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五百名铁鹞子,两百驼泼喜兵,两千名步拔子……

    他们的速度由缓至急,渐渐形成一支钢铁洪流,浩浩荡荡地向前冲来,大地都在为之震荡。

    两千名步拔子也骑着马。

    不过他们不是骑兵,只是需要借助马力迅速抵达战场。

    除了利用地形提前安排在险要位置上,重步兵也是要通过马匹进行转移的。

    此时的铁鹞子、泼喜兵和步拔子,全都披上了重甲。

    冲在最前面的一千五百名铁鹞子,都是由党项羌贵族豪酋子弟和亲信组成。

    他们骑良马,着重甲,刺斫不入,用钩索把人绞联在马鞍上,虽死也不会坠地。

    一波箭雨迎面射去,落在铁鹞子的重甲上,纷纷弹飞于地,没有产生丝毫效果。

    疯魔兵不疯魔了,玩了命似的向两翼逃去。

    迎面的西夏铁骑没有勒缰停马,他们保持着齐头并进的速度,继续向前,一路横趟。

    他们的使命就是冲击宋军阵营,打乱宋军阵形,为后续部队的介入,创造有利条件。

    一些来不及逃开的宋军战士,被西夏重骑踹了个人仰马翻。

    西夏重骑兵甚至不需要用那鸡卵粗的长杆大枪去刺杀,马蹄过处,就能把这些宋军将士踏成肉泥。

    紧跟在铁鹞子后面,便是明显高了一大头的双峰骆驼。

    骆驼上的射手,利用精巧的小型扭力抛石机,将一块块拳头大的石头,像暴雨一般抛出去,中者立时头破血流。

    再后面的步拔子还没有抵达既定作战区域,只是紧紧地跟在骆驼兵的后面向前突进。

    再后面,一个个西夏军司的骑兵队伍,就像参加开幕式似的,随着前队的离开,拉开一定距离后,就轻驰着骏马跟在后面。

    后阵的各军司骑兵还没有整合完成,乱烘烘的。

    拓跋厚不敢等到所有部队完成集结,排好阵形。

    因为随着从前方战场抽离的军队越来越多,宋军主帅不可能没有察觉。

    他不能等到宋军做出应变策略,再驱动军队前进。

    三大王牌军队的打造,已经达到了西夏国力的上限,虽然吃掉宋国十万大军的诱惑很大,他也不想一战就把西夏王牌军消耗个干净。

    泼喜兵通过石弹雨的抛射对宋军远程攻击,形成压制。

    铁鹞子倚仗快马重铠,把宋军阵形冲个七零八落,破坏宋军协同作战能力。

    重步兵随之下马,向两翼扩大战果。

    轻骑兵以弓刀骑射跟进,一路进行剿杀。

    这是拓跋厚的决战策略,他不知道此时此刻,宋军还能有什么战术战法亦或武器能够破坏他的计划。

    这是堂堂正正的实力碾压,唯有用更强的实力来对冲,根本没有取巧的办法。

    继密集的石雨之后,西夏重骑趟过之处,便有寸草不生之感。

    无论敌我的人马尸体,全都践踏成泥了,大地已经变成了黑红色。

    宋军根本无法抵抗这样的钢铁洪流,他们避开正面冲锋的铁鹞子,逃向左右两翼。

    但铁鹞子和泼喜兵后面,一个个强壮如山的步拔子冲了过来。

    当他们从马背上滑下来的时候,带人带甲都发出铿地一声,让那地皮都为之一颤。

    然后,他们就举起铁槌、狼牙棒等钝器,迈着并不快捷的步伐,向着逃向两翼进行袭扰作战的宋军走了过去。

    钢铁洪流的冲击是有效果的。

    迎面碰上的宋军,哪怕排成密集的枪阵,在先遭石弹密集雨打击,再遭重骑兵冲撞横趟之后,都会完全失去战斗能力,被后续追杀上来的轻骑兵轻易夺去生命。

    “行了,突进去了!”

    远远的,箭楼之上,拓跋厚兴奋地一拍箭楼的横栏。

    西夏铁鹞子像一口锋利无比的尖刀,而后边的轻骑兵则如渐渐变宽的刀刃。

    在前边撕开缺口之后,就像是切开了坚韧的牛皮,后续的突入简直是势如破竹。

    迎面之敌,在冲击的呐喊声中,很快就看不出人样儿来了。

    杨沅紧紧抓着箭楼的扶栏,眼看着西夏铁骑突入造成的杀戮,双手扣得紧紧的。

    反倒是明白了他的作战计划的刘锜,神色冷峻,眼皮都不眨。

    慈不掌兵于他而言,不是一个道理,而是一种本能。

    战阵之上,他要算计的,就是在绝对冷静的前提下,去选择收益最大的结果。

    该“兑掉”的棋子,他会毫不犹豫地填上去。

    这才是战场之上真正的大慈悲,否则死掉的只会更多。

    而在这种心性意志的锤炼上,杨沅显然比这位百战老将还要逊色很多。

    “行了,行了,可以了,他们到了!”

    眼看着西夏的铁鹞子重骑兵已经冲到了地雷埋布区,后面已经有三分之一的西夏兵在切割宋军的同时,以贯穿的攻势杀进来,还在滚滚向前。

    杨沅握紧了拳头,重重一拳砸在了围栏之上。

    “轰!轰轰!”

    一颗颗地雷爆炸了。

    爆炸瞬间,沙石飞迸,硝烟弥漫。

    这地雷比手雷的威力更大,爆炸的效果也更好。

    眼看着一个全身披甲的铁鹞子从一团硝烟中飞了起来,连人带马弹向天空。

    紧跟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冲在最前面的约四百骑铁鹞子,顷刻间便被炸的七零八落。

    后面一千余铁鹞子,被前方剧烈的爆炸和浓烟吓到了。

    马上的骑士已经控制不了胯下的战马,那些战马惊恐地嘶叫着,本能地转了方向,向两翼扑去。

    “嗵!嗵嗵、嗵……”

    两翼的宋军突然匍匐在地,一架架虎蹲炮暴露出来,咆哮着喷吐着火舌。

    激射的扇形弹丸,劈头盖脸地激射过去,洞穿了铠甲、洞穿了肉体,人仰马翻,重重翻倒时,仿佛一座肉山。

    剩下的铁鹞子,惊恐地再度转向,向后阵冲去,迎着他们疾冲而来的轻骑兵。

    ……

    随着洪水一般涌入的西夏轻骑,宋军步兵被迫一再向两翼退却。

    那架势,就像是被洪水冲溃的河堤,缺口不断扩大。

    但西夏轻骑也没有停马与之作战,他们后续还有源源不断的骑兵杀入。

    他们不能停下,一旦阻滞了这洪流的前进,他们的优势就会变成劣势。

    但是,在地雷爆炸的一瞬间,那震天的巨响,就像是一道命令。

    一些宋军在迅速后撤,一些宋军在迅速前进。

    交错之间,后撤者是手持近战武器的士兵,前进者是原本一直被死死护在后面的火器兵、弓弩兵。

    火铳向着铁罐头似的步拔子射去。

    那些刀斫不入、箭射不穿的铁罐头,在铿铿铿的沉闷响声之后,铁甲上就会出现一个手指粗细的弹孔,然后鲜血就从那弹孔飙射出来。

    那只铁罐头就会缓缓栽倒,铿地一声砸在雪地上,哪怕里边的人还没有死,也爬不起来了。

    泼喜兵就像坦克似的,他们一路向前,双峰骆驼迈动着一双大长腿。

    马上的扭力抛石机还有坐在上面的西夏战士颠簸摇晃着,仿佛下一刻就要跌下来似的。

    坦克是一往无前的,他们于左右两翼并没有足够的自保能力。

    于是,步兵炸坦克的一幕也就随之出现了。

    手持抛石袋的宋军士兵跑到足够近的距离,才把引燃的手雷抛出去,落在一匹匹骆驼中间。

    然后,它就发生了剧烈的爆炸。

    虽然手雷爆炸产生的杀伤力很难杀死这些骆驼。

    但是被铁钉、铁片炸的遍体鳞伤的骆驼,再吃爆炸声一吓,它们就疯狂起来。

    它们嘶吼,奔跑、跳跃,撕咬其他骆驼背上的战士,亦或冲撞同类,纠缠成一团。

    后续的轻骑兵因此无法继续保持向前冲锋的态势了。

    前军已被迫停止前进,后续的骑兵还在保持着同样的速度向前驰骋。

    于是,荒原之上,难得一见地出现了“高速公路大塞车”。

    拥挤在一起进退不得的骑兵们,横七竖八地交错拥挤在一起,很多西夏兵就连下马都成了奢望。

    爆炸声,呐喊声,马嘶声、怒吼声中,被“拍向两岸的”宋军狠狠地撞击回来。

    他们挺起一杆杆长矛,对着一个个活生生的靶子,展开了大屠杀。

    利用缴获的战马临时拼凑出来的一支数千人的骑兵,一支隐于杨沅的中军缄默不动。

    此时,它像一口弯刀似的切向西夏骑兵洪流的入口。

    而已然得到消息的时寒兵团、郭棣兵团,则从两翼像两枝锋利的箭矢似的,射向西夏军的中军营地。

    在宽广的雪原上,一番鏖战之中,西夏军的中军大营就在两翼宋军的猛扑下,火器爆炸声对马匹的惊吓中,开始了慌乱的撤退。

    中军大旗一动,人心就完了。

    各个军司的牧民家庭征募的士兵,打顺风仗凶悍无比。

    可是遇到这样的场合,各军司有各军司的想法,军司之下各部落有各部落的想法,各部落中每一帐又有每一帐的想法,大溃逃便不可避免地出现了。

    “擂鼓、吹号、冲锋!”

    刘锜大喝!

    箭楼上,令旗连变,十万宋军裹挟着五六个军司的西夏兵,就像是河水发出了倒流,滚滚倒涌而去。

    拓跋黑衣护着拔跋厚逃跑的时候,心里还有一种做梦般的感觉。

    明明在半个时辰以前,他们还保持着碾压的攻势,怎么突然间就兵败如山倒了?

    方圆五里的贸易大集,根本没有受到战争的影响。

    只是由于正在打仗的缘故,今天的客人少了许多。

    不过,商贾们和窑姐儿们都很开心。

    因为今天这一仗打完,那些士兵们就能带着从宋军尸体上翻找搜刮来的钱财,来到集市上慷慨地进行交易。

    一些商家已经在盘算着,今晚点一堆篝火,宁可浪费些柴禾,学着宋国的城市,来一个草原夜市。

    这时候,一些眼尖的商人,便看到他们慷慨的客人已经回来了。

    那些客户策马扬鞭,你追我赶的,简直都要迫不及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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