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这是知道我来过？”
月隐立刻意识到说错了话，连起身赔笑：“要事在手，不得不出门。”
“什么要事？”
“师兄来此处，应该是找我有事儿吧？”月隐嘻嘻笑，想要将那要事的谎言盖过去。
李东阳双眉一紧：“自然是打听师妹的身份。”
“知道我身份做什么，我不是也不知道师兄身份。”
“李东阳玄姥山首席大弟子！”李东阳语速之快，快到这边耳朵还没捂上，他那嘴皮子就消停下来。
月隐讨好地将举在半空中的手抹到桌上去，倒了杯茶。
李东阳一把抢过茶壶：“我泡的茶用得着你来给我倒，快说，要不然等过几日姚秋水来，我得好好说道说道你们逍遥的弟子不讲武德，私藏猫腻！”
“武德？”
“你那日在城外害我那一剑我可还没忘。”
“害！师兄见外了，我那是斩夜游子，只怪这耍剑的手生，这才没个分寸吓到了师兄！不对！师兄修为如此之高，怎么会被我害到！”
“别花言巧语的，在我面前来这一套，给你揪到你们二把手跟前去！”
月隐见这李东阳软得吃不下，索性也不扮软柿子了，横眉冷笑：
“好啊，索性再叫你在太极出一次名。”
李东阳拍案而起，面色发虚：“你你什么意思！”
“怎么？玄姥山上对自家师父别有用心的不是师兄你！”话说月隐出去也没闲着，趁着买衣服的时候，跟店里打听了下运药的诸多事宜，这其中当然包括运送药材的人。
本来她就对不着调的金丹真人运药有所怀疑，果然这个李东阳有小辫子可捉。
“也得是师兄，在外面风流风流沾花惹草也就罢了，还想挑弄自己的师父？”
“你你你——”那李东阳真变了脸色，但碍着月隐逍遥真传的身份，没动手。
“算了！”月隐知道抹他太极一份脸面，也得拉自家师门一份脸面来作陪：“也是我们开得先例，七苦林的妖草且一把烧干净了才好。”
月隐特意拿逍遥的顶级天才柳怀肆来平息李东阳的怒气，七苦林的药草点的乃是秦雪芙暗用缠欲草制香一事。
李东阳红彤彤的脸色平息了几分，月隐又递过一盏茶，软言细语：“不是不说，是不能说，我是受了门内的遣派，去关北呆些时日，此刻若是同师兄说了，对师门而言是不义，若是妨碍到师兄的修行那就是不仁，不仁不义之事，我万不能做，还望师兄体谅。”
李东阳将信将疑接过杯子：“真的？”
“真的！”
“你发誓！”
“我发誓，若一言有差，永不进修金丹。”
李东阳盯着眼前人，落座吃茶，眼中上下打量，筑基初级刚进，立不进金丹之誓，也是真狠啊，该不能是假话。
如此一来，李东阳姑且信了，被她这么一气，逗趣的心思也没了，刚想回山歇息两天，却反倒被人摁住了。
“方才师兄说我门中的秋水真人要来太极？”
“怎么你不知道吗？”
“我在外有些日子了，而且……”月隐贴近：“我这分活儿，不好和宗门有过多联系。”
“对！秋水真人带人来太极翠微山上培土。”
月隐略微思索，两下犹豫，想着要不要趁此机会去见师父。
结果李东阳这边开了口：“你现在在此，是打算回山，还是去北边。”
“难说，先传个消息。”
“姚秋水不是要来，你进山找个机会，与她说不是最好。”
月隐支吾着不说话，心里想着这李东阳这个麻烦，山上还有另一个麻烦，自个儿身体里还有个麻烦，真是处处是麻烦，想着想着不由得叹了口气。
她眼角捎见李东阳面上鄙夷的目光，嫌弃的目光背后，是走廊上一闪而过的影子。
好像很熟悉，不！应该说那经过的香气太熟悉，草木气含混着凌冽的霜雪气，她两步绕过李东阳，出门去看，却只看见越过门槛的泥靴子和地上的雪泥。
那李东阳也跟着冲了出去，甚至说更加过激地闯到那两人门前，敲起那门，一声接着一声，铿锵有力。那开门人的侧脸太陌生，月隐这才放下心抱怨“东阳跟前，门门报冤”。
看着门边男人面上的错愕，月隐也想着此处非长久之地，既然这位师兄已经找到下个目标，不若趁此机会，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这边前脚刚出房门，便有芒刺在背，月隐按下心，转身去看，只有空荡荡的长廊，和木门合上的声音。
她蹲下身，拓起地面的一层血泥凑近闻了闻，一瞬间血玉温床的血气和烛油的味道又将她裹袭得喘不过气，一手撑地，一手扶墙，狼狈逃离客栈。
这个叫岐黄的小镇还在下雪，街巷内外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场雪下得沉默。月隐一直走，并不知道去哪儿，抬头一瞧，亮堂堂的金字招牌，吉春堂。
小巷深处传来细细切切的杂声，像是交谈，也像啜泣，月隐鬼使神差得走进巷子，看见保心堂内敞亮的光，落在门前错杂的雪印上。
屋内的一切毫不隐瞒，有啜泣也有交谈，所有的一切都源于那个老老头的死亡，包括此刻正施加在月隐身上的那道威压。
“何处小儿！”
太极的一众长老看着被迫入门的年轻女子，并没有什么好脸色。
“晚辈无意路过此地。”
月隐进门，一眼看到药台上硬挺的老头，还有老头脑袋下深蓝色的脉枕。
今年的冬天真冷，冷到将人一瞬间就冻硬了，她能感受到麻木的四肢和身体里僵冷的血。
腕心处的温热像是幻觉，月隐低头去看，那确确实实是人手，只是那不再是有着白色月牙的指头了：
“明日子时你来。”
女子抬头，一滴泪轻巧滚落，她并不认得这个男人。
“赤心她是……”
“父亲故人之子，我同她几句话交代。”说完抱手一礼，带着月隐走出了小巷。
“我父亲是寿终正寝，我不知他同你说了什么，但是东西现在既然在你这儿，希望你珍视。”
从月隐进保心堂那刻起，杨尺心就闻到了父亲的味道，那黄皮卷是父亲一直随身携带的，他不会闻错。
“还你。”月隐掏出黄皮卷递到杨尺心跟前：“这不是我的东西，与我无关，还你。”女人的声音跟雪夜的温度一样，一样冰冷。
杨尺心怔在女人的话里，看着那举到脸前的黄色皮卷，冷笑着丢下一句“懦夫”，转身走进小巷。
雪还在落。
体内那无端的痒好像又出现了，她瞬间回到方才的客栈，透骨噬心的痒在这个寒冷的雪夜再次出壳。
别人都说坏的事，未必是坏事，别人都说坏的人，……有些真相会被抹去的，但只要有人去找，就一定还在。
无数莹莹的光点没入盘坐的躯体，冰凉的灵气在接触到滚烫血液的一瞬，沸滚成灼热水汽，顷刻干涸。
有些真相会被抹去的，但只要有人去找，就一定还在……
真相？真相？什么才是真相？
三岁的月隐不明白阿娘。四岁的月隐不在乎阿娘，五岁的月隐问阿爷什么是阿娘，六岁的月隐问阿爷为什么她没有阿娘。七岁，没有阿娘的林月隐不再问了，没有这个叫阿娘的人，她一样过得好。
她不需要阿娘。
东苯教。
沸痒的血液还在流动，刺激着她的每一根神经，她将黄色的羊皮卷掏出来，那和她先前看到残破的羊皮卷一样，干湿笔墨间，是无尽的深渊，无边的雪域高原。
一壶浊酒咕咚咚下肚，知觉慢了半寸，反应慢了半拍，就连脑中的雪域图也模糊了，羊皮卷滑落在地，月隐又掏出酒壶，一饮半壶酒下肚。
她醉倒在榻边，眼角捎见落地的皮卷，皮卷的背后密密麻麻的小字如蝇，也东倒西歪，不成样子。
仔细去看，也是字字认得，怎么连在一起让人摸不着脑袋。
月隐指着皮卷笑骂：
“你也醉了！”
“来，你我共享此夜好，一醉方休尽。”
那壶口的酒倾灌入皮，可这黄皮却不接招，只清醒得泡在酒中。
月隐一下坐起来，怒火中烧。
“好啊你个皮卷子，敬酒不吃吃罚酒！”
醉鬼肚里的火一下子烧到皮卷上，看着熊熊燃烧的火酒和着满屋散佚的烈香，女人心满意足，癫笑起来，醉眼的泪也一同和窗外的雪，落下来。
——————————
北风寒尽，窗雪窃入。
柳怀肆看着昏厥过去的宁婴，眉头攥得铁紧，偏得此时门外有泼皮敲门，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在寂深的雪夜里出奇。
柳怀肆开门，只看见一张通红通红的脸和醉眼。
那女子呆笑着，一把推开他入门，在屋内东跑西跑，好像在找什么东西，屏风后的草木气随着寒风卷入鼻间，那醉醺醺的女子一下扑过去，扑到榻边，凑着鼻子去闻那衣带的味道。
顺着袍角而上，晕晕乎乎间，月隐好像看见一张挺陌生的脸，她举起巴掌轻拍了两下，没醒。手上力道也大胆几分，呼了几下，还是没醒：
“喂！快起来，有…有事问你！”
榻上的人，鼻子是鼻子嘴巴是嘴巴，就是一双眼睛总是总是闭着，搅人得很，月隐有些没耐心了：
“起来！”说着举高右手，认准那陌生的脸巴子。
中道崩殂的巴掌。
“滚！”
月隐看着被捉住的右手，浑身难受，挣扎了几下，耳边又落下那冷冷的“滚”字。
她闭眼讨饶：“等……等会儿……滚。”
含混的酒话里有着一时的兴起，女子突然抬脚，一脚踹向那人膝骨。
醉眼带雾，没踢着，她的脚尖蹭过袍角，柳怀肆像是被蜜蜂蛰了一下，愣住了。
月隐瞬间挣脱，整个身体控制不住得砸到榻上人的怀里，这雪夜好像有奇迹。
宁婴醒了。
月隐胳膊抵着床榻，贴着脸，满怀期待得去看那缓缓转醒的眼睛。
“你是谁？”
月隐立刻意识到说错了话，连起身赔笑：“要事在手，不得不出门。”
“什么要事？”
“师兄来此处，应该是找我有事儿吧？”月隐嘻嘻笑，想要将那要事的谎言盖过去。
李东阳双眉一紧：“自然是打听师妹的身份。”
“知道我身份做什么，我不是也不知道师兄身份。”
“李东阳玄姥山首席大弟子！”李东阳语速之快，快到这边耳朵还没捂上，他那嘴皮子就消停下来。
月隐讨好地将举在半空中的手抹到桌上去，倒了杯茶。
李东阳一把抢过茶壶：“我泡的茶用得着你来给我倒，快说，要不然等过几日姚秋水来，我得好好说道说道你们逍遥的弟子不讲武德，私藏猫腻！”
“武德？”
“你那日在城外害我那一剑我可还没忘。”
“害！师兄见外了，我那是斩夜游子，只怪这耍剑的手生，这才没个分寸吓到了师兄！不对！师兄修为如此之高，怎么会被我害到！”
“别花言巧语的，在我面前来这一套，给你揪到你们二把手跟前去！”
月隐见这李东阳软得吃不下，索性也不扮软柿子了，横眉冷笑：
“好啊，索性再叫你在太极出一次名。”
李东阳拍案而起，面色发虚：“你你什么意思！”
“怎么？玄姥山上对自家师父别有用心的不是师兄你！”话说月隐出去也没闲着，趁着买衣服的时候，跟店里打听了下运药的诸多事宜，这其中当然包括运送药材的人。
本来她就对不着调的金丹真人运药有所怀疑，果然这个李东阳有小辫子可捉。
“也得是师兄，在外面风流风流沾花惹草也就罢了，还想挑弄自己的师父？”
“你你你——”那李东阳真变了脸色，但碍着月隐逍遥真传的身份，没动手。
“算了！”月隐知道抹他太极一份脸面，也得拉自家师门一份脸面来作陪：“也是我们开得先例，七苦林的妖草且一把烧干净了才好。”
月隐特意拿逍遥的顶级天才柳怀肆来平息李东阳的怒气，七苦林的药草点的乃是秦雪芙暗用缠欲草制香一事。
李东阳红彤彤的脸色平息了几分，月隐又递过一盏茶，软言细语：“不是不说，是不能说，我是受了门内的遣派，去关北呆些时日，此刻若是同师兄说了，对师门而言是不义，若是妨碍到师兄的修行那就是不仁，不仁不义之事，我万不能做，还望师兄体谅。”
李东阳将信将疑接过杯子：“真的？”
“真的！”
“你发誓！”
“我发誓，若一言有差，永不进修金丹。”
李东阳盯着眼前人，落座吃茶，眼中上下打量，筑基初级刚进，立不进金丹之誓，也是真狠啊，该不能是假话。
如此一来，李东阳姑且信了，被她这么一气，逗趣的心思也没了，刚想回山歇息两天，却反倒被人摁住了。
“方才师兄说我门中的秋水真人要来太极？”
“怎么你不知道吗？”
“我在外有些日子了，而且……”月隐贴近：“我这分活儿，不好和宗门有过多联系。”
“对！秋水真人带人来太极翠微山上培土。”
月隐略微思索，两下犹豫，想着要不要趁此机会去见师父。
结果李东阳这边开了口：“你现在在此，是打算回山，还是去北边。”
“难说，先传个消息。”
“姚秋水不是要来，你进山找个机会，与她说不是最好。”
月隐支吾着不说话，心里想着这李东阳这个麻烦，山上还有另一个麻烦，自个儿身体里还有个麻烦，真是处处是麻烦，想着想着不由得叹了口气。
她眼角捎见李东阳面上鄙夷的目光，嫌弃的目光背后，是走廊上一闪而过的影子。
好像很熟悉，不！应该说那经过的香气太熟悉，草木气含混着凌冽的霜雪气，她两步绕过李东阳，出门去看，却只看见越过门槛的泥靴子和地上的雪泥。
那李东阳也跟着冲了出去，甚至说更加过激地闯到那两人门前，敲起那门，一声接着一声，铿锵有力。那开门人的侧脸太陌生，月隐这才放下心抱怨“东阳跟前，门门报冤”。
看着门边男人面上的错愕，月隐也想着此处非长久之地，既然这位师兄已经找到下个目标，不若趁此机会，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这边前脚刚出房门，便有芒刺在背，月隐按下心，转身去看，只有空荡荡的长廊，和木门合上的声音。
她蹲下身，拓起地面的一层血泥凑近闻了闻，一瞬间血玉温床的血气和烛油的味道又将她裹袭得喘不过气，一手撑地，一手扶墙，狼狈逃离客栈。
这个叫岐黄的小镇还在下雪，街巷内外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场雪下得沉默。月隐一直走，并不知道去哪儿，抬头一瞧，亮堂堂的金字招牌，吉春堂。
小巷深处传来细细切切的杂声，像是交谈，也像啜泣，月隐鬼使神差得走进巷子，看见保心堂内敞亮的光，落在门前错杂的雪印上。
屋内的一切毫不隐瞒，有啜泣也有交谈，所有的一切都源于那个老老头的死亡，包括此刻正施加在月隐身上的那道威压。
“何处小儿！”
太极的一众长老看着被迫入门的年轻女子，并没有什么好脸色。
“晚辈无意路过此地。”
月隐进门，一眼看到药台上硬挺的老头，还有老头脑袋下深蓝色的脉枕。
今年的冬天真冷，冷到将人一瞬间就冻硬了，她能感受到麻木的四肢和身体里僵冷的血。
腕心处的温热像是幻觉，月隐低头去看，那确确实实是人手，只是那不再是有着白色月牙的指头了：
“明日子时你来。”
女子抬头，一滴泪轻巧滚落，她并不认得这个男人。
“赤心她是……”
“父亲故人之子，我同她几句话交代。”说完抱手一礼，带着月隐走出了小巷。
“我父亲是寿终正寝，我不知他同你说了什么，但是东西现在既然在你这儿，希望你珍视。”
从月隐进保心堂那刻起，杨尺心就闻到了父亲的味道，那黄皮卷是父亲一直随身携带的，他不会闻错。
“还你。”月隐掏出黄皮卷递到杨尺心跟前：“这不是我的东西，与我无关，还你。”女人的声音跟雪夜的温度一样，一样冰冷。
杨尺心怔在女人的话里，看着那举到脸前的黄色皮卷，冷笑着丢下一句“懦夫”，转身走进小巷。
雪还在落。
体内那无端的痒好像又出现了，她瞬间回到方才的客栈，透骨噬心的痒在这个寒冷的雪夜再次出壳。
别人都说坏的事，未必是坏事，别人都说坏的人，……有些真相会被抹去的，但只要有人去找，就一定还在。
无数莹莹的光点没入盘坐的躯体，冰凉的灵气在接触到滚烫血液的一瞬，沸滚成灼热水汽，顷刻干涸。
有些真相会被抹去的，但只要有人去找，就一定还在……
真相？真相？什么才是真相？
三岁的月隐不明白阿娘。四岁的月隐不在乎阿娘，五岁的月隐问阿爷什么是阿娘，六岁的月隐问阿爷为什么她没有阿娘。七岁，没有阿娘的林月隐不再问了，没有这个叫阿娘的人，她一样过得好。
她不需要阿娘。
东苯教。
沸痒的血液还在流动，刺激着她的每一根神经，她将黄色的羊皮卷掏出来，那和她先前看到残破的羊皮卷一样，干湿笔墨间，是无尽的深渊，无边的雪域高原。
一壶浊酒咕咚咚下肚，知觉慢了半寸，反应慢了半拍，就连脑中的雪域图也模糊了，羊皮卷滑落在地，月隐又掏出酒壶，一饮半壶酒下肚。
她醉倒在榻边，眼角捎见落地的皮卷，皮卷的背后密密麻麻的小字如蝇，也东倒西歪，不成样子。
仔细去看，也是字字认得，怎么连在一起让人摸不着脑袋。
月隐指着皮卷笑骂：
“你也醉了！”
“来，你我共享此夜好，一醉方休尽。”
那壶口的酒倾灌入皮，可这黄皮却不接招，只清醒得泡在酒中。
月隐一下坐起来，怒火中烧。
“好啊你个皮卷子，敬酒不吃吃罚酒！”
醉鬼肚里的火一下子烧到皮卷上，看着熊熊燃烧的火酒和着满屋散佚的烈香，女人心满意足，癫笑起来，醉眼的泪也一同和窗外的雪，落下来。
——————————
北风寒尽，窗雪窃入。
柳怀肆看着昏厥过去的宁婴，眉头攥得铁紧，偏得此时门外有泼皮敲门，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在寂深的雪夜里出奇。
柳怀肆开门，只看见一张通红通红的脸和醉眼。
那女子呆笑着，一把推开他入门，在屋内东跑西跑，好像在找什么东西，屏风后的草木气随着寒风卷入鼻间，那醉醺醺的女子一下扑过去，扑到榻边，凑着鼻子去闻那衣带的味道。
顺着袍角而上，晕晕乎乎间，月隐好像看见一张挺陌生的脸，她举起巴掌轻拍了两下，没醒。手上力道也大胆几分，呼了几下，还是没醒：
“喂！快起来，有…有事问你！”
榻上的人，鼻子是鼻子嘴巴是嘴巴，就是一双眼睛总是总是闭着，搅人得很，月隐有些没耐心了：
“起来！”说着举高右手，认准那陌生的脸巴子。
中道崩殂的巴掌。
“滚！”
月隐看着被捉住的右手，浑身难受，挣扎了几下，耳边又落下那冷冷的“滚”字。
她闭眼讨饶：“等……等会儿……滚。”
含混的酒话里有着一时的兴起，女子突然抬脚，一脚踹向那人膝骨。
醉眼带雾，没踢着，她的脚尖蹭过袍角，柳怀肆像是被蜜蜂蛰了一下，愣住了。
月隐瞬间挣脱，整个身体控制不住得砸到榻上人的怀里，这雪夜好像有奇迹。
宁婴醒了。
月隐胳膊抵着床榻，贴着脸，满怀期待得去看那缓缓转醒的眼睛。
“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