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茹妘伤势严重,虽脱离了生命危险,但出院的时间无法确定。

    乔颐姌请了一周假,本想续假,但赵茹妘逼她回学校。

    不想赵茹妘难受,乔颐姌回了学校。

    她心神不宁,常常自责,如果那天她没有给夜子苏抄作业,如果她下晚自习早点回家,如果她早点报警,或许妈妈就不会伤的那么严重了。

    可是一切都没有如果,赵茹妘的伤势时刻牵动着乔颐姌。

    以至于期末考成绩出来后,乔颐姌连全年级前二十都没进。

    事实上,整个高二下学期,乔颐姌的成绩都在一路下滑,而且这种下滑的趋势一直到高三也没刹住车。

    班主任和各科老师纷纷找乔颐姌谈话,但效果甚微。

    乔颐姌在考场的发挥很不稳定,有时能回到前五,有时是三四十名开外。

    -

    十一月的秦城,温度不算太低,但终归是北方城市,大家都穿上了厚外套。

    校园里落满了树叶,风一吹,一簇一簇,聚在一起,又被风撕开,散落飘飞到各处。

    乔颐姌急匆匆走过操场,无暇顾及其他。

    自赵茹妘被打伤后,每天一下晚自习,乔颐姌一分钟都不会多停留,拿了书包就回家。

    虽然,从那一日开始,已经没有人再上门催债了。

    说来也奇怪,不知是何缘故,反正从那一天开始,就是没人再催债了。

    乔颐姌骑着单车,快速从人群中穿过,轻盈的像一只蝴蝶。

    轻盈的蝴蝶忽然停止了她的飞行,停下单车,来到酒店门口停放的那辆熟悉的车前。

    车窗只开了一条缝,乔颐姌趴在车窗上,透过缝隙,看见了搂抱在一起的乔利峰和屈佳惠。

    屈佳惠坐在副驾驶,但上半身已经靠在乔利峰怀里,而乔利峰的手搂着她的腰肢,耳鬓厮磨。

    “爸爸!”乔颐姌尖叫一声。

    车里两人瞧着窗外的乔颐姌,急忙分开来。

    屈佳惠整理自己的衣服,乔利峰也整理了下,然后推门下来,看着乔颐姌问:“你不回家乱跑什么?”

    “这是我回家的必经之路!”乔颐姌眼里含着两汪泪,气的肩膀颤抖,“我以为你应酬喝醉了,在等代驾,没想到、没想到……”

    居然在干这种龌龊的事。

    可对面的人是自己的父亲,这样的字眼,乔颐姌说不出口,所以只能哭了起来。

    “赶紧回家。”乔利峰掏出来一张钞票,“饿了就买点夜宵。”

    “我不要!”乔颐姌打开乔利峰的手,胡乱抹了一把眼泪,逼问乔利峰,“你跟不跟我回家?你要不跟我回家,我现在就冲到路中间去,被撞死,碾死,随便怎样,我都不怕!”

    “啪!”

    随着乔颐姌话音落地,乔利峰那如同夜里寒风般凌厉的巴掌,也落在了乔颐姌的左脸颊上。

    从小到大,第一次被乔利峰打,乔颐姌内心的惊讶大于害怕,她甚至来不及去体会脸颊上的疼痛,就那样惊惧地看着乔利峰,一字一句地问:“爸爸,你竟然为了那个破坏你家庭的女人打我?你到底还是不是我爸爸?”

    “闭嘴!”乔利峰厉声呵斥。

    乔颐姌眼里的泪汹涌而出,夜风凌冽,她止不住的发抖。

    僵持了会儿。

    慢慢的,慢慢的,乔颐姌往身后的马路上退去,边退边看着乔利峰。

    哪怕乔利峰说一句骗人的话呢,她也许就会停下此刻的危险动作。

    可乔利峰并没有,他什么也没说,什么都没做,而屈佳惠已经从车上下来,像个胜利者一样挽着他的胳膊,他也不曾要推开。

    倔强的劲儿一上来,乔颐姌终究失去了理智,她就是想赌一把——赌爸爸还是那个为了家人过上好日子,一直努力拼搏,吃了很多苦也从不觉得委屈,把她这个女儿当成宝一样的爸爸。

    所以,乔颐姌转过身,飞快地往路中间跑去。

    路上车流穿梭,乔利峰终于有了点儿反应,他迈步去追女儿,却被屈佳惠拉住。

    “太危险了。”屈佳惠撒娇,“利峰,我担心你。而且你女儿那么大个人了,她肯定只是想吓唬吓唬你……你看!利峰!”

    还没跑到路中间的乔颐姌被人拽着手腕拖走了。

    乔利峰松了口气,救了女儿的人他认识,是温家那位二少爷温稚延。

    温稚延攥着乔颐姌的手腕,她比以前更瘦了,那手腕并不比小孩子的手腕粗多少,甚至他觉得,只要他稍微用点力,她的手腕就会断掉。

    所以,小心翼翼,深怕捏断了似的,温稚延将乔颐姌带到了自己乘坐的车上。

    “张叔,你在外面等会儿。”温稚延吩咐司机。

    张叔点头。

    车里开了暖气,乔颐姌蜷缩着身体,靠在椅背上,眼泪止不住的流。

    屈佳惠不是乔利峰的第一个女人了,她在电话里听见过好几个女人的声音。

    乔利峰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其实她什么都知道。

    从初二那年开始,她就已经知道了。

    她听见乔利峰车里的女人跟他撒娇,调·情,还在车里捡到过成年人的用品。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再也不愿意乘坐家里的车,因为她觉得脏。

    她也一度矛盾过,到底要不要把实情告诉赵茹妘,但每每到最后,她都无法做出选择——

    如果告诉妈妈,妈妈肯定会难过,或许还会跟爸爸离婚,这样她就成了没有家的孩子。

    如果什么都不说,她又因为欺骗了妈妈,心生愧疚。

    直到赵茹妘被打伤那次,乔颐姌很小心的试探过赵茹妘要不要跟乔利峰离婚。

    赵茹妘的回答是:“现在这种状况,我怎么能跟你爸爸离婚?我们两情相悦,一起创业,一起享过福。现在他有难了,我怎么能抛弃他?姌姌啊,你不要觉得爸爸是我们的负担和累赘。他是你爸爸,他很爱你。公司成了这样,也不是他的错,他也不想这样啊。”

    这个回答让乔颐姌狠狠难过了好久,她不是嫌弃乔利峰是累赘,她从来都没有过,只是赵茹妘那么爱乔利峰,而乔利峰却变了心,就好替妈妈不值!

    心思繁杂,乔颐姌哭得就更厉害了。

    “多待一会儿吧。”温稚延把手帕塞进乔颐姌手里,“我不着急回家。”

    乔颐姌被眼泪模糊了视线,但看见那手帕的时候,还是愣了下,顺势给了温稚延一个眼神。

    “不是上次那块。”温稚延似乎看穿了乔颐姌的眼神,他一边拉开外套拉链,一边说,“那块被邹苑他们剪坏了。”

    乔颐姌紧紧抿着嘴唇,重又低下头去——

    她不想和温稚延扯上关系,可偏偏每次遇到麻烦,总是他在她身边。

    他看见了她所有的狼狈不堪,又施舍给她怜悯。

    在他面前,她永远找不到抬起头的勇气,他有多高贵,她在他面前就有多卑微。

    与太阳般耀眼的他比起来,她甚至连尘埃里的一粒细小的灰尘都算不上。

    温稚延把黑色的加绒外套脱下来,遮盖在乔颐姌身上,连同她的脑袋一起遮盖的严严实实,还把拉链也拉上了。

    完全被包裹在宽大的衣服里,乔颐姌又找到了那种与世隔绝的感觉。

    她蜷缩在衣服里,因为不会有人看见她哭了,便再也无法压抑自己。

    温稚延伸手,隔空在乔颐姌头上摸了摸,不会有人看见她哭了,她感觉会不会自在一点,会不会好受一点?

    哭了很久,乔颐姌才止住,慢慢撕开拉链,温吞地冒出脑袋来,侧脸看向温稚延。

    温稚延斜靠着身子,腿上摊着一本全英文的书,见乔颐姌看他,便收了书放到一旁去。

    乔颐姌视线移动到书封上,一串英文字,以她的水准还不能够精准翻译,但大致看出那是一本关于物理热学的专业书籍。

    “回家?”温稚延声音温润。

    乔颐姌点头,除了回家,她也没有什么地方可去。

    温稚延伸手,去拉套在乔颐姌身上的衣服的拉链。

    乔颐姌保持蜷缩的姿势太久,配合温稚延往衣服外钻时,重心不稳,一下子扑进了温稚延怀里。

    时间突然静止。

    温稚延看着脑袋贴在自己胸口的人,本能地将胳膊尽可能远地抻开,下意识不去触碰乔颐姌的身体。

    乔颐姌埋着头,闭了闭眼,想死的心都有了,她不是要投怀送抱什么的,可是她腿发麻,身体也有点僵硬,根本不听使唤,所以才会倒过去,可好巧不巧,竟倒进了温稚延怀里!

    一瞬间,乔颐姌的脸就红了,她想直起身来,但衣服还裹在她身上,她就像被装进袋子里,行动完全不自由,所以只能扭来扭去,试图坐直。

    温稚延神经紧绷,轻轻叹了口气,搁在半空中的手握成拳头,猛地一下将怀里的人推开,几乎粗暴的撤掉了她身上的衣服。

    终于行动自由了,乔颐姌松了口气,就是脸红的可怕,而且温度一度攀升。

    温稚延把衣服丢到后排,给司机打电话。

    乔颐姌偷偷瞟了眼温稚延,发现他的脸也很红,就跟喝醉了似的,一直红到了脖颈。

    司机回到车上,后排的少男和少女分别坐在最靠窗的地方,各自扭头看着窗外,中间隔着好远的距离。

    乔利峰终究没有回家,乔颐姌辗转难眠,第二天脑袋昏昏沉沉,就连清晨刺骨的寒风都没有将她吹清醒。

    让乔颐姌脑袋清醒的,是放在她桌上的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

    和许久之前那一支一样,棒棒糖上也留了字条。

    乔颐姌摊开纸条,上面写着一句话——

    【最好的时光在明天。】

    最好的时光在明天。

    乔颐姌不知道明天的时光是不是最好的,因为每天都有新的状况发生,她根本没有办法平衡学习和家里的事。

    煎熬日复一日。

    到了高三下学期,乔颐姌终于不再需要费尽心力,去平衡一切。

    因为乔利峰的公司彻底破产了,她的父母没了,家也没了。

    那个远在国外的小姨赵雪蓉,也是在那时突然回国,办理乔颐姌出国的手续。

    五月下旬,临近高考前。

    乔颐姌终于离开了让她整个青春都充满伤痛的秦城,跟随赵雪蓉去了国外。

    曾经一度,乔颐姌都十分坚信,自己再也不会回秦城。

    毕竟这座城,是她人生中所有糟糕的起点,像诅咒一样,如影随形,哪怕是到国外,也不曾放过她。

    白驹过隙。

    事隔经年。

    糟糕的青春早已如东去的流水,再也不复返。

    曾经的秦城虽然变化巨大,却也无法抹去时间留下的痕迹。

    乔颐姌站在酒店的落地窗前,举着易拉罐跟秦城凌晨两点的灯火干杯——她可以和这座城和解,但她绝不去夜子苏的婚礼,也不去舒兰组织的同学会。

    -

    酒店大厅,所有人都已经集合完毕。

    “抱歉。抱歉。起来晚了。”乔颐姌拎着装备,一路跑的急促,大口喘着气,垂头揉太阳穴。

    工作原因,这几天乔颐姌常常熬夜,又因着想起许多过去的事,心绪不稳时就喝点酒。

    昨晚喝得有点多,以至于她这会儿还没缓过劲来。

    “豆浆。趁热喝。”

    眼前出现一杯豆浆,又伴着熟悉的声音,乔颐姌猛然抬头,就瞧见温稚延一身蓝色制服,笔挺站着,跟电线杆儿似的,但比电线杆儿结实壮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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