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喜宴分男女席,双方饮宴并不在一处,所以宋泠然并不知太子是何时走的,好在回宫了也无妨,她也是要回宫的,宋泠然跟季伯侯府的人说了一声,便坐了马车回到宫内。

    她直去长春殿找太子,闻知太子被皇后的人叫走了,微微发怔,今夜为何总是这般阴差阳错?

    只是一想到皇后待长乐郡主如亲女儿,应是相当重视今晚的礼节,把太子叫过去当是为了问一问。

    或许,还会同太子提他的婚事,商议未来太子妃的人选……

    宋泠然心中略感酸涩,并未表露分毫,转而看向守在殿门前的观林。

    大抵薄珩知晓她会来,特意让观林留在长春殿待命,宋泠然与观林道:“我便在此等太子殿下回来吧,叨扰观大人了。”

    观林不是不知道宋泠然这几日与太子的厮缠,早已视宋泠然为长春殿半个女主人,他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宋女师不若进殿去等,外头冷,紧着点身子。”

    宋泠然笑了笑,未曾进殿,反而撩起裙摆,在石阶上坐下,抱着双膝看天上的月亮,等着太子回来。

    原本今天天初黑时是没有月亮的,似昨日不透一点光乌压压,或许是因为老天也知道今日是喜日,出点月亮显得吉庆些,于是半轮弯月从云层里钻了出来。

    “观大人,太子殿下这个时辰一般会做什么?”

    宋泠然很少在长春殿待到这个时候,唯一的一次也是薄珩以令她授琴的名义将她叫来,那一夜她给薄珩弹了一曲《高山流水》。

    观林挎着剑,手按在剑柄上,想了想,如实答:“殿下这个时候一般在看折子,或是看经论,有时也会设棋自弈,从前明秀姑姑在时,则是明秀姑姑跟殿下下。”

    宋泠然怅然道:“我是臭棋篓子,阿祖跟我下过一次,就不爱同我下了……明秀当真是东宫的女官吗,殿下为何将她拨去我的瑶音阁?”

    观林一默,“殿下怕宋女师初初进宫,有人不识眼色欺负宋女师,故而特意将明秀姑姑调了过去,这宫里各处的宫女太监都是认得明秀姑姑的。”

    宋泠然心说,原来如此,怪不得明秀负责瑶音阁的事务,将瑶音阁里里外外打理得极好,宫中的宫女太监无论谁见了她,都是客客气气的,原来薄珩早已在暗中给她撑上腰了。

    不,不仅是暗中,其实明面上薄珩也对她明显照拂,是个傻子都能看出来。

    宋泠然便不说话了,将下巴搁在自己的臂弯里,这时也不知道是因想到了薄珩,还是坐在外面有点着凉了故而有些发热,宋泠然突然感觉到面颊滚烫耳朵烧红,这股突如其来的热意很不正常。

    顿时,宋泠然心里生出一股恐慌,有种自己是不是罹患绝症将要死掉了的想法,她的胸口处跳得极快,一颗心像是要从嘴巴里跳出来。

    不由自主地,她扯了扯自己严严实实护着脖子的衣领子,将衣领扯得松散了些。

    但这热意也并未有丝毫缓解,甚至在身体深处产生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渴望,令她懵然失神地盯着地面的蚂蚁,连蚂蚁都觉得好看了几分。

    为何会如此?

    宋泠然急促地呼吸,嗖地从石阶上站起身来,她狠狠咬了咬唇,让痛意支配清醒,仓促地对观林道:“观大人,我身子略有不适,便先回去了,一会儿再来。”

    然而,在她急急起身时,一股强烈的眩晕感袭来,让她连站稳都有些吃力,她踉跄着退了一步,纤细的身体摇摇晃晃,看得观林一阵疑惑,欲伸手去扶,但另有一只大掌更快的将她扶住了。

    ——是太子。

    太子身着雪白色的长衫,与宋泠然的衣色一般无二,似乎从万佛寺回来以后,太子总是有意无意的与宋泠然穿同色常服,连手上都多了一枚与宋泠然制式相同的扳指。

    这些细节观林看在眼里,可不敢同旁人说,眼下见太子不忌男女大防,将宋泠然扶住,他也只是习以为常地低下头去,权当没看到。

    直到太子伸手摸了下宋泠然的额头,紧紧蹙眉,吩咐他:“速去请太医过来。”

    观林“啊”地一声,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立刻前往太医院。

    而宋泠然一被薄珩触碰,就浑身抖了个激灵,短暂恢复清明,然后脸色骤变,用力推开了她,磕磕绊绊道:“别……别碰我……很奇怪……”

    说不上哪里奇怪,但处处都很奇怪,太子一碰到她,她就像要化成一滩水。

    薄珩眉头蹙得愈发紧,却也听从宋泠然的喝止,并没有再上前去,只是极其愠怒地盯着宋泠然的症状——

    究竟是谁,在他眼皮子底下对宋泠然下手?

    “对……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凶你……”宋泠然看薄珩冷着脸,以为薄珩在生她的气,又愧疚地同薄珩道了句歉。

    与此同时,她的鬓间滑下热汗,擦了又流,流了又擦,最后干脆不擦了,只弯腰用手紧紧按着胸口过快的心跳,试图想将这异样的感觉压下去。

    薄珩深吸一口气,暂时压下了心头的怒火,抬起宽大的袖子,让袖子垂落在宋泠然的跟前,温声道:“施施,你中毒了,你牵着我的袖子,我引你入殿去歇会儿,太医马上就来。”

    宋泠然愣了一下,双颊酡红隐有媚色,睁大美眸望着薄珩,喃喃道:“中毒?”

    她怎么会中毒?

    谁要害她?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认命地扯住薄珩的袖子,在薄珩的牵引下一步一步摇晃进殿,然后靠在太子一贯坐着的那张软榻上。

    正当薄珩以为宋泠然会松开他的袖子小憩一会儿时,宋泠然隐有水光的眼无助地凝视他,眼底似有浪潮一波一波卷过,并充满了彷徨和挣扎,仿佛身处在悬崖的边缘。

    她的葱白葇荑拽着他的袖子未肯松手,薄珩乌眸里光线明灭了一瞬,便顺势半跪在她跟前,隔着一重袖子握着她的手,温声哄道:“施施,我给你倒杯冷茶,你且再忍一忍好么,太医马上就来。”

    宋泠然不肯,执拗地问他:“太子殿下,三年前我轻薄你时你是何想法?”

    薄珩隐约心悸,慢慢答:“无有任何想法。”

    宋泠然复又问:“真的么?”

    薄珩一寂,须臾叹了口气,看着她如同看着天底下最棘手的一桩麻烦,“施施,你非要我在这般情况下蛊惑你么,倘若我说我得了一丝意趣,你可要骂我伪君子?”

    身处深宫,他对一些肮脏的手段略有耳闻,眼下大概猜出了宋泠然是中了什么毒,不愿意说些什么让她做出不理智的事情。

    而且……

    心上人如此模样,自己按着性子与她讲话,已是万分煎熬,又如何经得起谈论这样的话题,她中了毒,他亦中了毒,美人之毒,深入骨髓,不可医也。

    薄珩骨里沸血热腾,仍是克制,然而宋泠然听了他的话,却是红着脸故作从容,实际语出惊人道:“殿下,我能再轻薄你一次吗?”

    薄珩呼吸一凝,长睫瞬抬。

    他黑棕色的瞳仁深深倒映着心上人的影子,心上人紧张又大胆的视线让他意乱情迷。

    她为何总是这么坏,总是让他为难,不曾放过他一刻?

    明明不可以。

    明明不合适。

    “殿下。”

    宋泠然不需要他的回复,兀自踮了踮脚从榻上下来,莽撞的扑入他的怀中,双手勾住了他的背脊。

    四目相对,她俨然更深的被爱人的容颜所蛊惑,那俊挺的眉,那乌黑的眼,那绯色的唇,引得她抖着心慢慢的凑近。

    她说:“殿下,我好难受,帮帮我罢。”

    她说:“殿下,我负不起责,你莫要怪我。”

    她说:“殿下,若我毒至骨髓无可救药,记得将我的骨灰派人送到宋家。”

    ……

    大抵她觉得这是自己临死前的一刻,所以不愿再违抗自己的爱意,在唇瓣相贴的最后一息,她说:

    “殿下,我爱痴你了,我要做你的妻子,日后我们一起去云游四海吧。”

    虽然不可能。

    但她吻了上来。

    一直以来的禁忌和束缚在这一刻打破,宋泠然觉得自己格外的快乐和自由——她终于无所顾忌全心全意的爱了他一回。

    这一吻她十分满足,或因心里不再受煎熬,或因薄珩的体温不及她高,冰凉的唇缓解了她的燥热,宋泠然发出舒心的喟叹来。

    不过很快,宋泠然不再如此快乐,因为她无可避免想到了她的父母阿祖祖母,难过无可抑制的溢了出来。

    身体里的不适被狠狠抑制,宋泠然哀然抬面看向薄珩,薄珩由他吻着,没有一丝回应,只是用那样温柔而怜惜的目光看着她,如同她的家人。

    蓦地,宋泠然又无比的庆幸,起码这一刻陪伴在她身侧的是太子,而不是晕倒在哪里随便被谁捡了去,她再次珍惜的落下一吻,撬开了薄珩的唇关,熟稔得连薄珩也无法拒绝。

    不过,宋泠然并未学会与人勾缠,只是生涩的吮着薄珩的唇瓣,她吻了一阵亟待要薄珩配合,无措地去拿薄珩的手,让他的手落在她的肩上。

    薄珩眉心跳了又跳,跳了又跳,早已隐忍到极致,终是没忍住握了一把她的肩膀,将她抱起,压在软榻上面。

    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但他很清楚。

    明明非君子行径。

    明明该下地狱。

    薄珩将手掌垫在宋泠然的后脑勺处,怕她被冰冷的小几硌到,沉重的身体压着她,暴烈的吻去。

    唔……

    宋泠然眼尾逐渐湿润,只觉自己要被溺毙在了薄珩的吻中,她的唇舌被抵死占据,连呼吸都被掠得一丝不剩。

    再然后,密密麻麻的吻落在她的颊上下巴颈侧,宋泠然恍然觉得自己被冷淡的梅香包围,她犹如徒然在水中挣扎的难者,无法自救,只能蜷起身子,更深地抱紧了他,颤抖着喊:

    “殿下。”

    薄珩立刻停了下来。

    尽管他欲壑难填,欲息难平,额间的青筋早已绷起,攥着宋泠然手臂的手更是骨节突兀,但他喘息着闭了闭眼,便将窜涌的气血强行压了下去,扶着她坐起,替她理顺凌乱的发丝,一遍又一遍地安慰道:

    “对不起施施,是我无礼逾矩,你不会死的,不过是误食了些什么产生了热毒罢了,很快就好了,太医马上来。”

    他将所有的头发都理顺后,又拥着她轻轻拍她的背,道:

    “我不再碰你,你别怕我,我陪你忍过这一会儿,好么?”

    宋泠然点了点头,依偎在薄珩的怀里,可仍是难受,她和薄珩才分开,她就恨不得薄珩将方才的事对她再做一遍。

    宋泠然的心凉透了。

    她觉得自己有点过分。

    分明是她撩拨薄珩。

    又是她在撩拨薄珩之后叫停。

    她到底想做什么?

    她不应当如此折磨薄珩。

    可是,她方才真的很害怕,直觉若是继续下去,她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太医为何还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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