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台后的小护士相当可爱。

    乖巧又活泼的短发,圆润丰满的脸颊,明亮生动的眼睛,笑起来时露出小小的酒窝和虎牙。不算什么大美女,但就是令人喜欢。

    注意到罗彬瀚的打量后,她故意地“哎呀”一声,掩着嘴笑:“来看女朋友的?”

    罗彬瀚抽了抽嘴角,故作洒脱地说:“没啊,看一个老同学。男的。”

    小护士笑得更厉害了。她指着罗彬瀚手里的花,有点气颤地问:“看男的,送这么一大把红玫瑰呀?”

    “呃……哈哈,这是我替别人拿着的,不是送病人的。”罗彬瀚努力维持着笑脸说,“玫瑰送美女啊,要不然送给你?”

    “别别,我可不敢要。”小护士笑嘻嘻地说,“快上去吧,给你登记好了,在房。”

    罗彬瀚道了谢,登上旁边的楼梯。工作日的上午,医院里人员还算不多,他一手抱花,顺利地上到三楼。

    上去以后,他才想起应该另外再带点水果之类的。但现在出去买也很麻烦,他最后还是作罢。反正过不了两天对方就该出院了。

    来到的门前,他轻轻叩了两下,里头依稀有人说了句“请进”,他便推门而入。

    病房里只有一个青年。他半坐在靠窗的床位上,转头看着窗外。这一日天气晴朗,阳光灿烂,能看到外面蓝得发透的天空。

    罗彬瀚一时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门边,默默地打量病人。和几个月前相比,周雨明显地消瘦了。那穿着病号服的样子使人联想起行刑前的死囚犯。

    他摇了摇头,把不祥的念头清出脑海,然后刻意摆出大大咧咧的架势,拉高嗓门笑道:“周雨!老子看你来了!”

    话刚出口,他也被自己吓了一跳。他没想到这一嗓子会嚷嚷得这么响。幸好,没有医护人员进来赶他。

    听到他的喊声后,病床上的周雨缓缓转过头来。

    那张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只是略微地冲罗彬瀚点了点头。死人脸的样子倒和过去无异,让罗彬瀚松了口气。

    招呼过后,病人的目光不由落在那娇艳欲滴,总计九十九朵的红玫瑰花束上。

    “……呵呵,别问,问就是我被坑了。”

    罗彬瀚一边说,一边拉过椅子坐到床边,将花束放在柜子上:“就放你这了,千万别说是我送的……我妈要知道我给一男的送这花,她能把被告人活活打死,然后从国外飞回来当场杀我。”

    周雨抽动嘴角笑了一下。两人初高中都是同学,罗母的种种事迹他早有耳闻。可以说,罗彬瀚在高中的响亮名声,九成是他那另类脱俗的母亲带来的。

    笑过以后,气氛又陷入了沉寂。

    “听说,你在自己家里割腕了。”

    良久,罗彬瀚终于打破沉默,有些不自然地说道:“这两个月都联系不上你,没想到一上来就听到这种事……我说周同志,你也太想不开了啊。”

    “我不是要自杀。”

    周雨说完这句话后,又紧紧地闭上了嘴。

    罗彬瀚奇怪地盯着他。碍于对方的精神状况,他不敢过分深入地追问,只能说:“你那个样子倒在家里,还不是割腕自杀?你老头子听说这事,都快吓出心脏病了。”

    用这样的话来形容,已经是轻描淡写。如果罗彬瀚听到的消息是真,那么周雨被发现时的状况,只能用恐怖来形容。() ()

    周雨的割腕行为,是在自己公寓的厕所内进行的。但并非在浴缸内,而是在厕所最靠里的角落里。正是他在割腕后并未将手放置水中,伤口的血液很快凝固,才能抢救回来。

    最早发现周雨的人是小区的门卫。在接到周雨的电话以后,他按要求打开房门,发现了倒在血泊中的户主。

    据说,当时公寓内布置得极为诡异。家具摆设全部堆积在客厅中央,从地面一路叠到吊灯。所有的角落都被棉被等软物填满,朝向楼外的墙被凿穿了许多小洞。

    剩余的闲置空间,全部用红漆涂满了古怪的符号。

    而周雨倒下的厕所,情况则更惊悚。他躯体倒下的位置在最靠里侧的角落,还特意用书房的矮柜挡在墙边,形成了一个从厕所门口无法看见的死角。如果不是看到了书柜边缘流出的血,恐怕门卫也不会那么快发现他。

    以当时邪教祭祀似的场面,保安没有当场逃跑就算是敬业了。

    当时,房门从内部紧锁,钥匙被藏在门外的脚垫下,基本杜绝了外人作案的可能。昏迷的周雨右手上还握着一把手术刀,正是割腕的工具。

    不管怎么看,这件事都是一个精神异常者的自杀行为。

    罗彬瀚得知这件事,已经是事发两天以后。在海外参与医学研讨会的周父致电给他,委托他探望周雨的情况。

    “周雨现在可能需要朋友陪着……拜托你了。”

    当父亲的人如此简洁地交代完请求后,就挂断了通讯,听意思也不打算马上回国。

    虽然这么想未免多事,罗彬瀚总觉得周家的人都有一种奇特的个性。该说是内敛还是冷漠呢?他们似乎鲜少表露自己的感情。这一点不仅是周父,作为朋友的周雨在学生时代同样如此。因此,得知一向自律的友人竟以如此状况入院,他马上终止了海边度假,连夜坐飞机赶回来探望。

    “……哈哈,算了,人没事就行。”

    最后,罗彬瀚只能将整件事一语带过。不管周雨为何而自杀,现在都没有必要再去刺激伤患。他用满不在乎的笑嘻嘻口吻说:“这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正好,我们也有几个月没见了。过两天你出院,咱俩一起去大宴庭搓一顿,给你洗洗晦气,怎么样?”

    说话时,他暗暗观察着周雨的神态。外人也许看不出来,作为多年的挚友,他却能从细微变化里判断出对方的态度。

    依他所见,周雨的情绪并不坏。但除此以外,似乎还在思索着什么,有点心不在焉。

    只是想到周雨割腕时家里的布置,他不禁提心吊胆起来,暗想这小子以前也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千万别一时糊涂信了什么邪教。像那轮子、闪电,以前两人提起时都是一副嗤之以鼻的态度,没道理周雨突然间就鬼迷心窍了。

    这时,周雨忽然说:“你平时做的梦有多长?”

    罗彬瀚一愣,半开玩笑地说:“这啊——取决于是什么梦了。如果梦的是男人,三秒就吓醒了;如果是美女,怎么也要到本垒吧?”

    这并非真话,实际上罗彬瀚更经常做些无关异性的梦,和那类事完全没有关系。但眼下为了调节气氛,他故意用一种油里油气的黄段子腔调说话。

    然而,周雨对此没有任何反馈,依旧像是在怔怔出神。

    过了好一会儿,他说:“我梦到周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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