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城监狱
总部的监狱对犯人的时间规划相当合理，晚七点准时进行素质教育，一干穿着囚服的服刑人员自己搬着凳子坐在电视前，准时收看本地的新闻节目。
狱警在旁负责维持纪律，甚少有人发出声音或者做小动作，每个人都端端正正仿佛对新闻节目入迷至深。
杜传志擦了擦眼睛重新再位置上坐好，他原本有些困顿，但正好听到“申龙集团”的字音，被牵引着抬起头来，一晃而过的杜家别苑让他的心里一紧。
画面中戚嘉在雨中撑着伞，报道着最新发生的新闻：“……晚7点一刻，女星菲林在杜家别苑外的车库旁中枪身亡，死因正在调查当中，别苑主人杜信冬拒不配合，警方还在耐心协调，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造成这起惨案，我们还在等待……”
杜传志感觉眼前的人影越来越模糊，终于从凳子一侧翻倒下去。
“救……救命……”
局里的人将电话通知到位后，严聿衡正透着光查看弹片，听到杜传志的消息倒是一点也没有感到惊讶。
关于那颗在现场遗留的子弹，鉴查科给出了结果，还原起来应该是5.56*45mm的铜质外壳子弹，复合式弹心，初步可判定为M16狙击□□用子弹，与普通军用□□弹相比，精度更高杀伤力大，几乎是一击毙命。
而且这个杀手精准度极佳，垂直射击，手法干净利落，就像个有侦察素养的人。
“还真有狙击手，苍天哪龙城要翻天了，老陈估计又要大发脾气了。”孟杰拿过来翻了眼，情绪比严队外放的多。
“M16实际射程精度不超过650米，根据这个范围锁定再去搜查，持有这种枪械还手法超群的如果不是同行，应该是近期有入境，海关那边也要申请排查一下。”
严聿衡看着袋子似乎想到了什么，回拨了刚才那通电话。
“跟杜传志回复一下，我去见他。”
电话挂断，他唇角扬起一丝笑意，杜传志或许有最后要交代的重要信息，错过了可能就没有下一次了。
当天是周五，狱警将杜传志带到会面室，他看起来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鬓发有些斑白。
杜传志高举双手接受检查，随后款款坐下，放在桌上的双手还带着银色的手铐。
“这么厉害，你倒是空口就给自己定了死罪。”严聿衡拉来椅子坐着：“说说吧。”
“信冬怎么样了？”杜传志有些急切。
严聿衡微挑了下眉，杜传志果然是因为这件事乱了方寸。
“人在局里呢，你不是看过新闻了他跟这个案子脱不了关系。”
“有人要杀我儿子，你们把他抓起来干什么？！”杜传志有些坐立不安：“他什么都不知道的，要是菲林小姐不在那儿，今晚可能死的就是信冬了。”
“跟他没关系那就是跟你有关系了？”严聿衡问。
杜传志沉默了一阵，起了另一个话头：“这事说来话长，严警官，你应该认识何细魁吧？”
严聿衡目光忽然一沉，冲旁边的站着的狱警示意，对方点头，关上门出去了。
何细魁，晶海赌场的头目，家中行九，底下的人叫他九龙王，也叫九哥，这个人要是化成灰，他连他的魂都认识。
严聿衡面无表情道：“你跟何细魁是什么关系？”
杜传志摇摇头继续道：“有关系也没关系，十几年前的江安还是何细魁的天下，他是新安会的人，背后的势力庞杂，手下有好几家赌场和拍卖行，大大小小的生意无数，我与他只在孚山酒会见过一面，没有多余的往来。只记得，十三年前警署通过卧底行动一举查封晶海赌场，何细魁销声匿迹了很久，一夜之间查无此人。
后来没了他的势力阻挡，申龙集团的风头强盛覆盖了孚山以北的大部分产业，新安会的人很快就找上我，要我替他们做事，他们的手段想必你也有所耳闻，我当下没有商量的余地，只能答应了。后来申龙集团在他们的帮助下的确如日中天，我也就默认了跟他们合作，但比起何细魁我可能不算是好操控的人选，所以对内部情况不太知道。在入狱后我一直等着新安会的人来，却没有消息，料想他们应该是放弃我了，但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们会赶尽杀绝。
杜传志戴着手铐凑近，眼睛有些发红：“严警官，我已经走投无路了，我说的这些没有一句谎话，我求你一定要抓抓住他们，不然信冬一旦放出去就会有性命危险。”
严聿衡起身：“我知道了，你说的这些我会再核实的。”
杜传志见他准备起身离去，突然站起来。
“当年在孚山酒会站在何细魁旁边的人就是你，严警官吧。”杜传志有些期待的看着他：“我还记得何细魁死时的样子，据说他是跟一个赌鬼厮打在了一起，警察赶到现场发现死的人是个赌鬼，形状特别凄惨。本来只是抓人回去再审，但当时一个新上任警官追捕过程中当场枪杀了何细魁，自此晶海赌场案才真正了结，这位新警官也走马上任，步步高升。”
话说到这里就停了，他意有所指的看着对方。
“你恨他吧，给这种人做事就像一辈子的污点，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为什么你回龙城这么久，还有人紧咬着你不放，背后一直有一双眼睛的感觉怎么样？这是无论再怎么挣扎都改变不了的痕迹，你难道就不恨他们吗？”
严聿衡后来回到龙城后被紧追不舍，每天要处理各种流窜的野路子，不知道会突然出现在什么地方时间，这些事谁也不知道。
没想到杜传志居然这么清楚，好似这么多年他一直都掌握自己的动向一般，不觉让人后脊发凉。
严聿衡揪住杜传志的衣服：“你怎么知道这些。”
“因为我们本就是被迫绑在一条线上，过去是你，现在是我，你不记得了，我只好提醒你一下而已。”杜传志伏在桌前，笑得眼角垂陷：“严警官，你帮帮我，也是在帮你啊，新安会的人可不是那么容易摆脱的……”
严聿衡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的脸，目光忽然一沉。
一条船上的人？这句话隔了多年还没有人敢重新在他面前提及，就好像他奋力挣脱过的那些肮脏岁月不曾存在过一样，总有人乐此不疲的提醒他的过去，都如蛆附骨，让他瞬间坠落深渊。
“我永远不可能跟你是一种人。”他冷冷的一字一句道。”
“最讨厌别人威胁我，手段还这么卑劣。你放心，不光是你们杜家还有新安会我都会查的清清楚楚，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他慢慢抽回手，嘴角扯出笑意：“你这么了解我的背景，肯定知道我向来不惜命的。”
没有底牌也意味着没有底线，杜传志突然觉得他好像算错了最重要的一步，这场充满算计意味的谈判损失相当惨重。
他自以为只要刺痛对方，抓住了把柄就可以将局势把握在自己手中，在对方的雷区内肆意活动。
严聿衡比他想象的要更洒脱也更强硬，多年的锤炼使他早以剔除掉了顾虑，随时准备着回到原点，孤注一掷的让人隐隐胆颤。
这场游戏......的确有这么一个难缠的家伙加入了。
出了监区已经近夜，严聿衡给孟杰去了电话，得知搜证暂时还没有进展，对方的确训练有素，手法干净，几乎找不到什么破绽。这些他早以预料到，从杜传志口中得知的信息，才更值得推敲。
他们能得罪至此的人物，大概也只有新安会的势力了，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却也越来越接近他想要的真相。
“阿杰，现场检查结束尽快回局里看着杜信冬，我去找另一条线索，有情况我会再打过来。”
一挂电话，严聿衡几乎直撞在了车门上，他从副驾前的手套箱里翻出一小瓶药，干咽下去几颗白色药片，那脑袋几乎炸开的疼才隐隐到可以忍受的地步。
他吃力的换到驾驶座，开了瓶水浇在脸上，终于有了几分清醒。
他掏出手机摁了一连串号码，神情从未有过的冷峻：“在老街吗，有事找你。”
鸿兴商场一层，各种服装租赁店为主，看过去是挤挤挨挨两排，偶尔夹着几个照相馆，过道略窄，跟着韵律感十足的音乐绕道到最里面，就会看到最格格不入的一间铺子，是个缩小版的舞蹈教室。
门口用灯牌明晃晃写着拉丁，瑜伽，肚皮舞150/节，最底下附着联系方式，老板姓方，从玻璃门上张贴的教学照片来看，表情相当热情，且动作豪放洒脱，颇有专业气质。
“一二三四，动起来，李太太，右边手高一点，很好！”
年轻教练在练习镜前做了几遍示范，摁了录音机关闭按钮，拍了拍：“美女们，今天就到这里，可以收工了。”
“William哥，今天辛苦你了，晚上一起吃饭嘛。”
“对啊对啊，我们在翠花定好了位置。”
妇人们蜂拥上来，笑得花枝招展，趁机在男人健硕的胸肌上狠狠地摸了一把。
玻璃门响动了一下，柜台上的招财猫机械地说了一声“欢迎光临”。
“等等等一下，各位太太，我有客人来，不好意思啊。”男人正招架不住，听到这一声才终于得到脱身，飞快的赶到门口。
妇人们追赶不上，怨念的叹了口气，各自散了去收拾东西。
“来了。”男人狼狈的看了眼门口的人，终于松了口气：“真够及时的，不然今天赔大发了。”
严聿衡推门进来，环视了一圈，正要开口就被一阵尖锐的声音打断。
“哦呦！William，这位是谁啊？新来的教练吗，身材好好的呀！”陈太眼前一亮。
“哦，那个......陈太你们不是在翠华订好位子了吗，可别去晚了......”
男人拦住热情的妇人，连拉带哄得将几位太太们请了出去。
几分钟过后女人们散了，店里才稍显清净，店主人挂起了“停止营业”的牌子。
方威送走了“金主们”，才松了口气回到柜台，客客气气的给面前的人搬了把椅子过来，笑道：“严队长，你这次来又是什么要上刀山下油锅的事啊？”
严聿衡接了这份好意，坐了下来：“申龙集团的杜传志你知道吗。”
“知道啊，前几天看新闻不是被抓起来了嘛，这种大老板有几个手脚干净的，要不是你严队长这么死追着不放，早都卷钱逍遥快活去喽。”方威边感慨边倒了杯观音茶给他。
严聿衡没喝：“他向我提到了新安会的事情，和晶海赌场有关，你跟着何细魁那么久应该了解些内情吧。”
“不是吧大哥，不是答应我早就不提这些事了嘛，我也就跟着收收租，他们当我脑子不好的什么都不告诉我，你最懂得啦我就交了你一个朋友，靠夭还是个条子，能交代的都交代啦。”方威不情不愿地拨着桌上的杯子，一脸丧气。
“放心，不白问你的。”严聿衡从衬衣口袋里取出一叠现金，推了过去：“最近杜家的小儿子差点被杀了，我查了那人用的是狙击/□□，有可能是新安会的人在清盘，他们的目标可能不止杜家。
见方威有些有些触动，他装作不经意的补了句：“你说，百米外被一枪爆头是什么感觉。”
“砰”他屈指无声做出扣动扳机的动作，收回时轻轻吹了下。
“啊啊啊干什么干什么”方威脸色煞白的捂了下胸口，见严聿衡眼带笑意，才慢慢抚平恐惧，气得连翻白眼：“他们怎么又出现了？这帮疯狗咬起人来没完没了的，该不会也会追到我这里来吧......”
方威越想越不对，在原地踱步：“你说你当初干嘛回龙城呢，好不容易摆脱了那帮人，又非得再回来被牵扯进去！还......”
“还差点断了你的活路是吗？”
严聿衡冷冷的笑：“新安会到底为什么出现，你应该很清楚吧。”
“这......”
他再加了一叠现金：“加上刚才那些都是预付的，我只要消息，关于新安会的所有资料，尤其是跟何细魁相关的，越具体越好。”
男人的脸上立刻浮现出兴奋的神情，却渐渐收敛，缩回手闷声嘟囔了一句：“我这人惜命，花不起那短命钱！再说了......”
他开火点了支烟，明明灭灭，随口续上前面的话：“晶海赌场的这笔旧账你准备找谁呢？！我现在是唯一能帮你引出的那些人一条线，就算你被这帮疯狗咬了五年也无所谓，可我最近发现，你最近身边可多了一个女人，想想当年程辉的结局，还真是后怕。”
他跟着何细魁那两年几乎和程辉断绝了关系，几乎没有往来，偶尔从周围人口中得知他还活着就已经足够了，其他人并不知道他们的父子关系，时常嬉笑辱骂“贱辉”，他也毫无反应，直到他死在自己面前。
可怕？岂止，那真的一段噩梦一般的印记。若将这种结局和戚嘉建立起联系，他连想都不敢想，
严聿衡雕塑一样定格了许久，搭着衣服的右手握着杯子，小臂上的肌肉绷的紧紧的，气氛仿佛凝住了。
方威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识相的咽下了后边的话。
桌上的现金叠的整整齐齐，玻璃门再次传来响动，那人的背景已经消失在过道里了。
总部的监狱对犯人的时间规划相当合理，晚七点准时进行素质教育，一干穿着囚服的服刑人员自己搬着凳子坐在电视前，准时收看本地的新闻节目。
狱警在旁负责维持纪律，甚少有人发出声音或者做小动作，每个人都端端正正仿佛对新闻节目入迷至深。
杜传志擦了擦眼睛重新再位置上坐好，他原本有些困顿，但正好听到“申龙集团”的字音，被牵引着抬起头来，一晃而过的杜家别苑让他的心里一紧。
画面中戚嘉在雨中撑着伞，报道着最新发生的新闻：“……晚7点一刻，女星菲林在杜家别苑外的车库旁中枪身亡，死因正在调查当中，别苑主人杜信冬拒不配合，警方还在耐心协调，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造成这起惨案，我们还在等待……”
杜传志感觉眼前的人影越来越模糊，终于从凳子一侧翻倒下去。
“救……救命……”
局里的人将电话通知到位后，严聿衡正透着光查看弹片，听到杜传志的消息倒是一点也没有感到惊讶。
关于那颗在现场遗留的子弹，鉴查科给出了结果，还原起来应该是5.56*45mm的铜质外壳子弹，复合式弹心，初步可判定为M16狙击□□用子弹，与普通军用□□弹相比，精度更高杀伤力大，几乎是一击毙命。
而且这个杀手精准度极佳，垂直射击，手法干净利落，就像个有侦察素养的人。
“还真有狙击手，苍天哪龙城要翻天了，老陈估计又要大发脾气了。”孟杰拿过来翻了眼，情绪比严队外放的多。
“M16实际射程精度不超过650米，根据这个范围锁定再去搜查，持有这种枪械还手法超群的如果不是同行，应该是近期有入境，海关那边也要申请排查一下。”
严聿衡看着袋子似乎想到了什么，回拨了刚才那通电话。
“跟杜传志回复一下，我去见他。”
电话挂断，他唇角扬起一丝笑意，杜传志或许有最后要交代的重要信息，错过了可能就没有下一次了。
当天是周五，狱警将杜传志带到会面室，他看起来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鬓发有些斑白。
杜传志高举双手接受检查，随后款款坐下，放在桌上的双手还带着银色的手铐。
“这么厉害，你倒是空口就给自己定了死罪。”严聿衡拉来椅子坐着：“说说吧。”
“信冬怎么样了？”杜传志有些急切。
严聿衡微挑了下眉，杜传志果然是因为这件事乱了方寸。
“人在局里呢，你不是看过新闻了他跟这个案子脱不了关系。”
“有人要杀我儿子，你们把他抓起来干什么？！”杜传志有些坐立不安：“他什么都不知道的，要是菲林小姐不在那儿，今晚可能死的就是信冬了。”
“跟他没关系那就是跟你有关系了？”严聿衡问。
杜传志沉默了一阵，起了另一个话头：“这事说来话长，严警官，你应该认识何细魁吧？”
严聿衡目光忽然一沉，冲旁边的站着的狱警示意，对方点头，关上门出去了。
何细魁，晶海赌场的头目，家中行九，底下的人叫他九龙王，也叫九哥，这个人要是化成灰，他连他的魂都认识。
严聿衡面无表情道：“你跟何细魁是什么关系？”
杜传志摇摇头继续道：“有关系也没关系，十几年前的江安还是何细魁的天下，他是新安会的人，背后的势力庞杂，手下有好几家赌场和拍卖行，大大小小的生意无数，我与他只在孚山酒会见过一面，没有多余的往来。只记得，十三年前警署通过卧底行动一举查封晶海赌场，何细魁销声匿迹了很久，一夜之间查无此人。
后来没了他的势力阻挡，申龙集团的风头强盛覆盖了孚山以北的大部分产业，新安会的人很快就找上我，要我替他们做事，他们的手段想必你也有所耳闻，我当下没有商量的余地，只能答应了。后来申龙集团在他们的帮助下的确如日中天，我也就默认了跟他们合作，但比起何细魁我可能不算是好操控的人选，所以对内部情况不太知道。在入狱后我一直等着新安会的人来，却没有消息，料想他们应该是放弃我了，但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们会赶尽杀绝。
杜传志戴着手铐凑近，眼睛有些发红：“严警官，我已经走投无路了，我说的这些没有一句谎话，我求你一定要抓抓住他们，不然信冬一旦放出去就会有性命危险。”
严聿衡起身：“我知道了，你说的这些我会再核实的。”
杜传志见他准备起身离去，突然站起来。
“当年在孚山酒会站在何细魁旁边的人就是你，严警官吧。”杜传志有些期待的看着他：“我还记得何细魁死时的样子，据说他是跟一个赌鬼厮打在了一起，警察赶到现场发现死的人是个赌鬼，形状特别凄惨。本来只是抓人回去再审，但当时一个新上任警官追捕过程中当场枪杀了何细魁，自此晶海赌场案才真正了结，这位新警官也走马上任，步步高升。”
话说到这里就停了，他意有所指的看着对方。
“你恨他吧，给这种人做事就像一辈子的污点，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为什么你回龙城这么久，还有人紧咬着你不放，背后一直有一双眼睛的感觉怎么样？这是无论再怎么挣扎都改变不了的痕迹，你难道就不恨他们吗？”
严聿衡后来回到龙城后被紧追不舍，每天要处理各种流窜的野路子，不知道会突然出现在什么地方时间，这些事谁也不知道。
没想到杜传志居然这么清楚，好似这么多年他一直都掌握自己的动向一般，不觉让人后脊发凉。
严聿衡揪住杜传志的衣服：“你怎么知道这些。”
“因为我们本就是被迫绑在一条线上，过去是你，现在是我，你不记得了，我只好提醒你一下而已。”杜传志伏在桌前，笑得眼角垂陷：“严警官，你帮帮我，也是在帮你啊，新安会的人可不是那么容易摆脱的……”
严聿衡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的脸，目光忽然一沉。
一条船上的人？这句话隔了多年还没有人敢重新在他面前提及，就好像他奋力挣脱过的那些肮脏岁月不曾存在过一样，总有人乐此不疲的提醒他的过去，都如蛆附骨，让他瞬间坠落深渊。
“我永远不可能跟你是一种人。”他冷冷的一字一句道。”
“最讨厌别人威胁我，手段还这么卑劣。你放心，不光是你们杜家还有新安会我都会查的清清楚楚，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他慢慢抽回手，嘴角扯出笑意：“你这么了解我的背景，肯定知道我向来不惜命的。”
没有底牌也意味着没有底线，杜传志突然觉得他好像算错了最重要的一步，这场充满算计意味的谈判损失相当惨重。
他自以为只要刺痛对方，抓住了把柄就可以将局势把握在自己手中，在对方的雷区内肆意活动。
严聿衡比他想象的要更洒脱也更强硬，多年的锤炼使他早以剔除掉了顾虑，随时准备着回到原点，孤注一掷的让人隐隐胆颤。
这场游戏......的确有这么一个难缠的家伙加入了。
出了监区已经近夜，严聿衡给孟杰去了电话，得知搜证暂时还没有进展，对方的确训练有素，手法干净，几乎找不到什么破绽。这些他早以预料到，从杜传志口中得知的信息，才更值得推敲。
他们能得罪至此的人物，大概也只有新安会的势力了，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却也越来越接近他想要的真相。
“阿杰，现场检查结束尽快回局里看着杜信冬，我去找另一条线索，有情况我会再打过来。”
一挂电话，严聿衡几乎直撞在了车门上，他从副驾前的手套箱里翻出一小瓶药，干咽下去几颗白色药片，那脑袋几乎炸开的疼才隐隐到可以忍受的地步。
他吃力的换到驾驶座，开了瓶水浇在脸上，终于有了几分清醒。
他掏出手机摁了一连串号码，神情从未有过的冷峻：“在老街吗，有事找你。”
鸿兴商场一层，各种服装租赁店为主，看过去是挤挤挨挨两排，偶尔夹着几个照相馆，过道略窄，跟着韵律感十足的音乐绕道到最里面，就会看到最格格不入的一间铺子，是个缩小版的舞蹈教室。
门口用灯牌明晃晃写着拉丁，瑜伽，肚皮舞150/节，最底下附着联系方式，老板姓方，从玻璃门上张贴的教学照片来看，表情相当热情，且动作豪放洒脱，颇有专业气质。
“一二三四，动起来，李太太，右边手高一点，很好！”
年轻教练在练习镜前做了几遍示范，摁了录音机关闭按钮，拍了拍：“美女们，今天就到这里，可以收工了。”
“William哥，今天辛苦你了，晚上一起吃饭嘛。”
“对啊对啊，我们在翠花定好了位置。”
妇人们蜂拥上来，笑得花枝招展，趁机在男人健硕的胸肌上狠狠地摸了一把。
玻璃门响动了一下，柜台上的招财猫机械地说了一声“欢迎光临”。
“等等等一下，各位太太，我有客人来，不好意思啊。”男人正招架不住，听到这一声才终于得到脱身，飞快的赶到门口。
妇人们追赶不上，怨念的叹了口气，各自散了去收拾东西。
“来了。”男人狼狈的看了眼门口的人，终于松了口气：“真够及时的，不然今天赔大发了。”
严聿衡推门进来，环视了一圈，正要开口就被一阵尖锐的声音打断。
“哦呦！William，这位是谁啊？新来的教练吗，身材好好的呀！”陈太眼前一亮。
“哦，那个......陈太你们不是在翠华订好位子了吗，可别去晚了......”
男人拦住热情的妇人，连拉带哄得将几位太太们请了出去。
几分钟过后女人们散了，店里才稍显清净，店主人挂起了“停止营业”的牌子。
方威送走了“金主们”，才松了口气回到柜台，客客气气的给面前的人搬了把椅子过来，笑道：“严队长，你这次来又是什么要上刀山下油锅的事啊？”
严聿衡接了这份好意，坐了下来：“申龙集团的杜传志你知道吗。”
“知道啊，前几天看新闻不是被抓起来了嘛，这种大老板有几个手脚干净的，要不是你严队长这么死追着不放，早都卷钱逍遥快活去喽。”方威边感慨边倒了杯观音茶给他。
严聿衡没喝：“他向我提到了新安会的事情，和晶海赌场有关，你跟着何细魁那么久应该了解些内情吧。”
“不是吧大哥，不是答应我早就不提这些事了嘛，我也就跟着收收租，他们当我脑子不好的什么都不告诉我，你最懂得啦我就交了你一个朋友，靠夭还是个条子，能交代的都交代啦。”方威不情不愿地拨着桌上的杯子，一脸丧气。
“放心，不白问你的。”严聿衡从衬衣口袋里取出一叠现金，推了过去：“最近杜家的小儿子差点被杀了，我查了那人用的是狙击/□□，有可能是新安会的人在清盘，他们的目标可能不止杜家。
见方威有些有些触动，他装作不经意的补了句：“你说，百米外被一枪爆头是什么感觉。”
“砰”他屈指无声做出扣动扳机的动作，收回时轻轻吹了下。
“啊啊啊干什么干什么”方威脸色煞白的捂了下胸口，见严聿衡眼带笑意，才慢慢抚平恐惧，气得连翻白眼：“他们怎么又出现了？这帮疯狗咬起人来没完没了的，该不会也会追到我这里来吧......”
方威越想越不对，在原地踱步：“你说你当初干嘛回龙城呢，好不容易摆脱了那帮人，又非得再回来被牵扯进去！还......”
“还差点断了你的活路是吗？”
严聿衡冷冷的笑：“新安会到底为什么出现，你应该很清楚吧。”
“这......”
他再加了一叠现金：“加上刚才那些都是预付的，我只要消息，关于新安会的所有资料，尤其是跟何细魁相关的，越具体越好。”
男人的脸上立刻浮现出兴奋的神情，却渐渐收敛，缩回手闷声嘟囔了一句：“我这人惜命，花不起那短命钱！再说了......”
他开火点了支烟，明明灭灭，随口续上前面的话：“晶海赌场的这笔旧账你准备找谁呢？！我现在是唯一能帮你引出的那些人一条线，就算你被这帮疯狗咬了五年也无所谓，可我最近发现，你最近身边可多了一个女人，想想当年程辉的结局，还真是后怕。”
他跟着何细魁那两年几乎和程辉断绝了关系，几乎没有往来，偶尔从周围人口中得知他还活着就已经足够了，其他人并不知道他们的父子关系，时常嬉笑辱骂“贱辉”，他也毫无反应，直到他死在自己面前。
可怕？岂止，那真的一段噩梦一般的印记。若将这种结局和戚嘉建立起联系，他连想都不敢想，
严聿衡雕塑一样定格了许久，搭着衣服的右手握着杯子，小臂上的肌肉绷的紧紧的，气氛仿佛凝住了。
方威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识相的咽下了后边的话。
桌上的现金叠的整整齐齐，玻璃门再次传来响动，那人的背景已经消失在过道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