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越第二天清早就赶到了医院。

    踏入病房的时候,里面有些嘈杂,旁边站着来查房的医生和护士。

    “越越?”许是刚刚醒来,陈写月嗓音嘶哑,看到她时眼里很是惊讶,转头瞪了病床边的蒋父一眼。

    “陈姨。”林越将买好的早餐放在桌上,乖巧地立在一边。

    “你先别急,等医生检查完。”蒋父按着想要起身的妻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的医生。

    “目前一切指标正常,要保持心情舒畅,慢慢来,有什么事随时找护士联系我。”

    “谢谢医生!辛苦您了!”蒋父和林越连忙道谢。

    “不客气。”签完手里的资料,医生抬头看了两人一眼。

    “我姓翟,以后叫我翟医生就好。”

    与她视线对上,林越愣了半刻,总感觉在哪里见过她。

    女人的长相很引人注目,一身干练的白大褂,栗色的长发梳成了高马尾,细长的眼尾因为此时嘴角的笑容而微微上扬,一双美目顾盼生辉。

    恰好病房里的水用完了,林越提着水壶去了趟茶水间。

    将木塞塞进瓶口,女人提步要走,正撞上刚查完房的翟医生。

    “翟医生。”

    “别太担心,你妈妈没什么大问题。”

    翟医生正在打电话,捂住听筒笑着回应了她。

    “谢谢您。”

    知道她说的是陈姨,林越感激地笑了笑,侧身一步给她让了位置。

    ......

    病房门口放了束花,林越猜到应该是蒋易初来了。

    刚搭上门把手,里面交谈的声音让她一顿。

    “妈,我是...”

    “你解释什么呢?一个领导能被手底下的人钻空子,你觉得这很光荣?”

    “妈,我喂您吃早餐。”

    “滚。”陈写月看到儿子,觉得自己的伤口又开始疼了,狠狠瞪了他一眼,又转头看向蒋父,

    “你板着个脸做什么?别把对我的气撒孩子身上,是我太久没开车了,被你儿子气死了......”

    ......

    眼看着陈写月越来越激动,林越连忙开了门进来。

    “陈姨,我喂您吃早餐?”

    “嘿嘿好。”陈写月瞬间笑靥如花。

    许是真的饿了,她一口一口的吃的很快。

    陈写月其实心里有些慌,很了解林越,这孩子虽然看起来对人冷冷淡淡的,但其实心细如发,她不想让林越觉得自己在怪她,又怕自己做的不好起了反作用。

    看出陈姨有话要说,喂完最后一口粥,林越主动开口。

    “陈姨。”

    “你们爷俩出去。”陈写月打断她,转头命令。

    蒋父和蒋易初听话地出去了,随着房门合上的声音,病房里就只剩下了她们俩。

    “越越,不用觉得抱歉。”

    “是我执意想来找你的,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老爱往自己身上揽责任。”

    “我...”

    “我知道你爸妈的事情对你影响很深,但孩子,这都不是你的错。”

    那段刻意掩盖的记忆忽然被唤醒,林越搭在病床上的手有些发凉。

    她曾经也有幸福美满的家庭,父母对她很好。

    母亲苏玉荷是个极其温婉的人,大学毕业以后就在安芜市做一名初中老师。

    父亲林思成是个土生土长的燕城人,去安芜做生意时认识了她,两人恋爱三年便结婚生下了她。

    随着父亲生意蒸蒸日上在燕城有了自己的产业,母亲也转来了燕城教书。

    变故发生在她上高一的那一年。

    母亲被查出了乳腺癌。

    他们不缺钱,父亲带着她辗转各地寻医问诊,也不过只延长了她一年的寿命。

    因为她还在读书,两人都选择了瞒着她。

    林越作为苏玉荷的女儿,什么都不知道。

    她只记得在高二的某个早自习,班主任将她叫了出来,把电话递给她,听筒里传来父亲哽咽的声音,

    “越越,你妈妈快不行了。”

    她的妈妈明明就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不行了?

    没有小说里女儿奔去见母亲最后一面感人肺腑的场景,上帝没有给她这个幸运。

    等她赶到的时候,医生刚好将白布盖上。

    她已经不太能记得清当时发生什么了,她只记得后来她好像哭晕了,被父亲送了回去。

    她一边难过母亲的离开,一边痛恨父亲的隐瞒。

    从那以后,她与父亲之间,有了一道跨不过去的沟壑。

    她发了疯地努力读书,在拿到燕大录取通知书的那天,她满心欢喜地跑回家跟父亲分享她的喜悦。

    父亲笑看着她说,

    “越越以后可就是大人了哦,妈妈要是看到了,一定会很开心的。”

    她说,

    “爸爸,我考上大学了,以后不要瞒着我了好不好?”

    两人相拥着,那是林越第一次看到父亲落泪。

    后来父亲出门了,那晚雷雨交加,不知道是不是心灵感应的缘故,她心里很乱,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直到第二天早上父亲也没有回来。

    再直到......

    她接到了医院的电话。

    父亲因为醉酒开车撞上了电线杆,电线断裂加上车着火发生了爆炸。

    死无全尸。

    后来陈姨他们都赶过来了,还有很多父亲的朋友也都来了,所有人都在安慰她。

    林越一滴泪都没有流。

    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一场意外。

    只有她知道。

    这是父亲蓄谋已久的殉情。

    她看到了书桌上父亲留下的字条。

    “别哭,我的越越要永远快乐。”

    父亲这次,没有瞒着她。

    那年,她刚满十八岁。

    当律师带着完整的遗嘱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的心还是狠狠地被揪了一下。

    父亲将所有的产业卖出变现成钱留给了她。

    那些钱,可保她后半生衣食无忧。

    可这又如何呢?

    这世界上没有人会爱她了。

    思绪回来,耳边响起陈写月的声音,

    “陈姨心疼你,不是因为觉得你需要,是真心觉得你林越是个好孩子。”

    说着,她握住了她,温热的指腹在她手背上摩挲了下,她冰凉的手似乎暖和了些。

    这是陈写月第一次说这些。

    “我们都爱你,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人爱你。”

    林越怔了怔,垂下了眼睑,一滴泪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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