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例是存在的,并且非常的古典。尽管你通常不可能知道这世上每一个生物的名字,但当我们在尝试实施伟大愿景时,这意外地没有造成什么障碍。只要我们不试图从中剔除某些个体,世间一切种族与生命竟然是一个能被大部分许愿机都接纳的概念。

    我们暂时还不清楚这种概念的边界位于何处。那些被我们认为是最原始形态的简单生物是否包括在内?那些我们至今仍在争论的具有生命性表现的现象是否包括在内?不管怎样,它暂时看不出什么明显的损害。

    这造成的是一种意外便利的局面,因为许愿机对个体的指定在少数情况下非常的令人困惑。有时它们对一份大致的生理模型数据和一个用于指代的称呼就满意了,而有时它们却几乎需要你提供一整个详尽得可怕的数据库。

    像许多其他的问题一样,我们暂时没弄清楚这种差异的规律性,但这的确让事情显得很不公平——有的人很容易被当作许愿内容里包括的对象,那意味着它既很容易被祝福,也很容易被诅咒;而有的人则非常狡猾地逃开了,简直就像是许愿机故意要装成瞧不见它的样子。这样的案例很少数,但是并不和个体的寿命或能力挂钩,我们在一位伟大的希莱波圣人和一只寿命异常的普通铊叶菌身上都发现了这一叫人费解的现象。

    尽管这一谜题背后的原理还有待研究,一个有趣的结论已经为多次实验所证明。我们发现,许愿机对于较为亲密的社会性关系往往会采取特殊对待。

    举一个我们以往遇到的实例:当一位普通研究员试图指定某个陌生人为指令涉及的对象时,它可能会被许愿机要求提供一整个数据库。可是,假定这位陌生对象有一个生物学和社会学上均被承认的子代,并且它是单性自体繁殖的,那么该子代在操作许愿机时却可能不需要提供那个相同的数据库,相反,它只要用我的生命给予者我的先代我的上一代这样的词汇就足以完成对象指定——这是多大的便利啊!许愿机几乎从不索要第一代称的详细定义,而那就意味着从我出发的一切关系人指代都被大大简化了。我要许一个关于我的子代或先代的愿望,是远远比一个关系疏远的陌生人要容易的。这在实操上是个数据量的问题,不过也非常符合我们朴素的生活直觉:在各地流传的传说故事里,读者们也会发现,那些血亲伴侣或密友间的相互祝福要比陌生人强力得多。

    这一点并非不可利用。很自然地,我们会想到利用这种关系人机制来指代一些特别难以指代的对象。我们请这位关系人来代为发布指令的相关模块,从它那里引用对象的定义,或者实际上我们其实也不一定非要那位关系人到场。只要这种关系性能被我们所确定,我们就可以自己来描述这种关系了。我们不再需要提供一个完整的数据库,而是说我们指定的是某人的子代\先代\最密关系人。通过这一技巧,无法描述的对象就变得能够描述了。社会关系真是妙不可言。不过,值得提出警告的是,这种小技巧并不一定能绝对地减少工作量,因为即便你逃过了定义真正的对象,你也少不了要定义某人。从经验来说,这事儿没有笔者在本书中介绍的那样容易。你往往找不到那个关系人,就算找到了,也同样没法指定它。

    让我们把目光让我们把目光放得长远些,不要再拘泥于个体关系,而是把对象置于群体之中。那就是说,我们可以不再纠结于一个具体的希莱波圣人的亲属是谁,而是直接把所有的希莱波圣人都视为指定对象。自然,其中也囊括了我们想要的那一个。

    这涉及到另一个规律:我们发现,想要概括一个集体作为指代对象,实际上反倒比指出某个具体的个体要更容易。不过需要想清楚的是,有些愿望并不是为集体准备的。如果你想给某人一份礼物,给予它的全部同类相同的礼物可能会引发意想不到的大乱子,指代的范围越大,被迫承担后果的人也越多,那么整个模型的复杂度,以及它会牵涉到其他愿望的可能,这都会让整件事波折重重意外迭出。这些风险和乱子让这条规律的实用性大大降低了,非常叫人气恼,就像是这些狡猾又迷人的无限机器故意为之。

    不过,这也不是完全地叫人沮丧。这条思路在帮助我们解决一个具体的课题时或许价值甚微,它却成了应急情况下的一条锦囊妙计。假设,本书尊敬的读者,你不幸在某次探险中发现了一个离奇玄奥之地。你本应当乖乖地向当地管理者提出报告,但那位管理者曾经在野蛮时代轰炸过你的故乡,因此你在想象中朝它狠狠地唾了一口酸性消化液,决心亲自探索那片陌生地域,并且冀望能在那里发现一种足以杀死混合猫狗兔的超级病毒。

    你为杀死轰炸你故乡的敌人而甘冒奇险。但事情和你盼望的根本不一样。你被困住了。一个怪物,一个杀手,一种疯狂的危险的恐怖的不知名的野兽正把你无情地追赶。它的每一个毛发粒子都像是杀人凶器,而你拿它完全束手无策。最后,你和它都被困在一个小小的房间。你发现房内还有一台启动中的许愿机——原来这台许愿机就是造成一切怪异的源头!而现在它也是你摆脱那头怪兽的唯一希望,尽管你手头已经一件武器也没有了。你的计算能力和知识水平刚刚好够和一台陌生许愿机用通用符号沟通,你还恰好知道一些当时没有公开的许愿机研究资料因为你天天从某个项目团队的窗户外路过。() ()

    这时,聪明而灵活的你或许已想到利用许愿机来制服这头危险的畜生。不过麻烦事就在于:你既不知道它的物种名称,也不可能立刻完整地提供它的生理模型与生命记录,这使得你根本无法在愿望中将它指定进去。它已经开始瞪着你了,这让你急得上窜下跳,每根肢体末梢或是电触线都紧张得直打哆嗦。完了,亲爱的读者,你心想这下是彻底坏了。这到底是个东西?真的有人为它命过名吗?你能不能在它扑过来撕扯你的尸体前迅速地草拟一篇关于它的发现和命名的文章,并且说服许愿机同意你就是它在此世的第一发现人与命名人?

    这当然有点强人所难了。但你还是决心采用一切你想得到的钻空子方法,比如你可以通过描述你和它之间的相对坐标来锁定对象,或者你也可以要求指定那个在你的供能器官跳动三千零二十七次前咬了你一口的对象。这样可能就足够让你指定它,并且许愿要杀死它,让它消失在宇宙的尽头,被世间的一切有意识与无意识所遗忘,或者干脆把它送去中心城学习高级知能学。那美丽的期望也破灭了。这是一头难以指定的怪兽。它的位置飘忽不定,许愿机也不认为它使你的一条胳膊消失是伤害了你它的社会关系似乎只是吃与被吃,你也不知道它是否真的有生物学上的先代。

    这时,在短短的几秒之内,你就要被那残忍无情的畜生活活吞吃了。但是这时你想到了许愿机的集体性主体更容易指定原则,于是你灵机一动,在最后的机会里给许愿机下达了指令:你要在这个环境内的所有生命,所有生命除了你自己,都变成彻头彻尾的精神与行为全方位意义上的反暴力主义者。

    危机解除了吗?是的。尽管不完全是。如果读者还记得我们在本书第一个章节就强调过的内容,就会及时意识到操作到许愿机实验最重要的第一条守则,就是不要忘记设置安全条件与预验证。在我们所举的这个例子里,由于情况太过险急,当事人在高度紧张的情况下把安全原则抛在了脑后,而那也注定要引发一些它事先没想到的后果。好消息是,它从无名怪物的猎杀中死里逃生;坏消息是,那畜生现在组成了它的生殖系统的一部分。

    很难解释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我们只能根据最终结果进行一些猜测。这只徘徊于许愿机环境中的危险生物身上可能写有某种指令,要求它消灭一切能看到的入侵对象。很显然,这和把它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反暴力主义者是有所冲突的。面对这个小小的问题,那台许愿机的解决方案是设法把它加入了例外条款——成为了许愿人本身的一部分。

    这当然是不值得提倡和模仿的办法,但它也给我们几条思路上的启发。首先,永远别忘记第一条安全守则,在指令中最先设置好保护性条款;其次,最好别在集体性指令中设置任何可以排除的例外,因为把多个生命融合在一起以增加例外数量是许愿机经常会采用的逻辑;最后,既然你很有可能把自己也囊括在集体中,那你就不能再下任何具有消灭或攻击意义的指令,你必须寻找到合适的一个更温和的办法。你得想办法化解守卫者身上的攻击性指令,设法把它歪曲,缓解或者拖延,直到它在实际效果上变得相对无害。这当然是相当困难的,因为许愿机的思维以神秘的方式运行。

    如何使一个被许愿机指令要求杀死你的对象停止任务,而同时你又不能伤害它?一个较为直接的思路是令整个被囊括的集体都成为无伤害行为者,但这从长远来说也是个惨痛的代价,势必影响到许愿人接下来的全部生活与事业。许愿人也可以试着撤销整个集体的上一个愿望,或者延迟整个集体实现愿望的时间。不过这两种操作方式需要的指令复杂性可就比第一种难得多了。对于鲜少接触许愿机项目的新手,笔者在此诚恳地提出忠告,别在缺乏经验的事情上信任许愿机。奇迹是存在的,但它通常以给你制造痛苦的方式呈现。

    对于拖延战术还有一点值得提出。笔者曾经读过一本旨在讨论各界神话传说的著作。其中有几个故事,尽管并不是关于许愿机的,却对笔者有许多启发。它们大多是关于诅咒与消解诅咒的。对于法师们而言,这些故事无疑是由某些法术的事迹演变而来,但它们在某些方面也具有许愿机指令的特性。当一个人被下达了将在未来死去的诅咒时,另一个高明的巫师不能直接撤销它,而不得不在此基础上加以歪曲和消解。它们会让旧指令不能即刻实现,或者为它设置一个例外条件,另一种不同的实现方式。

    不过,把一个愿望的实现时间拖得过长是有风险的。这个观点的证明还停留在理论阶段,因此很难在没有具体事例的情况下加以解释。由于许愿机从不驳回愿望,而总是把所有存在的愿望都加以兼容,一次性为多个对象设立彼此冲突的任务当然会增加其实现路径的复杂性。并且,当指令涉及对象是一个集体时,许愿机总是会倾向于尽可能只运用内部元素来解决问题。把守护怪兽融为许愿人的一个器官就是很典型的思路。如果牵涉的集体数量更多,而又没有扩大到一整个社会的程度,我们尚不清楚是否会呈现出更多奇妙的特定。但愿在未来的某一天,有条件的研究团队会对此作出解答,而我们也很荣幸能收到相关的信息。如果谁能提供这方面的案例,我们愿意以充分合理的报酬作为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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