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守在禁制边缘的修士,守着最后一丝希望。

    十多个身着黑色例服的人从城西南处行进,躲在暗处的四人有些惊讶,这十来个人装束奇怪,从头到脚的黑,就连脸也罩上了黑色面具,身上气息尽数敛去,分不清是魔是道,为敌为友。

    四人中的一人看出些端倪:“他们并不是来自同一门派的,靠着我们最近的两个人,最边上的,脚下使的步法名为水松,应是逍遥的人,而那个踏草脚不沾地的,应当是无花宗的。”

    “嗯?这逍遥与无花宗什么时候狼狈为奸了?岂不是要反了天了。”

    “不然。”那男子摇摇头:“最后两个进城的应当时是两阁(采萃阁、璇玑阁)的人。”

    没错,这个男子在这一行十七人身上看出了四个门派,涉及道魔两路,不是他看错了,也不是四门之内有暗门相通,而是因为这些人都是门派甄选,负命来到这鬼城之中。

    他们的使命,就是同这座鬼城一同覆灭。

    为了不让城内的毒疫蔓延,道魔两道,十三方势力,花了一刻钟,借酉影香之力,以四比九的强票决定,将这场毒疫彻底压死在这个城里。

    界中元婴大能,坐守灵幻城五个大方位,做着最坏的打算。

    一行十七人,十方势力,悄然进入了这个城,他们怀中揣着此次行动的关键物件,息灵旗,此次行动又被称作“息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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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幻城城西,郁垒神像处

    不知为何?月隐方才醒来便感知到一股莫名的气息,在空气中慢慢弥散,这种气息越来越浓,越来越密,本就灵气稀薄的鬼城,越来越虚,月隐从空气中抽剥的灵气也越来越少。

    “你可觉得有什么古怪?”女子坐在地上,呆看着屁股下的石像,问道。

    “古怪?什么古怪?我看你就挺古怪的。”

    江元朔嘴里叼了根草,蹲在石像头,看着越来越近的鬼众,心里空空的。

    朝着空中大喊道:“喂!你好了没?”

    月隐有些诧异,抬头去看那少年,少年斜眼漫不经心地回了她一句:“没跟你说话,一边呆着。”

    不一会儿,一个女子突然来到了两人跟前。

    那女子一张脸小小的,却比兰芷的要浑圆些,看着月隐的一双大眼睛水灵灵,两人目光相击的时候,一下子就笑了起来,甜甜的带些娇憨,灵幻城的死意被一笑而散。

    “我真是猪油蒙了心了,陪你来这鬼地方找死。”

    女孩慢慢拆解下手上浸满血的纱布,不以为然:“谁说我们会死的,你看还有那么多人要我们救呢?我们都不会死。”

    甜甜的笑依旧挂在小小浑圆的脸上,女孩脸上,一点痛苦,一点害怕都没有。

    女孩转过身来,看着月隐,笑得更灿烂了:“你叫什么?我叫胡小麦,你愿意同我跟阿朔一起去探险么?”

    女孩的话有些天真,月隐想要站起来,可是胳膊受了伤,身子起力有些困难,女孩很亲热的上前扶了一把,便没撒手:

    “探险?”月隐有些摸不着头脑。

    “对啊,阿朔刚刚发现了这神像的耳孔里竟然有一条密道呢?”女子说着歪过头去,看着少年眯眯笑起来。

    “密道?”女子低眉思索。

    一股生疏的气息陡然掠过,带着极强的威压,三人看向那气息掠过的方向,空的。

    少年一剑转身,指向身后,剑尖落在了那不速之客的胸前:

    “你是谁!什么人!”

    话里的凌厉听得旁观者更加警惕,原本笑嘻嘻的女孩也在一旁皱眉看着,但她没有半点杀意,只是好奇。

    “阿朔。”小麦的那一声喊带些规劝。

    “太极门,琉花剑?你是端阳山的人?”那人低头,冷冷看着快要抵入胸口的剑尖。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端阳山,江元朔。”

    少年开口,男人冷笑,莫名其妙的叹了句:“伏华老怪…”

    那话配上男人的冷笑,挑衅十足,少年二话没说,背部使力,递送剑尖又上前半步。

    “真是值得阿!”黑衣男子揭下面具,随手一抛,周身所起灵气,抵御要刺入心口的琉花剑。

    少年浑身使力,推剑向前,却始终刺不进那人的胸口,僵持不下,额角已微微出汗。

    “那是不理城的黑骨面。”说话人的声音有些虚,却顺风入了那人的耳里。

    男子懒得与少年纠缠,脚尖轻点两步,隔了三尺远,站在石像头的边缘。

    “好眼力,你又是什么人?”

    一股威压自脚底上冲,却在半路溃散。

    “看来这灵幻城真是有不少的大人物,老怪的独子,太极的真传,不亏!”

    男人话音刚落地,便有两人自一旁的林子里出来。

    “说什么鬼话呢!早知你有相门怀二心,是来捣乱的吧。”女人的开口,尽是埋怨。

    “你们心甘情愿的为家族谋好处,我方权可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孤狼,若不是—”男人咬着牙,满眼满脸的不甘:

    “抽中那只死签!”

    天外躲过飞鬼的两人,也来到佛头之上,本就不大的石像头挤挤攘攘,江元朔皱着眉退了两步,挡在两个女子身前。

    那落地的两人,看身量一男一女,女子倒是很畅快的摘下面具,看着一连戒备的江元朔发笑:

    “看来伏华那老东西坏事是真没少干。”

    “陈师姐?”少年的语气有些惊讶。

    “江师弟好眼力,还记得我这个平平无奇的陈师姐。”女子笑里带些嘲讽,不知道是在嘲讽眼前的少年还是在嘲讽自己。

    “陈师姐你怎么会来这儿,还与这个魔道中人——”江元朔看着三人身着同式黑色例服,有些不敢去猜:

    “你——为什么?要背叛师门?!”

    “我?”女子指着自己鼻子,又问了一句:“我?”

    倏然间疯狂地笑出来,女人的笑声穿透黑夜,刺耳的声音扎入心里:“我不过一个太极门,一个平平无奇的内门弟子,我是来替太极门去死的,江师弟,你知道吗?我是替太极门去死!去死的!”女子说完,整个人平静下来,字句吐纳间尽是不甘:

    “我苦练四十七年三个月,从外门走到内门,从七星峰走到天目山,从杂役弟子走到内门领事,大大小小的比试六十三场,有了如今的一切,结果只是一道令,便要我去死!我还想问为什么!为什么偏偏选我陈氏?又为何偏偏选我陈闲音?”

    月隐皱着眉看着那癫狂的女子,一步跨到江元朔身侧发问:“什么?什么死?为什么偏偏要死?”

    笑声猛然停下,女子出手极快,一剑刺入江元朔右肩:“这是你太极门欠我的!”女人喊到。

    “阿朔!”小麦一把抱住了少年还没反应过来的躯体。

    失去小麦的搀扶,月隐有些撑不住,清凉剑出,支愣在右手借力。

    最后一面息灵旗在东北边归了位,整个灵幻城卷起一阵灵气漩涡,从中央的天际一点点集聚,扭转,回旋,像一个无底的洞口,疯狂地吸纳着,一点点吞下城内所有的生命力。

    灵幻城的整个磁场发生着诡异的变化

    “听见了吗?”月隐开口,却没人回答。

    她的脑中出现一段蜂鸣音,又尖又细,在她的头部游离跌宕。

    忽然,灼浪一瞬间袭击整个身体,整个人承受不住,被浊浪抛掷到半空,尖锐刺耳的蜂鸣音也在一瞬间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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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边

    兰芷,明光,凤辰三人立在尸山上去看那西边陡然爆发的火浪,封印身火的灵力被凤辰几乎用尽。

    城中越来越大的灵气漩涡,抽剥着灵幻城活人体内最后的灵气。

    银纱瘫坐在石像肩膀上,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看着尸山边立着的三人,远方的巨变不能阻挠她的不甘爆发,女子纵身俯冲下去,银篦开路,直向地面上的黑衣女子。

    “小心!”

    明光的话在嘴边,银篦也到了女人身后。郁兰芷整个人身子一麻,只觉得那银篦陡然闪现出的一道杀意,如此相似。

    片雪剑被反手握住,注入灵力,女子左手手腕使力,未正面迎击突袭而来的银篦,而是抹动手腕,以灵巧的腕力,牵引着银篦偏移了重心,飞纵出去。

    女子转身,也狠狠盯着那个撞到身前的女人:“别不知好歹!”

    银纱二话没说,两把小剑已在手中,随杀心乱舞起来,每招每式都轻而易举地被兰芷挡了下来。

    “你杀了我姑姑,是你杀了我姑姑!”

    兰芷心中一道怒气,不再让招,一脚踹中女子肩胛,狠狠将人踹得栽在了地上。

    “杀了又怎么样!你以为你没动手就不是杀人了吗!”

    兰芷翻了个白眼,懒得去看地上苦兮兮的丫头,脚尖蹬踏借力,跳回到了神像肩膀上,她懒得管这疯丫头。站在神像左肩上的女子嫌弃地踢了踢那还未苏醒的少年,皱了皱眉头,将目光重新放回了西边的火情中。

    这燎燎火原倒跟西边那场火烧得巧了,也不知小呆子是否安好?

    想着想着她的眉头就皱了起来,思考着如何跨过这燎燎火原去到西边。此时的兰芷还不知道,西边与东边迥然不同。

    全城都在息灵阵的影响之下,独独除却东南的神荼石像,这是块不受灵气漩涡干扰的场域,好像隐隐有着什么在保护着他们,就连那火也像是被切断,连同尸山一同被隔绝在外,神像脚周七尺的草场,青郁如旧。

    明光和凤辰两个回到了神像脚边,干净丰美的草场,步子落下去,踩到心里的软。

    赵之辛提溜着女孩的领子,把人从尸山焚火中提到安全的草场内,自己又飞回了石像肩膀上,注视着西边的那场怪火。

    全场,除了趴在石像脚边默默流泪的少女,所有人的眼里都映跃着西边的火光,谁都没有注意到,神荼石像前,那燎燎的火原之上,正在催生着一个诡异的且新鲜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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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边郁垒像

    那声轰响,是郁垒神像中不知名事物的爆发,像是某种预警。

    火光炸开的那一刻,江元朔身上的护身符被触发,一个无形无色光盾将江元朔和小麦紧紧笼罩,胡小麦伸手想去抓月隐,却没来得及。

    剧烈的痛感将人激醒,女子栽在地上,爆炸带来的感觉像毒针密密,扎进骨肉。

    月隐睁开眼,眼前混混沌沌,最显眼的是颜色,看不清物形。她强撑着,努力驱动着与意识失联的关节,那神像之上,熊熊跃动的一团金黄色,也燃烧起人求生的欲望。

    催动,努力的唤醒身体,一个娇小的身影来到跟前,往她嘴里塞了一颗丹药,疼痛让味觉失灵。

    女人一定在说话,可她只能听见噼里啪啦的火星炸裂的声音,声音里隐隐约约,还有一个男人的嘶吼声,断断续续,令人毛骨悚然。

    丹药奇效,很快就在身体里起来变化,胡小麦给地上的女子扎了一根针,银针自百会穴入体,药很快就有了效果。

    那场爆炸太突然毫无预兆,筑基之上的修为都能够求个自保,可月隐修为太低,灵气耗用也没来得及补充,她无法逃离,更无法抵御那暴突气流。

    还好,爆炸带来的伤害并不难治。身体慢慢感受到一股冷意,如一股冬日清泉,自头部涤荡进全身的血脉筋骨,随着身体知觉的一点点恢复,眼前也慢慢清晰起来。

    小麦一次又一次的俯身,很快药瓶就见了底,女孩的右手还在尝试着,尝试着给面前这个将死的人,一点点希望,可是不能了,她所有的药物全都用尽了,女孩看着那双面目全非的脸,只剩下一只眼球圆瞪着,瞳孔慢慢扩散。

    蹲在地上的女孩哭了起来,她跑回了少年的身边,捂着少年的胸口,绝望地哭起来:

    “别哭,别哭。”少年的气息太轻,话也慢了许多,只是声音的颤抖里藏不住的急。

    江元朔被那一剑重伤,一颗吊命的丹药入腹,只是吊着这半条命罢了,灵气殆尽的灵幻城,注定会要走他剩下的半条命。

    胡小麦递送给月隐的那颗丹药,救了月隐的一条命,那一针通透全身,药效加速流转,全身正在一点点好起来。

    看着半空中熊熊的火焰,熄灭的火焰里,是烧黑的碎片!她看清楚了,那并不是真正的石头。即便涂了易燃的漆料,石头也不会燃烧。

    月隐能想起某书上记载的一种类石的树,此树长在极寒之地,倒悬在冰层之下,每年春来,树木会扩长根枝干,其他三季的时间树木会将春日里储存的活力转化,将热与寒全都储存到树干之中,如此反复十年,便成寒石木。

    有相门的方权站在燃烧的石像前,看了看那火,又看了看被火星点燃的草场和半死不活的众鬼,一张脸冷得骇人。

    “你没想过——”女孩的声音有些颤抖,方权转身看去,看向那个面目全非的女孩,拄着一把水色长剑,一步步走来,声音也一句句扎进人心:“或许…你不该死?是那支…签…要你死!”

    愈合的伤口,疼痛转化成蚀骨的痒,月隐紧紧攥着水色的长剑,转移注意力。

    方权愣在原地,记忆回溯,愤怒与不甘一涌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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