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纳·多恩在那张坚毅而英伟的金属死亡面具后眨了眨他的电子义眼。

    又眨了眨。

    我是怎么了?……想不起来……

    我刚刚是宕机又重启了吗?看来状态不佳。于毫秒后开始对存储晶体与记忆回路进行自检……

    哎?

    等下。这种感觉好奇怪?我看不到我身体中的代码和控制系统!

    玛格纳·多恩有些恐慌地再次尝试了一遍,发现自己虽然依然可以接收到外界的讯息,也依然可以控制自己的躯体,但是其中的过程仿佛是一种他无法形容的……自律程序?总之他不能如从前在机兵或是自己那具黄金之甲中那样,把一切都监控得井井有条,明明白白,现在一切都仿佛是有人把一堆复杂的代码丢进一个盲盒,但是最终又输出了可以运行的结果。

    这让一直习惯于明晰的数字、代码、公式与物理世界的玛格纳·多恩十分不适。

    这个视野……怎么回事……好像不是他习惯了的各种型号的电子仿生眼。

    视网膜上映入他思维中的世界的颜色是一种奇特的彩色图像,其上没有任何额外说明注脚、距离测量、时间显示、聊天等候等等他习惯的一目了然的列表与资讯。

    一种奇怪的感觉从他眨动眼皮的时候牵扯到了他脸部的肌肉束与皮肤,而视觉讯号在他完全没有监督的情况下传达到了他的视觉神经与大脑中。

    咦?互相牵扯?

    这感觉?

    一股带着浓烈的毒气、硝烟、死尸与衰败的疯狂尘土味道的空气涌入他的气管,铁血号的总控机魂、佩图拉博的学生、拉弥赞恩的厨艺学徒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所有的肌肉,包括呼吸肌群正用一种完全无须他意念引导或代码设定控制的方式在收缩他的胸腔连带同时保持了其他骨骼肌肉和神经的动态平衡——呼吸?这就是血肉之躯自主呼吸的感觉吗?

    但是这到底是哪儿啊?我为什么会在这儿?!

    他抬了抬腿,脚底深处的地面下传来一种强大的引力,而他意识到自己正身处某个没有屋顶与遮蔽的高处被狂风吹拂。

    有种湿漉漉而冰冷的液体从天穹落下,星星点点地拍打到茫然的玛格纳的脸颊上。

    还有一滴飘落在他嘴唇上,他下意识舔了舔试图分析其中的成分,结果只尝到了满口氯的化学气味与古怪的钙质味道。

    年轻的铁血号机魂站在原地,没有立刻移动,只是缓缓地转动着头部,这种进入多部位无需控制的自律躯体的感觉很奇妙,他又眨了眨眼,还是只有可见光波段?

    随后玛格纳意识到自己原本双眼中那些涵盖了紫外、红外与可见光波段的强大感光元件模组已经被替换成为了某种虽然质地是原始的血肉,捕捉效率却又比它的模仿模板要来得巧妙高效的、人类眼睛解剖结构的升级版模仿品。

    好好对准了焦距之后,映入眼帘的景色让他很不喜欢,但是又有种奇特的、难以言喻的涌动在心中的情绪如代码开始无限复制般的波动。

    他远眺到他出生以来都未曾见过的庞然大物般的宫殿城市,从雄伟壮丽的中心堡垒开始,一直蔓延到边缘开始自由生长的贫民区与连绵的临时帐篷与工地,有许多雄伟的拱门与高耸入云的尖塔,其中那些尤其粗壮、高大、就像利剑般指着天空的塔楼,玛格纳眯起眼睛仔细打量,觉得那可能是一种通往天空的港口或是类似的电梯建筑。

    他看到这座宫殿城市的周围有着一圈极其厚重的城墙,但原本应该是像白色大理石的丝带般,于阳光下绵延在山脊上的它们如今被镶着数十公里高的黑烟边缘的鲜红烈焰所缠绕,他抬起头,试图辨认出那透明的、将天空和其上交火的各种实弹或激光武器,还有时不时飞行器与其他东西炸开的爆云扭曲得像是透过厚厚的培养槽中的液体般变形的到底是什么。() ()

    忽然一个念头跳进他的脑海里这是超巨型虚空盾的效果,神盾,保护着皇宫与圣所,还有其下的守军的巨型虚空盾。

    这個虚空盾好大,可能比他的老师以他本体的能量为铁血号打造的那个还要大。他心想。

    不过皇宫……?

    圣所……?某种礼拜堂?

    呃,拉弥赞恩好像没有说过我们要建一个皇宫啊。他开始沉思。至于礼拜堂,铁血号礼拜堂里面会试图抓住他絮絮叨叨的被钉住的雕像还是有点太多了,通常机魂会尽量避免单独去那儿。

    但是佩图拉博老师倒是很会造皇宫、剧院或者礼拜堂之类奇迹般精美宏伟的建筑吧……

    他下意识地想要调用自己的数据库与铁血号的舰载数据库进行场景比对,但这里没有这些东西可供年轻的多恩方便地检索,他的眉毛纠结地缠绕在一起了。

    其他人在哪儿?我为什么会一个人在这儿?还变成了……可能是变成了……人类……?

    他又转头看了看周围,发现自己没有穿任何金属的护甲,而是穿着一件黄色的用某种动物的毛发纺织而成的外套,外套里面是一件被常年的穿着和洗涤磨得薄而毛了边的破旧长袍,最外面则罩着一件灰色的防水斗篷,那些味道古怪而且很差的雨水正凝结在防水斗篷的外侧,形成一颗颗**的饱满水珠。

    入目的一切都看起来显得衰败、颓丧、失去了生机与颜色,只有各种石头砌成的花坛、雕刻、台阶与围栏,还有从中疯狂徒长出的那些无人照料又被侵蚀性的雨水和高处的狂风吹得倒伏与破碎的花草。

    目前为止,他似乎一直站在某个巨大的建筑群中被废弃的高处花园平台上。

    总站在这儿也不是办法。

    玛格纳尝试着挪动他的新腿脚——血肉与骨骼形成的奇异韵律让习惯了钢铁与伺服器精妙自律配合的他不是特别习惯——往看起来像是下山去的那条石头小径的方向走了两步。

    接着他听到那方向上有人在说话。

    “我看够了。”一个痛苦、苍老、疲惫而绝望的男人的声音,他听起来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着这里衰败的一切和天空中落下的雨水诉说,“如果祂知道历史终将吞噬自己,为什么祂不告诉我们?我们敬爱的帝皇。如果祂心有宏图,为什么不和我们分享?这就是祂的计划吗?祂到底在想什么?”

    “呃,不好意思?”

    那个已经跨过围栏颤巍巍的男人似乎被从原本完全遮住了他身影的密实灌木与藤蔓深处走出来的玛格纳吓了一大跳,他瘦弱的胳膊抓着围栏,令人担心他下一秒就会脚一滑掉下去了。

    他可怜兮兮地惊吓地抽着气,“谁?”

    玛格纳赶紧走过去,像是拎小鸡一样把他从围栏外面拎回坚实的地面上。

    “呃,如果吓到你了我很抱歉……”

    而对方半张嘴呆呆地注视着玛格纳那显示出些许不安的面容,仿佛面前的这个人说了一句非常可怕的、天崩地裂的话。

    “大、大人?”

    似乎是个文职人员的男人看着他,渐渐地他的声音里开始带上了惊恐而绝望的感情。

    “大人?!多恩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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