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毒粉的毒接触到禁制外的空气,会发挥到极致,毒会随着中毒人的一呼一吸,遍布全身,毒发之时,全身会长满密密麻麻的血泡,随着时间,血泡慢慢膨胀,最终毒素浸染身骨,血泡破溃,人只剩下一滩脓水。

    毒发只要五个时辰!

    雀紫噬毒,即便是胜者亦不可能在她手中生还,她是为下一次的比斗排除障碍的那个。

    曲明光直接一脚踹开客栈的大门,背着月隐上了楼。

    兰芷掀开盖着月隐的黑色斗篷,仔细去看那一颗一颗的密密的血泡。

    一颗一颗的血珠自血泡上渗出,清水决洗不净的血色。

    兰芷颤着声音去喊:

    “阿月,阿月。”

    她什么也做不了,干焦急在床边,只看着那张认不出的脸。

    一道白影虚至榻边,兰芷的剑惊,抵上那人的喉咙。

    “曲师侄唤我来的。”

    说话间,男子的手已搭上了月隐的脉搏,兰芷半信着指剑立在原地。

    门外人三两的来了,曲明光赶紧奔到榻边去看,兰芷这才将剑归鞘。

    “怎么样了?”

    “外伤易治,内腑的伤服下合经丸静养便好。”说着宁婴掏出一玉蓝色瓷瓶放在枕边:

    “只是这毒,我并不清楚。”说着向曲明光看了一眼:“或许毒发只要一天,也有可能是七八个时辰,最快……或许只有三个时辰。”

    凤辰走上前,看着榻上发胀的人形,满脸满身都是密密麻麻的水泡,顾及这么多人在场,硬将喉间梗住的一口气咽回去,靠到门边,这才开口:

    “那赶紧送回去!百岳峰那老儿解毒一流。”

    曲明光没好眼的看了一眼凤辰,宁婴坐在床边手攥成拳头,皱着眉,看着那一点点渗血的身子。

    “那还等什么赶紧走啊!”

    曲明光急道,慌忙就要上前将人背起。

    兰芷一把横剑拦住,果断道

    “不行!”

    “为什么不行!”

    “不行就是不行!”

    若是没有常州城的那件事,回逍遥找百药子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明光急得在原地直跺脚,满口的问:“为什么不行!”

    宁婴向门口看了一眼,只有凤辰倚在门边。

    回过身来,看向面目全非的这个躯体,结印合指,指向床榻之人的眉心。

    一道彩光脉脉从指尖向榻上之人渡去。

    凤辰靠在门边,抱胸的手垂到身侧,有些惊疑的看着那白衣背影。

    “我渡些灵力,让人先醒,且让她自己做决断罢。”

    过不得半刻,月隐身上的水泡一个又一个的涨大,紧紧密密的挨着。

    好在那一双眼,慢慢睁开了。

    兰芷一把推开宁婴。

    月隐睁开眼,就看见兰芷那张焦急的脸,明光也凑到跟前,一张口咋咋呼呼的喊:

    “师姐师姐!”

    “你中了毒,他们说要回逍遥再治,你愿不愿意?”兰芷单刀直入的问,一分一秒,都是无尽的变数。

    “…不。”女子气息极轻,半天才挨出一个不字。

    “师姐!”

    “别吵!”兰芷喝住明光乱喊,又柔柔向月隐问道:“那你可愿信我,等我一个时辰,我找法子来解毒,不论如何,我定能找法子回来,只是,一定要等我!阿月。”

    “…好…”随着月隐的那一句好落地,兰芷箭似的,奔了出去。

    宁婴看着那黑衣女子离去的背影,皱着眉。

    “师姐为什么不……”明光一句话还没问完,榻上的女子就又昏了过去。

    一分一秒,月隐身上的血泡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膨胀,在极近崩溃爆发的边缘。

    宁婴坐在榻边,一颗心也滚在了油锅上,或许下一刻,他的心就要耐不得油锅的煎熬,吭然爆开了。

    等待,他太厌恶无用的等待了。

    可是他能做的只能是每过一柱香,为她渡些灵力,维持身体内的运转。

    城内,石桥底

    郁兰芷将短匕狠狠扎进闻人彧的身体:

    “什么毒?”

    闻人彧的心脏,大脑,因为扎进身体的那匕首,停转了一刻,疼痛猛然袭来,他退了两步,扶住桥体,看向女子通红的双眼,一笑:

    “果然……正如你所说,她可能是这太极大陆的……活路。”

    男人的笑意混着血色,妖冶得让兰芷切齿发恨:

    “少废话,解药!”

    “哼!”男子鼻尖嗤气冷笑,拔出左肩的匕首,看着匕首尖端滴落的鲜血,沉沉吐出一口气,笑意更浓:“又不是我,我哪里有解药?”

    兰芷的呼吸一滞,只是一滞,迅疾地握住男子的手,推力向内,匕首反卷刺入自己身体:

    “那……那就,一起死!死在这里,永远!”

    男子瞪大双眼,抽回自己握住匕首的手,咬着牙冷冷:

    “城南尽头,最难闻的那个院子。”

    背影,又是背影。

    桥下的男人,看着女人离去的背影,握过匕首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城南  院子里

    女子手中剑光一闪,劈开院门:

    “解药!”

    雀蓝躺在竹床上,四肢缠着白色的布条,一双眼阖着:

    “给她!”

    “姐姐!”雀紫心有不甘的坐起身,看着那来势汹汹的女子。

    “给她!”雀蓝的话很冷,可雀紫只听雀蓝的。

    雀紫左手刚要扔出,只听自家姐姐又开了口:

    “应杀不杀,是为救。”

    那刚要扔出的瓶子不甘心的回到储物袋中,又换了一个极矮的棕色瓶子,飞到兰芷怀里。

    “信不信由你!”

    雀紫侧过身躺着,懒得看院门口杀意十足的女人。

    她们确实没有骗她,那棕色的小药瓶里的确是五毒粉的解药,只是毒褪去的速度太慢,连着月隐十几天不敢出门。

    曲明光为了方便就住在隔壁,闲着没事儿也不修炼,出去街上买些他觉得好吃的好玩的,带回来讨月隐开心。

    “姐姐姐姐…你瞧我今天买了什么!”

    还没等月隐开口,曲明光便举着个糖人蹦哒进来。

    月隐坐在榻边无奈笑笑,明光看了看自己右手的糖人,挠了挠头,也傻笑起来。

    “给!”

    月隐接过糖人,仔细端看,明光在耳边滔滔不绝:

    “这卖糖人的师父呢?听说是人间刚来的,说是跟着孩子一起来的仙界,所以这糖人也是人间的形状,你瞧这小人跟人间的小人像不像?”

    月隐看着糖人,看了看明光,一口将糖人抿到嘴里,嗦了两口。

    “像不像不知道,味道倒一样!”

    “这么好的糖人,姐姐你就这么嗦了!”

    “糖人糖人就是来吃的!不然光看买它……”月隐话还没说完,就被进门的兰芷骂了一通。

    “让你别吃别吃!忌口,你现在还没好呢!忌口知不知道!曲明光你就糟吧,让你别买,别买乱七八糟的,不坑死她不罢休是不是!”

    月隐捏着糖人,嘴里甜滋滋的,心里也甜滋滋的,笑的也欢了些。

    兰芷看着月隐面上所起的水泡下,结成的痂:

    “瞧你快好了!想不想去哪儿玩一玩?”

    “好啊好!玩最好了!最好玩了!”明光兰芷一直唱反调,此刻倒附和起来。

    甜在嘴里化开,月隐歪着头,想了一会儿:

    “定城!去定城吧!”

    兰芷倒水的手停在半空,反问:

    “干嘛非的去定城,好玩的地方多着呢!定城就一个不老泉,没有其他什么好的。”

    月隐嘻嘻的笑,顺口嗦了下糖人。

    “那就去泡不老泉!”

    “那我能跟你们一块泡吗?”明光试探着,小心的问。

    兰芷立刻冷了眼去看坐在榻边的那个豆芽儿菜:“你多大了?”

    “十三岁零八个月。”

    兰芷鼻尖嗤笑。

    “怎么了!你看不起我?”明光一屁股跳起来,挺着胸脯,不服气的看向兰芷。

    “我俩要泡阿,也不是跟你泡!”

    “就你还认得谁?”明光泄了气,一屁股坐了回去。

    兰芷端起盏子,抿了口茶,边砸吧着嘴边叹:

    “就那天,你带的那两个就不错。”

    明光斜睨着眼,没好气:

    “哼!小心烧死你!”

    “那天?哪天?谁阿?”月隐一边舔着糖人,一边连问。

    兰芷越想起那天的白衣仙人,越觉得不对劲儿,摇了摇头道:

    “没什么,无关紧要的!”

    曲明光也在一边附和道:

    “无关紧要的闲人。”

    “哦。”无心的应着,又舔了口糖人。

    兰芷硬是没拗过他俩,他们到定城的时候是十四日的黄昏,此时月隐脸上身上的伤都好的差不多了,痂结成了一个小黑点,泡也消瘪下去,止剩下耷拉着的皮褶子,除了观感不大好,什么都在一点点好起来。

    站在分岔口的三人:

    “这边呢!是往不老泉的路,这边呢!是往……”话还没说完,曲明光就被乱跑的小孩扒拉了一下,险些摔倒在地。

    被扒拉的没摔倒,扒拉人的倒摔在了地上。

    明光刚准备把那孩子骂一顿,看见自家师姐上前要去扶,气也只好憋在肚子里了。

    地上的小孩,那双机灵的小眼睛一一扫过他们三人,见那黑袍下的一双手伸到跟前,刚准备去接,却看见那人手上一个坑一个坑的起着耷拉的皮。

    害怕一闪而过,代替而之的是一个更好玩的想法。

    看着黑袍胸口系着的活结,小孩忍着嫌弃去接那双可以借力的手,刚站稳,便一手扯开那活结绳,月隐惊愕间,黑袍被带着扯离了身体,落在她眼前。

    小孩跑开几步,看着黑袍下那怪异的人,恐怖的面容,一边做着鬼脸,一片笑骂道:

    “丑八怪!丑八怪!”

    身边人群纷纷探眼来瞧,月隐愣在原地,看着那一一投来的目光。

    嫌恶,只有嫌恶,那么多人,那么多的目光里,连一丝的怜悯都没有。

    所有的,所有的一切,她留在过去,留在心底,面对兰芷的小心试问和明光一个又一个的怎么了,她话里周全的那么好,情绪藏的那么好。

    可是面对这一个又一个陌生的,嫌恶的目光,他们不会理解,而她也没有办法解释,没有办法逃避,她林月隐将在那些人的人生中永远以这样恐怖的面容存在着。

    可是没有人知道她的不得已,没有人愿意去了解她的过去和为什么。她的存在,是个错误,一直被抹杀的错误。

    明光上赶着去揍那小孩。

    兰芷捡起斗篷为她戴上。

    她看见她脸上挂着的冷泪,她不再去问一句为什么。她知道,这是她忍了一旬的无可奈何,忍了一旬的痛楚。

    “走吧。”

    女子的声音很淡,像天上流散的云,染上不可选择的夕阳余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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