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阳真人的话让百里煜心中反复出现了那个名字。

    曦和……

    百里煜心里默默念了这个名字。

    他能将一切拱手让给云徽境作为赔罪,但曦和不行。

    那是他最在意的人,亦是云徽境最在意的人,之前他看着云徽境一直处于高高在上的状态,因此他能够容忍一切。

    但唯独曦和,除非她自己选,除非她自己说不要自己,不然他永远不会留给其他人,即使是云徽境,任何一点机会。

    上阳真人看得出他的神色中出现了动摇。

    心中感叹了一声,还是年轻啊。

    “整个修真界苦苦谋划这么久,就为了这么一天,你全部将他拱手让人付之东流啊。”

    “你要知道,你死了,他还活着。以他现在的实力,如果没有了天海无涯阵的加持,他若想做什么,谁又能真正制止他呢?”

    上阳真人的话术转为了晓之以理:

    “虽然这件事的起因是你,但他的仇人并不仅仅只是你。你自己不想活了无所谓,你也要想着我们这一帮当初为了你做出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老东西吧。”

    “反正,他的目的是为了复仇,因此,总要死一批人的。”

    百里煜捏紧了手中的扇子,用扇子敲了敲桌子。

    “百里,你天资聪慧,是现如今修真界的第一法修。只有你才能操纵这变幻莫测的天海无涯阵。”

    “如果没有你,我们面对强大的魔界,绝无生还的可能。”

    思考了一会儿,便道:

    “好,谢谢师叔。”百里煜鞠了一躬。

    上阳真人知道,他此刻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他看着血色红球里的云徽境,只见他又再次破开了一道幻境。

    天海无涯阵的幻境重重叠叠,破开一道又会出现一道,极其考验人的智慧与耐力,要在这一次次被突破的幻境中,找出解开这个阵法真正的答案。

    但除此之外,这仅仅是最初的阵法,他只是一个牢笼,将人困在里面。

    现如今,他要启动整个天海无涯阵的第二层,或许,会将这个不可一世的魔修永远留在这个阵法里。

    至于是为了谁,因为谁,或者又说是由于哪些人,他也没去细想。

    大概是为了师辈的心血,为了己方的阵营,为了一贯以来的正魔的立场,为了传说中的正义,为了那个人吧。

    虽然那一千条性命在百里煜的心中异常地沉重,但这天平已经悄悄倾斜到了另外的一方。

    他轻轻波动了这个天海无涯阵的模型,往第三层的屏障上施加了新的元素。

    在他悄悄施加了新元素的下一秒,百里煜就见那血红色的珠子里的空间瞬间扭曲了起来,上下左右变成了肉色,反复涌动着,像一个怪兽的胃一样。

    云徽境拿着剑看着这四周,上面悬着青草,绿树,麦子、红梅,天涯与海角的标志。

    天海无涯阵有着百般变化,现在是他停留的第四十八个幻境了,在这四十八个幻境的历练之中,他基本上已经摸出了破解整个天海无涯阵的诀窍。

    “这就是你们盛传的修真界第一的绝世之阵法吗?居然被我这么一个魔界的剑修破解了!”云徽境说着,颇有几分自得的意思在里面。

    “百里煜到底算个什么东西,你们都这么在乎他。巴不得把天下最好的东西给他,有些人还巴不得把自己的心都掏给他。”

    “所以他即使有了天海无涯阵又有什么用呢?他有能力赢过我吗?你们用上千条人命保下来的人,真的值得吗?”

    “今天我就要让你们修真界的所有人后悔,并且付出代价。”

    这天海无涯阵的变化主要依靠两种东西,一是天时,即四季,二是地象,即传说中的天涯海角。

    再多的阵法都是通过这仅有的六种元素组合而成,他现在摸到了规律,只要将这阵法中的六种元素找出来,再一击破除这六种元素,那整个天海无涯阵便自然而然地消失殆尽。

    虽说他是剑修,但对于阵法的研究,他认为他并不输给百里煜。

    这一剑劈开天海无涯阵的时候,就是整个修真界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时候!

    云徽境执剑,运气,瞄准了天空中悬挂着的六个元素,只需要一剑穿过去,他就能将这个被修真界视为至宝的阵法破除掉。

    但他才刚刚执剑起身的时候,却见整个幻境发生了强烈的变化。

    先是一片绚丽的绿色变成了血红一片,他脚底下踩着的土地变成了血红的肉质,整个空间收缩着,像一个巨大的胃。

    除此之外,这脚下的肉质开始泛起了黄色的水波,将是腐臭的水,又像是胃里的胃酸。

    这空间伴随着云徽境的呼吸,一下又一下地收缩着,仿佛是将这个空间里的所有空气全都排除了出去。

    云徽境逐渐感觉到呼吸困难。这层层律动的空气不断挤压着云徽境的心肺。

    “呃……啊……”

    他坐下来打坐,利用魔教的邪术慢慢将心肺错位,这样才能稍微好受一点。

    但云徽境知道,这并不是治本之策,因为这幻境中的空气正在不断变少,他的生存空间正在一点又一点地被挤压。

    所以他必须要劈开这恶魔的“胃”,逃出去!

    云徽境再一次尝试着转动煞气,可这根本没用。

    这巨大的“胃”已经打乱了修士的“气”的体系,导致修士无法通过正常的呼吸将全身的“气”运行起来。

    “好啊百里煜!现在露出你的本性,露出你的爪牙来了对吧!”云徽境将剑狠狠插进他地下踩着的“肉”里,咆哮到。

    “当初没有直接一剑砍了你,真是我的失误!”

    “你要在那一千多条云氏的人命上再多背负一条,当然,我知道,你们这些人,也是不会在意的。”

    他说着,难平胸中的怒气,但耐不住又是整个空间又是一阵收缩,像是要通过气体将他直接压扁了一样。

    但就在这个时候,他见到这腥红的幻境中出现了一道刺眼的白光,这道白光将整个幻境撕开,露出了大片大片的白。

    这白光照射云徽镜的眼睛,令他看不真切眼前的东西。

    他觉得这是太阳在全盛的时候才能盛放出的光,现在这光终于要将他这盏努力发出光亮的月亮吞噬了。

    终于要结束了。

    但就在下一刻,他感觉到有一只柔软的手握住了他的手,随后抱住了他。

    “云哥哥……”

    他听到那个人叫着他。

    “我来救你了……”

    他回抱住了秦曦和

    他想说点什么,但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知道,当她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她想必什么都明白了。

    明白自己在立场上已经站到了她的对立面,明白自己是对于修真界万恶不赦的人,明白自己手上沾了无数条鲜血,明白自己此行的目的是为了报复,是为了将修真界踏平,将其毁于一旦。

    所以她还是愿意来救自己吗?

    “你是山昀宗的人,你来救我,你不后悔?”云徽镜闭上眼睛问到。

    “我不后悔。”

    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

    犯错的只是那些人,犯错的原因也只是因为那个人。

    即使他失去了那个多,受了这么多不该承受的东西,但那些人偏袒的也只有百里煜。

    他失去了一切,他也什么都没有得到。

    因此在她看来,他只有拿起剑拼命地向前挥舞,撕毁掉那些人邪恶的面具,让他们露出真正的獠牙,得到应有的代价,他才能找到存在的意义。

    但即使是这样,在这么多年里,他连向自己求助的勇气都没有,他甚至连将一切告诉自己的勇气都没有。

    她深切的知道,他是爱着自己的,但他仍然不信任自己。他怕自己知道一切后会不再爱她。

    一直以来,他都只是在给予他的爱罢了,可曾向她索要过任何东西吗?

    不曾。

    所以,现如今是她给予的时候了。

    “我来救你了,我爱你……”

    云徽镜听到后,被白光刺得睁不开的眼睛一下子热泪盈眶。

    这个世界上,总算有一个,真正将自己放在心上的人了。有这么一个人实在是太好了,那一瞬间,云徽镜感觉自己再也执不动剑了。

    他手中的剑勾在他的手指上晃了晃,最终落了下去。

    这么多年以来,激励着他不断挥舞着刀剑的只有那血海深厚,只有那命运完全倾斜向另一个人所累积的不公,只有为了那个人同为“月”的人能有一个光明的未来罢了。

    云徽镜被秦曦和抱着,将下巴垫在了她的肩上,那一瞬间他觉得他爱的女人真是又聪明又勇敢。虽然他现在也只能抱着她,但他更想亲吻她,对她说出埋藏在内心多年的炽热的情话。

    如果可以那样的话,即使那个他永恒的对手操控着这幻境,将他挤压,将他焚毁,他永世丢进无间地狱里折磨也好。

    因为他本身就造了那么多的孽,能换来他最爱的女人的回应,已经是拿了他前半辈子所累积起的不幸换来的。若能换来她的爱,他余生真的下到了十八层地狱,又何妨呢?

    所以,如果可以的话,他愿意永远被困在这个困境里,只要他可以永远抱着他爱的女人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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