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时间顿了两秒。

    乔颐姌撇过头,往边上挪了挪,给温稚延让出一条路。

    温稚延视线从乔颐姌身上移开,回座位拿走了桌上的书。

    那是跟课本完全不同的书,乔颐姌不禁多了两眼,书脊上写着《天体物理概论》几个大字。

    温稚延拿了书,没做停留,折身往外走,走的时候顺势拿走了乔颐姌手中的垃圾。

    乔颐姌想说什么,但温稚延腿长,三步两步已经走到走廊的另一头,拐进了楼梯。

    她追出去,站在门口,看着楼梯口,然后又看向楼下——

    路灯打在依旧葱郁的松柏树上,绿色的枝叶将暖黄的灯光映得泛绿,一寸一寸抚着温稚延的肩往远处移动。

    微微吹起的夜风,把温稚延的影子拉的修长。

    那影子就在地上,随着温稚延的长腿,一步一步,越来越远。

    灯光的尽头,就在少年的身影马上要消失在黑暗中的时候,他忽然顿住,转过身来,面向教学楼站定。

    一半黑暗,一半光线晦暗不明。

    少年的脸藏在那一半晦暗不明里,让人看不清。

    许是借着昏暗如水的夜色,又或者借着触不可及的距离,乔颐姌这一次没有躲开,就算她知道,温稚延转过来,真正面对的,其实是她。

    两个人没有任何动作,就那样站着,在完全察觉不出的月色中,像两棵奋力拔节的树。

    有那么一瞬,乔颐姌遽然产生了短暂的错觉——这个少年的身影,那样远远地站着的身影,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但细细挖掘记忆,却又无迹可寻,所以她十分肯定,那真的是错觉。

    一定是风吹动树枝,错错落落的暗光流动,让她产生了错觉。

    少年依旧站在那里,星星点点的灯光在他头顶晃。

    乔颐姌抿了抿嘴,对着远处空旷的夜色轻声说:“对不起。”

    说完,她转身进了教室。

    其实,这句对不起,乔颐姌刚才就想跟温稚延说,所以她才没有直接走掉。

    但看着他拿了书又离开的那几十秒,话到嘴边,她却又无法张口。

    或许她没有错,或许她是真的错了,但有什么关系呢?

    她和他云泥之别,之后也不会有关系,那就让这一声道歉,化作一阵风,无所谓有没有回应吧。

    -

    周六下午,大家如期赴约。

    校门口的奶茶店,挤满了一班的学生,引得其他班的学生也来凑热闹,就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卜茗则逢人就显摆:“咱们班乔颐姌请客!全班都来了!就问你们羡慕不羡慕!”

    “全班都来了?”隔壁班班花伸长脖子往里瞧,“怎么不见温稚延?”

    “嘿!不好意思!他从不参加这种活动,所以自然不算计在内!”卜茗则晃着手里的奶茶,嘚瑟极了。

    “温稚延要是能来,我名字倒过来念。”莫一飞刚拿到自己点的饮品,一出来就听见两人的对话,自然也就加入了。

    “所以说,就你们幼稚。”班花微微仰着头,一副谁也瞧不上的样子,“喝奶茶这种小孩子才会做的事,温稚延从来都不会做。”

    “去去去!谁不知道你喜欢温稚延!”卜茗则也没给班花留面子,“可你喜欢有什么用?你总共跟他说过几句话啊?那几句话还不都是你主动凑上去的!”

    “我就是喜欢温稚延怎么了?但我是好学生,我从不早恋!温稚延也是!”班花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虽然丢了面子,但嘴上却绝不想认输,“等考上大学我就去跟他表白!我们门当户对,我不信他不答应!”

    奶茶店门口靠里侧的位置,乔颐姌忽然驻足,站在那里,怔怔看着隔壁班的班花。

    班花长得是真的好看,跟温稚延门当户对也是真的。

    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班花把眼神分了一半给乔颐姌。

    “别看了。温稚延不会来的。”她斜乜着乔颐姌,“你什么身份不知道吗?”

    乔颐姌没说话,她没办法反驳,因为她刚才的确有往店外张望——全班都来了,就温稚延没来,那要不要给他带一杯呢?带或者不带,好像都不合适……就很为难!

    “过分了啊,班花,怎么说乔颐姌也是我们一班的人,不许你这么说她!”莫一飞看不惯班花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除了温稚延,把谁都不放眼里。

    “就是。”卜茗则在这件事上和莫一飞一条心,“你少说一班的人。咱们一班老团结了。乔颐姌那可是为咱一班争了光的人。”

    “嘁!”班花牙缝里突出一个字,不屑地翻了翻眼睛。

    就在这时,人群里出现了一丝小小的波动。

    大家好像提前排练好了似的,自动往两边退了退,站在奶茶店门的两旁,中间就留出了一条路来。

    温稚延右手松松抄在黑色运动裤的裤兜,左手拿着昨晚那本《天体物理概论》,迈着大长腿走到奶茶店门口,在乔颐姌眼前站定。

    他轻垂眉睫,捕捉到少女脸上的表情,从寡淡变成愕然,又从愕然变回寡淡。变化速度之快,就仿佛那份愕然不曾存在过。

    乔颐姌的确感到愕然,温稚延的到来让她楞在那里,不知该作何反应。

    两人就跟昨晚一样,面对面,无言的站着。

    莫一飞跟见鬼了一样,凑到温稚延跟前:“艹!温稚延,你居然来了!”

    也就是莫一飞,仗着是温稚延的同桌,所以敢这样跟他说话。旁的人虽然也惊讶,但却无人敢上前随便搭话。

    在乔颐姌看来,其实温稚延一点没有大少爷的脾气,但就是因为他的身份,所以一般人都觉得还是远离他一些比较好。

    久而久之,大家约定俗成了似的,就都和他保持起了安全距离。

    “我也是一班的人。”温稚延声音低沉,回了莫一飞一句。

    “我刚说了,你要能来,我名字倒着念!”莫一飞后悔地想打自己俩大嘴巴子。

    “你名字不用倒着念了。”

    “谢主隆恩。”莫一飞捧着奶茶作揖。

    “你说得对,一班很团结。”温稚延背对着班花,但这话,明眼人都听得出来,是说给班花听的,“别班的人对一班的人说一句不好都容不得。”

    这话一落,班花的脸色就变得十分难看了起来。

    乔颐姌却心口一跳,怔怔看着温稚延的双眸——他是在帮她出头吗?因为隔壁班花轻看了她?

    如果说前几次的“出手相救”是别人口中的“可怜乔颐姌罢了”,那这一次,温稚延的表现,让乔颐姌再也无法往这个方向想了。

    虽然他面无表情,但乔颐姌就是能感觉得到,他动怒了,那怒意深藏,不露于外。

    而且,他字字未提及乔颐姌的名字,乔颐姌却听出了,他字字句句说的都是“容不得别人说乔颐姌的不好”。

    “说得好!”

    “对!说的一点没错!别的班的,别想欺负我们一班!”

    “我们一班的人都是一条心!欺负乔颐姌就是欺负一班!”

    莫一飞和卜茗则一唱一和,班里其他人也发出呼声。

    乔颐姌忽然惊醒——原来是她想多了!

    温稚延就是单纯地维护一班的团结而已!

    她怎么能脑补出他是在维护她呢?

    她一定是疯了!

    清醒过来的乔颐姌,扶着玻璃门,微垂下睫毛,往墙壁边靠了靠。

    温稚延一步跨进奶茶店,对着店员说:“一杯薄荷拿铁。”

    “诶诶诶!我觉得温稚延好像也没那么那什么,他还挺护着咱们一班的。”有人在店外,瞅着店内的温稚延,对身边的人说道。

    “我也觉得。就是性子冷了点,但人不错。”

    “我听说,他也不是性子冷,他就是单纯不喜欢跟女生来往。”

    “为什么?难道是gay?”

    “你别胡说!他只是怕麻烦。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有多少女生喜欢温稚延。”

    “我也听说,好像他就是烦那些女生,所以初中的时候才不去学校的。”

    “天天被女孩子纠缠,要我我也烦。再遇到变态的,我不疯也要癫。”

    ……

    听着别人的议论,乔颐姌忍不住瞟了温稚延一眼——这位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唯一的烦恼,应该就是被很多女生喜欢吧?

    -

    许是奶茶的缘故,班里的同学开始主动跟乔颐姌来往,交流也变得多了起来。

    晚自习前,乔颐姌坐在胡樊俪旁边,讨论一道化学题,另外几位同学看见了,也一起加入了进来。

    讨论完题目,大家也没散去,念着是休息时间就闲聊了起来。

    张妍心问乔颐姌:“乔颐姌,你想没想好考哪所大学?”

    乔颐姌认真想了下,缓缓摇头:“可能会根据分数选一个学校吧。”

    “没有固定的目标吗?”另一个女生讶然,毕竟乔颐姌学习那么好。

    “以前有想过,但总觉得不现实,所以就走一步看一步吧。”乔颐姌拿着绘图的铅笔,在通行本上不停地画着,一道一道灰色的线条,在纸上绕成了永远解不开的乱麻。

    以前,她想过去京城学音乐,但后来觉得不现实,学音乐没办法帮助家里的生意起死回生。

    现在,父母又提及要送她出国,以后的事,谁又说的准呢?

    清醒如乔颐姌,她不想给自己设限,觉得走一步看一步是最明智的选择,至少不会因为没达成目标而遗憾失望。

    “那你想过选什么专业吗?”张妍心又道,在她眼里,乔颐姌做事认真,一看就是个目标非常明确的人。

    话音落下,门口忽然出现的吵吵嚷嚷,像一把剪刀,骤然剪断了对话。

    门口,夜子苏背着舒兰进来,后面还跟着几个男生和女生,就跟护卫队似的,将两人围在中心。

    “这舒兰又怎么了?”张妍心靠在椅背上,翘着腿,眼底含着一星嫌弃之色。

    “谁知道呢。”胡樊俪只瞧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一点也不关心。

    那边几人帮夜子苏把人放在座位上,又把舒兰的腿平放在夜子苏的椅子上。

    夜子苏站在旁边,也不知道在问谁:“电话打了吗?”

    一个别班的男生回道:“打了。她妈正在往学校赶。夜哥,咱要不要先送舒兰去医院?”

    “不用。我等我妈来。”

    人群中,舒兰皱着眉,眼尾带着一抹红,垂眸看着脚踝,就像是被众星捧着的月。

    “那我先去找个冰袋。”另一个男生说着就往外走去。

    张妍心撇撇嘴:“成天扎在男生堆里,真以为被男生护着,自己就成公主了。无药可救。”

    “她受伤了。”乔颐姌低声说了句,目光穿过围成墙壁一样的人群,从罅隙里看见了舒兰的半只胳膊。

    “你呀,就是太善良。”张妍心心直口快,但却没有坏心,她还提醒了乔颐姌一句,“你可离远点吧,免得等会儿误伤你。”

    乔颐姌没来得及细想张妍心话里的含义,待几个人离开,有了点儿空位,她就往自己座位上走去。

    “哎!乔颐姌!”张妍心喊了声,见乔颐姌没反应,也就没再坚持。

    乔颐姌站在座位上,微微前倾,弯下脖颈,目光锁定在舒兰的脚踝上,轻声问:“怎么回事?”

    “刚夜哥踢球,舒兰给夜哥加油,脚下没站稳,韧带拉伤了。”别班的男生代替舒兰回复乔颐姌。

    “你还是先去医院吧。这会儿堵,阿姨一时半会儿也赶不来。”乔颐姌劝说舒兰,“别耽误了治疗。”

    “没事的。我可以等。”舒兰泫然欲泣,楚楚可怜,“我这会儿走了路,太疼了,又不能再让夜子苏背我吧?别人看见不好。”

    乔颐姌还想说什么,黎雅敏疯了一般的身影就冲了过来。

    黎雅敏气势太足,又是个不好惹的主儿,围着舒兰的几个人都主动让开了些。

    “舒兰,你几个意思!?”黎雅敏顺利冲到了舒兰眼前,拎起夜子苏的椅子就扔到了一旁。

    椅子被拉走,舒兰的脚立马落到了地上,可能是摔疼了,她倒吸了一口凉气,脸上的泪就更多了。

    夜子苏拉了黎雅敏的胳膊:“你干什么?她脚受伤了!”

    “她受伤了?她受伤了凭什么叫你背?”黎雅敏仰着头,气冲冲地对夜子苏吼道,“她什么心思你不懂吗?”

    “你能不能别来我们班闹?”夜子苏试图拉着黎雅敏去外面说。

    这一举动,像是点燃了黎雅敏身体里的导火索,她忽然一下就炸了。

    “你不要脸,刚好我也不想给你脸!”黎雅敏抱起桌上的书,哗啦啦往舒兰身上砸去。

    桌上很多书,不知道是舒兰的,还是夜子苏的,反正他们连桌,那些书统统被黎雅敏丢掉,然后又捡起来继续丢。

    教室的一隅,霎时间乱坐了一团。

    乔颐姌躲避的速度慢了点,未能幸免,被书角砸了额角,鲜血顿时溢出,蜿蜒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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