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芷能入禁制绝对是个意外,被动的意外。简家看禁制的那个简老二,喝了两壶酒,正靠在柱子边迷糊着,完全没料到后山的林子里出现的异象,导致紫气击溃了禁制。

    “他奶奶的,什么鸟情况!”蓬头垢面的男人感知异动,一骨碌从地上翘起来,一把捞起水盆中的透明碎片,缓缓注入灵力,禁制这才又起。

    只是…跟之前的比,有些误差,禁制的范围稍微变大了那么一丢丢,因而进了些不该进的人。

    简清源摸了摸鼻子,看着水盆中的境况,自是知道再起的禁制是有些问题的,只不过,他可不会负荆请罪。

    “不就是有点小问题嘛,无伤大雅,无伤大雅!等真有事儿再认错也不迟。”

    说着晃到桌案边,又闷了两口:“好酒,好酒!烈酒,烈酒!”

    夸完酒又自个儿到柱子边靠着

    “若无…闲事挂心头”说出闲事两个字的男子,脸上的笑,很是痛快。

    “便是…便是…”男人话在嘴边,吞吐了半天,那痛快的笑意渐散,苦苦吐出三个字:“好时节。”

    好时节,好时节…哪里的好时节

    简清源想着想着,靠着柱子又眯着了。

    话说这边,兰芷入了禁制之内,没走多远,便瞧见了铺满地的妖兽身体。

    她皱眉看着这一地昏睡的小兽,有些担心先前的猜疑成真。

    抬头去看了彻天彻地的紫气柱,颓然笑道:“什么样的代价?”

    是啊…越阶下界是怎样的代价,谁又愿意承受天道罚怒…注视紫气柱的视线突然模糊了。

    为什么?

    “为什么?你刚刚是在问为什么?”那人轻笑:“你郁家,半神血脉,何辜遗落下界?为什么?”

    郁兰芷猛然转过身,模糊的那张脸真在了眼前。

    “还不是你那好妹妹——你阿父朝思暮想的好女儿。”

    “闻人彧!”

    “我在,怎么了?要我帮你杀了她么?”

    兰芷眉头紧锁,她听不得那两个字,沉默着盯着那地上昏睡去的妖兽,抬头看向跟前的那人

    “你是不是,后悔了?”

    闻人彧心头一恸,心脏猛然被人攥紧,呼吸一滞。那日匕首扎入他心间的伤疤好像开始泛痒了:“不!”

    他的回答果断:

    “绝不!”

    兰芷有些不敢去看那双眼睛:

    “你撒谎!”

    “你该知道,你我在上面,只能不见天日地过,与其如此,不如快乐自由地活在这里,就算只能活三百年,也是像个人一样的活着。”

    “你真的不后悔么?”

    “后悔什么?忘了那老不死的话吧!什么穆如致,什么妹妹,天高皇帝远的,还不只做自己么?”

    做自己?郁兰芷怔怔看着眼前的男人,他好像永远比她明白,明白什么是自己。

    灵气弥散,近似过往。

    多年前的阳光灿灿地照着,穿越时间,穿过叶片的缝隙里,照在了兰芷脸侧。

    沉睡的小兽,摇不动的叶片,眼前人的目光太柔软。

    闻人彧的心松动了,他的腿不自觉地向前迈出,有什么要从他的胸腔,他的身体里涌出。

    “我……”

    “我什么?”女子目光如疾电,瞬间打到他眼里:“少婆婆妈妈的,我告诉你,如果你还想杀她,你看看,我和你拼命到底。”

    “阿?”

    “阿什么阿,我俩就算是蚂蚱,也是一跳绳上的,你的底细我比谁都清楚,你若听我的,还有机会杀回去!上面那些妖魔鬼怪,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少说什么活三百年也是活。我,半神血脉!说什么也不会烂死在这脏兮兮的泥巴里。”

    男人看着眼前话密密的女子,嘴角莫名的笑意:“什么脏兮兮的泥巴,你就是团泥巴,还好嫌弃泥巴的?”

    兰芷翻了个白眼,懒得与他掰扯,她下定了决心,今日若真有人下来,那是天道不公,她定叫那人死在她手里!

    简家门前

    那通天彻地紫气柱还是引来了不少人,虽然只出现了一瞬,简家门外还是被围得左三圈右三圈,水泄不通。

    “哎哎哎!真有好东西!”

    “好东西?那能顶天立地的,能叫好东西?那是神象,神迹!”说话人翻了个白眼。

    “就你…”

    一阵黑风刮过,清越的鸟鸣声响彻天际,众人仰着下巴找半天,也没看到想象中的那个影子。

    忽然有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交叠成羽翼状,顶于眉心,向天呼号:

    “天神赐福!求天神赐福!”

    一个两个三个,有样学样,瞬间跪倒了一片,抢天呼地

    “求天神赐福——”

    “神鸟归来,归来兮!”

    “天下有主,天命归一!”

    “师兄,你怎么看?”少女站在人群之外,托着下巴看着跪倒的那一片,颇有些怀疑。

    那稍长一点的胡茬少年,看着在自己跟前跪倒的一片乌合之众,有些不耐烦:

    “看个鸟!”

    少女撅着嘴巴,点点头:“中肯!”

    话说,那少年人口中的鸟,为幽都山上的乙燕。那鸟通身玄色甲羽,行时如风,世人难捕其影,颇有些像传说中的玄鸟。再加上后照一氏,以玄鸟为祥,有了权势的加成,这乙燕在民间便成了真玄鸟,真天神。

    “真别说,若不是那鸟,我们天黑了都进不去。”

    少男少女递过请柬,大步迈进门。

    “那等你回去,去养猪院好好谢谢那臭虫。”

    少女听言,翻了个白眼,举起手中的竹笛作势要打,少年人脚下快了一步,只笛上的流苏扫过脖颈。

    “小萝卜头!”袁樾回身,做完鬼脸,一溜烟地跑开。

    气的袁真真原地直跺脚:“大鼻涕虫你给我站住!”

    未时过半

    简家主院  贮山庭

    太阳光盛,仍旧驱散不了冬日的寒气。

    歌台位于贮山庭正中,四周为绕台水流,圆环状的水渠里飘散着各色的荷花灯。

    “这些连枝灯,可都给我挂牢了,但凡有一盏出了差错,我的命可都保不住!”

    荆玉戎看着十米之外那摇摇欲坠的连枝灯,心里总放心不下。

    “把玉象再喊来检查检查。”

    一旁小厮匆匆退下,不一会儿领了个年轻男人,走到台中央。

    “掌事不用担心,幽都云山绸是界内最牢的绸…”话还没说完,年轻男人便咳个不停,看着荆玉戎盯着自己是那双眼睛,男人笑了笑:

    “若掌事不信云山绸,该信那八物阵,有双八物阵做底,掌事的心,可定下了。”

    荆玉戎皱眉,看着那双总有些古怪的眼睛:“身体可还好?”

    “掌事,旧疾难愈。现事已齐备,玉象只在酉时三刻点亮莲花灯便可。”

    “嗯。”看着那张没有血色的脸,荆玉戎心中总打鼓。

    抬头看着那花苞状的云山绸顶,神识过了一遍又一遍,没有任何异常。

    “小四,再去检查检查。”

    “是。”

    玉象咳了半天,看着飞到高处的小厮,摇摇头笑道:“掌事还是不相信我。”

    荆玉戎将高处的目光收了回来,放在这个叫玉象的男人身上:

    “我只是不相信自己。”

    “云山绸与辰星池的水相映成辉,这将是天下最美的歌台,掌事,你该想的是,明日的《太极时报》。”

    “什么乱七八糟杂论风谈,我会在乎么!”荆玉戎有些不高兴,说完便向台下走去。

    看着倚在屏风后的盲女,没好气地又问了句:“差不多了?”

    “掌事放心。”

    荆玉戎翻了个白眼向后走去。

    “先生,您也喜欢看那《太极时报》?”

    玉象步子停下,斜眼去看那偎在屏风后的女子,心中有些震惊。

    “先生步法甚轻,可身上总拢着淡淡的花香,琴心目盲,可鼻子总是灵的。”

    “可惜。”

    盲女抱琴,悄然笑道:“先生,有失有得的。”

    女子顿了顿,将话题转回去:

    “记得《太极时报》刚出时,姐妹们还会聚在一起论那报中趣事,后来不知为何,楼中也不再谈了,今日又听到《时报》,心中难免痒痒,琴心便想问一问先生,近来界中可有什么趣事?”

    玉象笑笑:“你倒是会问。”

    说着抬手,靠近她双目,

    一阵花香袭于鼻尖,琴心双目泛着些温热,

    “先生费心,旧疾难愈。”

    旧疾难愈,好一个旧疾难愈。

    玉象轻笑,收回了右手,从袖中掏出一紫色花瓣,指尖轻点,入了她眉间。

    “相见为缘,此物便为见面礼罢。”

    月隐眉心一凉,一股纯净的气息流走于她眼周,她的识海响起一个声音:

    “木秀于林而风必摧之。”

    花香早已飘远,只是那个人还是没有告诉她,她想要的。

    太极时报……

    云想楼中的不能问,不是云想楼中的也不能问,介乎两者之间,心藏他事的,除了她与玉象还有旁人么,抱琴的盲女站在原地,苦笑了笑。

    申时到来之前,她还有些事情要完成。

    简家后山  禁制之内

    兰芷一架才打完,暗戳戳地躲到一边疗伤,在这个灵气密度远高于平常环境的秘境里,所有人的神识都好像变得格外迟钝,他们的意识无法在这样浓郁的灵气境中自由穿行,目力所及即为神识可用的范围,这使得每个人都处于更为危险地境地。

    兰芷有些避嫌,故意将闻人彧甩开,谁知大气还没缓过一口,又遇上了。

    好死不死的,真是晦气。

    女子站起来,携剑躲在一边的草丛里,看着几人斗做一团。

    废物!

    兰芷的这句心里话,骂的可不是闻人彧,而是跟闻人彧对打的那几个,那几人的招式加起来也够不到那人的一半,也就是他今天心情好,要换作往日,都不知死哪儿去了。

    说来也怪,按理说灵气充溢的猴境合该将术法威力扩大,可在此境之中,除了神识限制,就连术法的威力也只有正常情况下的三分之一,这才导致这几人从斗法变成只在招式里缠斗。

    “什么好东西也带我一个!”

    草丛中跳出一少年,匆忙入了打斗,场面越发混乱,看得兰芷在一旁,满脸黑线。

    几十个回合下来,众人体力都有些不支,先前冲进来那少年,一边讨饶一边后退:

    “不行了不行了,打不动了!”

    少年一屁股跌到地上,刚巧躲过要命的一剑。闻人彧懒得周旋,眼角撇过草丛,几脚把剩下的几人踹翻在地。

    少年气喘吁吁,不忘说:“什么好东西,见着有份!”

    “上西天!”闻人彧说着剑尖抵到少年眉心。

    “好哥哥好哥哥,我胡说八道的嘞,我这狗嘴该打,该打!”说着作势要扇自己那张白白嫩嫩的小脸。

    结果巴掌没落下,一道旱雷落到几人跟前,几人跟前的那块地,被劈的开了花。

    少年受了惊吓,一句卧槽,跑得比谁都快,机灵的跑到一边的空地上,不要命的挖坑。

    第二道旱雷更准,直接朝着闻人彧头顶劈来。

    兰芷看着那雷在一边可笑不出了,因为当时他两下来,也是有这么几道天雷。老头给他们的引雷符早就烧成焦炭了。

    在场的见那天雷,早一个两个的跑没影,只剩下那个原地刨坑的少年和闻人彧这个到处乱躲的呆子。

    现在马后炮,又来劈?

    兰芷的话刚落地,那天雷便准确无误落地,闻人彧躲得倒快,未受天雷之灾,倒享煤球之祸。

    一个毛绒绒的黑球自天而降,直接砸到头顶,他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兰芷看着他俩,气到窒息,刚拍昏了那挖坑的少年,第三道天雷突然落降,只不过这次不是朝向那闻人彧,而是那个如炭般黑的小毛球。

    兰芷忍不住看了眼天,翻了个白眼,心叹这下来的东西果真和这天雷一般。

    一般敷衍。

    真是什么东西配什么雷。

    想当年她下来那天雷,可是一道雷开一个山头。

    那巴掌大的小黑球呆在原地,那第三道天雷直接把那小黑球劈成炸毛的煤球,肉乎乎的四个爪子朝着天,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兰芷过去,看着昏倒在地的闻人彧,抓起那煤球,塞到怀里就跑。

    好的坏的,都是我的!

章节目录

此恨无关风月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真宜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真宜并收藏此恨无关风月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