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寒山低声道:“宗师?”

    “能够一招把北方无常拿下,苏兄的功力,确实已到了可以考虑宗师之道的时候了,不过,苏兄为什么想要从脊椎入手?”

    李朝阳面露迟疑之色,语气带了几分劝说意味。

    “那是骨头,难以淬炼,又是人身之中枢,异常凶险,天下宗师之道,欲求脱胎换骨,还是该从五脏六腑的正道上去寻吧?”

    苏寒山诧异道:“五脏六腑,方是正道?”

    大楚王朝的武道境界,在气海、天梯之后,第三大境界,名为真形。

    天梯巅峰之时,整个脊椎淬炼完毕,自然也会连带影响到全身,人的体魄质变,已经打好了一部分基石。

    然后再跨出一步,才将内力淬炼,脱俗之道,蔓延至全身骨骼、血肉、内脏。

    从仅有脊椎完成蜕变,到全身都达成深层的蜕变,这个过程,就是真形境界。

    真身无缺,形神俱满,称之为真形。

    而这个世界的武道,却是跳过天梯,先从内脏入手吗?

    “五脏六腑,也未必是正道。”

    张伯捏着胡须,老神在在的说道,“我看苏少侠矢志淬炼脊椎,才是正理,只是这条路子也确实艰难。”

    李朝阳有点不服:“山主就指点我们,日后寻求宗师之道,该从五脏六腑择其一。”

    “而且十几年前,蒙古大汗窝阔台御驾亲征,起兵讨伐金国,久战不下,联宋灭金,连年大战之中,涌现出那几个最出名的高手,也都不是从脊椎入手的。”

    “金国的恒山公武仙,定远大将军完颜陈和尚,蒙古的汉兵统帅史天泽,以及灭金的魁首,蒙古五路大军都元帅、宗王塔察儿,他们的见解,难道还不够代表天下武道的前路吗?”

    说到这里时,李朝阳的眼睛忽然有些发亮,露出一种极其向往、憧憬的感觉。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我们大宋的都统制、大元帅,孟昭宣前辈,他就是练的五脏之一,修成宗师后,少昊阴符刀法,所向披靡,十年来转战各地,将入侵的所有蒙古军队,全部击退,战功彪炳,堪比当年武穆王。”

    张伯抚着胡须的手微顿,和霭一笑:“你说得也对。”

    如果都对,以扶摇山主李秋眠的年纪,为什么要派这么多人,四处散开,寻找改名换姓、退隐已久的神医张叔微,还用三个条件,换他出山,奔赴临安呢?

    唉,假如只是李秋眠出了问题,倒还好说,怕只怕,他这番作为,不是为了自己……

    张伯被找到的时候就已经想到这些东西,但从没有说出来过。

    不只是因为身边的人不适合讨论这种事,更是因为,他害怕一语成谶。

    苏寒山不知道他心里有那么多想法,但他看见张伯的反应,心中基本肯定,这附近能够有助于他理解天梯境界的,应该就是这個老头了。

    那就好,这个北方无常不必再多留了!

    “你们还有没有什么要问这个人,没有的话,我要带他上山去一趟。”

    苏寒山话音刚落,北方无常就知道不好。

    他刚才绞尽脑汁,也想不到脱身之法,只好搜肠刮肚,寻找拖延之术,匆忙叫道:“别杀我,我师父师兄他们,都已经知道张老头的动向,即将来寻仇,留着我,我能提前认出他们,让你们早些提防。”

    “我还能配合你们,暗算他们,张神医你医术高绝,用毒肯定也是行家,你可以给我吃一种定期的毒药,确保我不敢背叛你们,我有大用啊!”

    李朝阳冷哼一声:“我们才不会让你这种人留在身边。”

    张伯连一个眼神也没给北方无常,只道:“那壶茶是久泡过的,老夫喝来的清爽,想必原是山上那位老哥的手艺,我们跟你一起上山吧。”

    苏寒山一点头,回手点了北方无常的哑穴,带他上山,在那茶棚老板尸体前扭断了他的脖子,扒了衣服,丢到那个坑里,然后用大石压住。

    茶棚老板的尸体则被重新裹上衣物,换了个地方安葬。() ()

    张伯下山后,查看了灶台附近,把那锅笋片端去丢在茅坑里,以防有人误食剧毒。

    “我们要去临安,苏少侠如果没有别的急事,一个月后,不妨也到临安府的扶摇山去寻我们。”

    张伯他们本就是在茶棚歇脚,此刻事了,当即上马,拱手道别,“武功源于先秦两汉的练气之术,至唐时才分出内功、外功、拳掌暗器、十八般兵刃,而内力盈满后,寻求脱胎换骨之法,也是百余年前,才真正开始有所成就。”

    “扶摇山藏书极丰,百余年来的武学典籍、高人手札,被他们那里保存了很多,老夫隐居已久,这次愿意出来,也是被大好处诱惑,其中一桩,就是能够阅览那里的藏书。”

    “到时若有机会,老夫也想与苏少侠一同探讨脊椎功法,权当报答今日救命之恩。”

    苏寒山道:“我没别的事,不如从现在开始,直接同行,路上就能先聊聊了。”

    他微微一笑,“你要是说前路多有麻烦,怕我沾染其中,那我只能说,我也怕你直接死了,没机会报答我。我算初出茅庐,很难再找一个像你这样,愿意跟我探讨脊椎功法的大名人了吧。”

    现而今的年轻人,说话都是个顶个的直白吗?

    张伯无奈而笑,只好邀请他同行。

    李朝阳想让匹马出来,被苏寒山拒绝了。

    他喜欢走路,而且以他现在的功力,闲庭信步似的走着,也不会比那两个骑马的慢。

    苏寒山不紧不慢跟着他们的时候,犹能轻松开口说话,单手负在腰后,步履从容,居然好像比骑在马上的人更加安稳悠然。

    他以自己从小深山苦练,刚出来闯荡江湖的名义,问了李朝阳这个世界诸多大小局势,又问到北方无常提及的师门势力。

    张伯因此说起一桩往事。

    原来那冷幽冥,当年来头极大,他号称“十绝秀士”,是少林两百年来,俗家弟子中的第一人。

    在他离开少林的时候,年还不满三十,已经把十项少林绝技练到大成境界,更难得的是精通文墨,听说临安文词风雅,特意前去游览,因此结识了当时的济国公。

    先帝那时候已经病重,有意把皇位传给济国公,正担心济国公势单力弱,见过冷幽冥的武功文采之后,破例特封他为太子少傅。

    可是当时的权臣史弥远与济国公有怨,在先帝临死之时,搜寻了另一个宗室子弟,扶上皇位,篡改遗诏,把济国公贬走。

    史弥远麾下的人,还设计声称济国公谋反,试图逼他服毒自尽。

    冷幽冥护着济国公杀出重围,寻到了当时号称“普济神医”的张叔微求救。

    “可那已经是个死人了。”

    三人边走边聊,眼看已经接近一座小镇,张、李二人就放慢了马速,也免得以步行跟上奔马速度的苏寒山,太引人注目。

    马蹄哒哒,踱步向前。

    张伯继续说道,“济国公中毒很深,那时脸上布满青蓝色的筋络,双眼暴突,舌头吐出,脉搏全无,只是一具还没凉透的尸体罢了。”

    “冷幽冥苦苦哀求,老夫无奈之下,为济国公扎了几根针,让他能把舌头收回,能把眼睛闭上,遗容整肃一些。”

    “没想到冷幽冥一口咬定是老夫医术不精,害死了济国公,当场就要杀我,要不是有个好友相救,老夫恐怕就死在他手上了。”

    张伯长叹一声,“江湖中这种事情,实则也不在少数,老夫因自己也有些武艺,又有许多人要保我,才能安稳行医数十年。”

    “那件事之后不久,我就不堪其扰,换了个名字,退隐去了。”

    苏寒山双眼眯了眯,低声道:“原来是场医闹。”

    当年冷幽冥攻击大夫,也许还有一时悲愤失控的因素,可他记仇这么多年,听说人家重新出山,还要再来追杀人家。

    这种家伙可就真是……十足的不知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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