谁也没见过赤魅如此凄惨的模样。一道剑痕从肩颈到腰腹将他切成了两半,只靠着血色的细线粗略缝合才使得他姑且有完整的身体。身上骨头大多被撞断,因此身体诡异地柔软,身下血如泉涌。

    许久,随着他灵气运转,骨头慢慢复位,才堪堪站了起来。满脸纹路游动使得整张脸变形,随着他喘息,血从他嘴角不住地溢出。他瞳孔震颤,忽地状若疯魔地对着观赛场的方向长吼了一声。

    观赛场处空间波动,顾迟扶剑缓缓走出。

    人群渐渐已经分出大致阵营,各据一方混乱地收缩整顿着。他一出现,众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落在他身上。

    他身形颀长,腰悬长剑,那剑身被墨色剑鞘包裹,只能看到精巧的黑色剑柄上镌刻着一朵栩栩如生的暗金色莲花,根部曲折地蔓延,同狂暴霸道的剑气一同收进剑鞘中。

    他像是生着一副剑骨,浑身上下无一处不透着凌厉清冷,黑衣裹在他身上像绸带缠着剑锋。黑色的长发披散,苍白的脸上,眉眼如画,额间一道黑色的霜花印记,如白纸上落笔的水墨。

    人群里隐隐有惊呼声响起,而后便是压低声音的窃窃私语。

    顾迟视线自混乱的人群中扫过,一眼寻到了洛川牧的身影,上下打量确认他无事后,周身气息慢慢柔和了下去。

    可洛川牧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愣愣地站在原地,脸色惨白,像被雷劈中了,一时间竟不知所措,连护身的结界破开都全然不知,只红着眼远远凝视着顾迟,袖底的手不住地抖。眼里的情绪急剧翻涌着,好像一瞬间转过了千百个念头,俊美的脸上又尽是木然。

    见顾迟看过来,他绝望的目光中透出一丝委屈,双唇微颤着张了张口想唤他,却只溢出一声哽咽。

    任谁也看得出来,他都快哭了。

    众人眼神复杂地在这两人之间来回打量,暗自摇头。

    刚入化神境便能杀得赤魅这般凄惨,可见真神后裔当真不凡。若顾迟无恙,他这般天赋坐上皇位该是众望所归。

    可此时此刻,在场众人中,哪怕是一个小小的宗师都能清楚地看到有绿色的光点不断自顾迟身体里飘出,而后消融在空气中——那是他的生机在消散。

    他的灵脉太过强悍,以至于一入化神,□□便无法承载,从内部在崩坏。

    生机溃散,药石无灵。

    他活不长了。

    顾迟像是感受不到众人或怜悯惋惜,或嫉妒看戏的目光,对着洛川牧几不可见地弯了弯唇角,而后抬手一道灵力拍入自己的身体里。

    洛川牧眼神微颤,五指骤然握紧,深吸一口气才压住制止他的冲动。

    一动用灵力,顾迟周身生机的溃散速度快了十倍不止。

    洛川牧克制地咬牙,看他生生从体内抽出一道金光。

    那金光在顾迟手中化为一方沉重的雕龙玉玺,浓郁的灵气汹涌。他看也没多看一眼,甩手扔给了容猝。

    魔玺一脱手就剧烈挣扎,像是有生命一般想往顾迟身体里钻,被容猝强行镇压,抓在手里,这才消停了。

    感觉到天道契约的法则之力消散,容猝眼神复杂地看向顾迟,沉默了一瞬道:“今日,你无需搅和进来。”

    在他身后,三名域主分散站立,四方卫军在后,一层又一层地排列,隐隐有了大阵雏形。

    “怎么?看他反正也活不长,这时候惦记起昔日那点主仆香火情了?”莫书不知什么时候从高楼上飘下来,阴阳怪气地在旁边笑。

    容猝双眉拧起,一抬手将魔玺高高扬起,金光震天在空中印出龙影。

    “魔玺在此,自今日起,我容猝便是魔域之主。”容猝视线扫过全场,傲然道:“诸位,可愿俯首?”

    低沉的声音在扶风城里层层回荡。

    城中百姓闻声皆是激动颤抖,俯身叩首,呼声如潮。

    容猝面色稍霁,而后睥睨向负手立于一侧的莫书,双眼威严地半眯起显露出杀意。

    “这扶风城是你的领地,指望你一人得道,跟着飞升的鸡犬多的是,有什么了不起的?”莫书不以为意地笑,一扬手,座下万名魔修齐声高喝,正对容猝座下卫兵铺开,呈分庭抗礼之势。

    “拿魔玺?呵呵呵呵~”莫书喉咙里冒出一串笑音,低着头慢悠悠地往前走,挥袖将顾迟向着洛川牧的方向掀过去。顾迟顺势落在洛川牧旁边,被洛川牧伸手扶住。

    “魔玺算什么玩意儿?!”莫书缓缓抬头邪气地笑,双目中满是战意。话音刚落,他忽地消失在原地,在空气中拉出一串残影,猛地一脚踹出。

    容猝抬臂挡头,身下地方登时开裂数丈,强大的灵气冲撞直接将中间清场。

    “老东西。”莫书压低嗓子笑,眼里却尽是狠戾,杀气沸腾道:“你死了,什么不是我的?”

    他突然的发难瞬间引爆了战场,双方座下域主和冥将也带着人马冲杀起来。

    数万魔修混战,一时间,观赛场成了血腥的杀戮场,庞杂纷乱的灵气充斥其间,刀光剑影,嘶吼声震天。

    洛川牧埋头拉着顾迟远远避开。

    整座城里乱象横生,逃命的普通灵修只顾着奔往城门,但多得是趁乱作恶的魔修闯进普通百姓家中。

    三王之争落在此处,此地的百姓或也对今日处境早有预料,若容猝顺利登基,对他们而言确实百利而无一害。

    可惜,他们恐怕难以如愿了。

    容猝野心勃勃,性喜攻伐,有穷兵黩武之相。他若功成,不出十年,战事必起。别说洛川牧,便是牧桑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人登上魔域的皇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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