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沅一挥手,道:“把他们押上来。”

    被摁跪在地上的游击将军宋秉真、陪戎校尉杨富贵、执戟长以及其他几名士兵,被拖上了点将台。

    杨沅笑吟吟的,重新用上了蛰龙心法,声音悠远,传遍全场。

    与此同时,他摆了摆手,示意传令兵不必再传。

    “今日,本帅阅军,时寒将军和高敢将军早已得到本帅命令,今日集结于此受阅。

    高将军,没错吧?”

    “啊?是!杨帅所言,不错。”高敢愣了一下,连忙应声。

    杨沅道:“时寒将军和高敢将军练兵有方、军纪严明。

    今日一观军队威武之状,本帅就已心中有数了。

    我不信,时寒将军会不派人在辕门迎候。

    我不信,这军营之中,还有任何一人,不知道本帅走马上任,今日要来此巡阅。

    可是,本帅在辕门外,却被挡住了。”

    杨沅一指那陪戎校尉杨富贵:“本帅有百余扈从同来,有旌旗仪仗,有印信虎符,此人一概不理。

    叫他传讯,置若罔闻,按军律,当诛!”

    杨沅向杨寿看了一眼,杨寿登时会意。

    他一个箭步冲上去,大铁锤“噗”地一声,就像敲中了一颗烂西瓜,红的白的涂满一地。

    杨富贵甚至来不及露出惊恐之色,脑袋就已破破烂烂了。

    整个校场一片哗然。

    有些士兵惊恐忘形之下,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旋即又察觉不妥,急忙又跪下。

    杨沅不理这些骚动,一指宋游击,继续道:“此人,奉命迎接本帅,却藏于暗处,怂恿辕门守军,为难本帅。

    直至双方刀兵相见,方才赶来阻止,其心可诛。按军律,当诛!”

    游击将军宋秉真早就二目圆睁,惊的魂儿都要飞了。

    他努力想要挣扎,却被死死摁在地上。

    他想高声乞饶,嘴里塞了破布,咿咿唔唔说不出话来。

    杨寿把还没沾血的另一口锤举了起来,“呜~”地一声,又是一锤砸下。

    “卟嗵!”

    垂死之际,爆发出全身气力,勃然站起的宋游击,在脑袋稀烂之后,“卟嗵”一声又摔了下去。

    时寒惊得两眼发直。

    将既受命,总专征柄,不从令者,必杀之!

    这是军队特质形成的特权,不必逐层上报,天子勾决。

    可……又有谁敢轻易诛杀大将。

    杨沅他敢!

    杨沅又把手随意地一扫,淡然道:“本帅旌旗已展、卤簿已摆,帅印已亮,虎符以示,他们仍敢向本帅递刀。

    犯军律,当诛之!”

    杨沅的几名侍卫同时拔刀向前,动作一致地扬刀、挥刀!

    “噗、噗、噗……”

    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又是几颗人头落地。

    鲜血汩汩,在台上流淌开去,蔓延到了时寒膝下,染红了他的战袍。

    时寒脸色惨白,一动不动。

    梵清有些不忍地别过了头去,双手合什,轻轻念了一声佛号。

    刀妃妃却张大了眼睛,惊奇地看着杨沅。

    哇!这才像个大将军样子,和我表哥一样霸气!

    她那霸气表哥定定地看着杨沅,那眼神儿都快拉丝……,都快变成小迷弟模样了。

    杨沅上前两步,踩着那满地的血,毫不在意。

    “本帅,新来的,百战老军们,对我这便宜大帅心怀轻鄙,那再正常不过。”

    杨沅就像说家常,并未如何提气扬声,却满场皆闻。

    “不服气本帅,很正常啊,换作是我,我也不服。”

    “不服没关系,慢慢看嘛,看看你们这位大帅,有没有那个本事做你们的大将军。

    如果没有那个本事,那我就是个屁,谁放在眼里?

    如果有那个本事,能带着你们建功立业,那就是好大帅,理应服从。对不对?”

    血沾在脚底,有些黏,杨沅却步伐轻快,来来回回地跨着步子,踩下一地的血脚印。

    “现在不清楚我杨某人的手段,那怎么办?阳奉阴违呗。”

    “公开抗命,甚至想让我这个大帅难堪,那就太蠢了。”

    杨沅语气一厉,沉声喝道:“你有什么资本挑衅我,还以为我会顾全大局,故示宽宏地隐忍?”

    时寒脸上火辣辣的。

    杨沅一句都没提他,但每一句都是在骂他,骂的他无地自容。

    杨沅冷笑一声,道:“我这人,心眼儿小的很!”

    “咱们当兵的,是骡子是马,得拉到战场上试试。

    这川峡,未必马上就有战争,让我杨某人一展本领。

    不过,灵壁之战,是本帅指挥的。

    那一战,我宋军大捷!

    那一战,死掉的就有十万。”

    杨沅扫了校场下一眼,淡淡地问道:“这里,有没有一万人呐?”

    全场静默,唯有大旗猎猎。

    杨沅道:“就不谈这些,光论岁数,本帅还年轻。

    本帅这么年轻,就算是熬资历,耗也能耗死你,你拿什么跟我斗?”

    这句话的指向性太强,简直就是揪着时寒的脖领子“啪啪”打脸。

    时寒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他没想到杨沅这么刚!

    他错了,利州众文武都错了。

    是谁想出这么个蠢主意的来着?

    我怎么就会脑袋发晕,居然接受了。我还想小小地为难他一下,现在简直是被人鞋底子踩着脸,反复地磨擦呀。

    高敢此时也终于听明白了,他的脑袋一动不动,眼珠子倾尽全力地乜向一旁,想看看时寒的脸色。

    可惜,不扭头看不清。

    杨沅忽然提高了声音,厉声道:“想挑衅本帅,也不是不可以。

    除非,你下定决心造反!

    只要你没这个胆量,我叫你趴着,你就给我趴着。我叫你给我盘着,你就给我盘着。

    否则,本帅皇命在手,就杀你的头!

    言尽于此,勿谓言之不预也。”

    杨沅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铿锵有力地喝道:“全体,起!”

    “嚓!”

    所有人同时起身,衣料磨擦声都汇成了一股气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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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沅漫声道:“时寒、高敢,随本帅阅军。全军背诵……”

    “十七禁令、五十四斩!”

    杨沅大步下台,早有随从将全副鞍鞯的一匹雄骏黑马牵至。

    杨沅翻身上马,高敢扯着有些恍惚的时寒也匆匆赶过来。

    时寒爬上马背上,动作迟钝的,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将既受命,总专征柄,犒师於野,毕而下令。

    不从令者,律必杀之。闻鼓不进,闻金不止……”

    骑卒上马,步卒肃立,数千将士,同诵军令。

    杨沅一磕马腹,轻抖缰绳,一马向前,在军阵前缓缓走过。

    身后时寒和高敢并骑伴行,拉开一马之距。

    军阵不动如山,军律背诵之声如排山倒海。

    杨沅战马行处,一个个统兵官便垂下头去,胸中原先那点傲气已荡然无存。

    杨沅说的对,有没有胆子造反?

    如果没有,你拿什么跟他斗?

    再抽一次“生死签”,再来一次“兵谏太尉府?”

    那么朝廷就算再想息事宁人,只怕也不能忍了。

    “主将所用,倔强难治,此谓横军,如是者斩……”

    台上,一时间只剩下杨连高、刀妃妃和梵清三人。

    杨连高看的心潮起伏。

    大丈夫当如是也!

    他决定了,等他成为大理皇帝,他也要搞这么一次阅军,他要比杨沅更威风!

    ……

    回城的时候,是时寒和高敢率三百虎贲,亲自护送回来的。

    杨连高和刀妃妃、梵清因此落在了后面。

    梵清一路都闷闷不乐。

    杨沅这个大魔头,她本来是想以无上佛法度化的呀。

    可现在,她却成了杨沅的保镖。

    她要保证杨沅的安全,可这杨沅却嗜杀成性,就因为一点小小的冲撞,他就杀人,

    而且冒犯他的,一个都没放过。

    这么凶残的一个大魔头,她为了吴家和伏虎寺,还要竭尽全力地保护,这不是助纣为虐吗?

    难道我就没办法感化他了么?

    刀妃妃却还处在激动之中,兴奋的浑身发抖。

    做为一族之长的女儿,她很明白无威不立的道理。

    只是,在大理,她根本无法看到这样的一幕。

    直到现在,还激动的她两颊绯红。

    杨连高看了表妹一眼,却不知道在自己面前一向甜美、可爱的表妹,内心竟是如此的狂野。

    他以为表妹是因为杨沅的手段有些不满和不忍,所以才涨红了脸颊。

    这可不行,如果表妹因此恶了杨沅,以后言语不慎,顶撞了杨沅,那可怎么办。

    杨连高便轻咳一声,解释道:“妃妃,人无信不立世,人无威不立权。心不可恶,善犹不可过度!

    杨抚帅今日,虽是因为小小的顶撞而斩杀多人,实则却是莫大的功德,会救下无数的人命,你明白吗?”

    梵清听了,却是柳眉一剔。

    杀人反而是功德,这是什么道理。

    梵清忍不住,便反驳道:“杀人也可以如此矫饰的么?”

    杨连高睨了她一眼,看来这小尼姑虽被杨帅征服了身子,可这心还没有被征服呀。

    可不管如何,既然她是杨沅的女人,便不是他能得罪的。

    杨连高便笑道:“小师太武功卓绝,可是在校场上,如果让你一人敌对一都之兵,可战否?”

    方才在高台上看杨沅阅兵时,听杨连高向表妹解说,她也清楚一都是多少兵了。

    那么打不过也再正常不过,梵清便道:“如果是在校场上,辗转腾挪全然没了用处,贫尼打不过。”

    杨连高又道:“可是,若这一都之兵,贪生怕死,畏战不前,平时疏于训练,举枪挺刺三五下便气喘如牛、动作迟缓呢?”

    梵清又想了想,便挺起胸膛:“那……贫尼打的过!”

    杨连高道:“杨帅今日不斩那七八个冒犯的将士,来日敌人大军压境,大宋官兵,便是这般模样了。

    到那时,师太可知,要死多少官兵、多少百姓?”

    军无法不立,法无严不威。师太慈悲为怀,自然不懂慈不掌兵的道理,倒也怪不得师太。”

    梵清一下子陷入了沉思。

    “不显金刚之怒,怎见菩萨慈悲?难道,便是这样的意思吗?”

    “悟”这件事,通了就是通了;不通就是不通。

    梵清好像是悟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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