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瓦伦丁,今年岁,也是我来到泰拉世界的第三个年头。

    一个全新的面孔,全新的身份,全新的社交网络,以及……跟前世一模一样的病痛。切尔诺伯格的夜晚并不安静,即便睡在郊区的别墅里我仍然需要带着耳塞入睡。对一个神经衰弱的人来说,哪怕是蟋蟀的轻鸣声都会让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瞪着已经酸痛疲惫的眼睛盯着敷上一层深蓝色颜料的天花板发呆。哪怕是后来那个闪耀着圣光的女孩儿一路蹦蹦跳跳地闯进了我的生活,她那足以抚慰最混乱的心灵的笑容都无法让我安心入睡。

    最后,我只能躺在床上,放飞思绪借着虚无缥缈的幻想来让我睡着。在那些关于拉斐尔和邢一凰的令人难以启齿的幻想中,最后在我闭上眼睛短暂离开人世的东西,是我压抑在心底已久的,曾经不敢面对现在却莫名其妙想要知道答案的一个问题。

    那是在巴特摩尔战役结束后的当晚,我第一次主动将这个问题从心底的泥潭中捞了出来,看着它,想着自己。

    我成长了多少?

    或者,我真的向前踏出脚步了吗?

    岁,这是我的生理年龄,无论是前世还是现世,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但是只有我自己清楚……

    也许她们也清楚,我的心理年龄,跟这个生理年龄的差距有多大。

    也许该把前面的改成?

    虽然这听起来很可笑,但我确实是一个未成年人,心理上的未成年人。

    过去发生的那些事让我把自己的脑袋埋进了沙子里,变得寡言少语,学会用面具来伪装自己。那段时间我说的话并不少,但里面能有多少真话呢?不过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变得更像正常人罢了。高中三年,还有未完成的大学学业,我有很多朋友,也是一个朋友都没有。

    不敢面对现实带来的不仅仅是社交上的问题,更严重的还有自己的心理和思想。它们似乎被我一起埋进了沙子里,直到不久前,切尔诺伯格被攻陷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有多幼稚。

    我才明白了,自己肩上扛起来的责任感,完全不符合我的年龄。甚至,我都不知道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

    过去的都过去了,如果我还沉浸在其中不愿意醒来的话,等待着我的只有再一次的死亡,以及在死亡之前难以忍受的悔恨。

    就像我之前所说的,这个世界在逼着人去改变,不改变的都死了。

    垒起的高墙再一次被打开,我拿着那些砖头,一点一点的铺着前进的道路。一开始,我还没感觉到什么不对,但是后来在龙门的生活中,我惊讶的发现,自己铺的路似乎偏离了正常路线。

    或者说,这条路,还有我心中的目标有些不太正常。

    过去的那些破事没有把我打成一个怨天尤人的家伙,只是让我变得懦弱,却无比渴望一个没有战争没有欺压的和平世界。身为暴力的受害者,我比任何人都明白那种无助感,也比任何人都希望这个世界没有像我一样的人。

    在所有人的梦想都在慢慢朝着金钱幸福那种单纯为了自己与家人的美好而延伸的时候,我的梦想确极为符合自己的心理年龄——希望世界和平。

    这不是玩笑,也不好笑,这是真的。

    哦……

    这个梦想的描述可以改一下。“和平”不过是一个形容词而已,世界和平也是如此。那么我想象中的那个和平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呢?

    比“世界和平”这个单纯的愿望更难实现。

    当然,也有方法会实现得更简单。

    她们的出现填补了我内心的空洞,源石技艺和角徵羽让我看到了在这个世界实现梦想的希望。我现在铺的路,已经不由自主的朝着那个畸形的梦想前进了,哪怕我明白那个“和平”是有多么的疯狂,我的手仍然在不断地压下路砖,只不过速度越来越慢。

    我曾思考过要不要修改,现在自己还有改正的机会。

    但是……

    在看到眼前的这一切时,我觉得,没有必要。

    我比任何人都明白被欺凌的痛苦,也比任何人都渴望一个乌托邦的社会。一个只是没有战争,所有人都彬彬有礼内心高尚的和平世界是算不上乌托邦的。人之所以被称为人,就因为他们拥有着世界上最丰富的的感情,不仅高尚,而且肮脏。哪怕屹立在最热烈的阳光之下,这个世界都会有影子存在,即便是太阳直射,它也照不亮被盖住的阴影。

    我希望这个世界没有黑暗。

    一丁点都没有。

    ————————畸形的愿望————————

    “今天的街道上好安静啊。”

    瓦伦丁环顾四周,眉头缓缓皱起,心中溅起浅浅的不安的波纹。

    “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

    贫民窟的某处,罗德岛的Long-小队正在执行任务的途中,他们带着罗德岛的身份识别码,换上了干练的服装,警觉地走在路边。只不过相对于其他正在跟失控的牧群拼命的小队,这支队伍着实有些悠闲了些,看起来更像是一支逃避任务跑到一处无人之地摸鱼的罗德岛干员。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瓦伦丁一行人接到的任务是处理贫民窟中落单的或是小型整合运动队伍,那些正在往出口逃窜的整合运动虽然分散但是跟河流一样连绵不绝,其中更是夹杂着一些非整合成员,瓦伦丁一行人根本无法插手,只能任由他们离开,毕竟其他九支队伍都在贫民窟外。也许有的队伍已经到达了贫民窟,但瓦伦丁也不知道他们在哪,就更不可能一起合作去怼这些已经毫无斗志的感染者们。

    所以,Long-小队的各位就只能勉为其难的进入到摸鱼阶段,绕着远离大部队的贫民窟进行搜索,也许能碰见几个漏网之鱼。

    但是根据现在瓦伦丁观察到的景象来看,也许他们连漏网之鱼都抓不到了。这是一条贫民窟里再普通不过的街道,因为整合运动入侵的缘故空无一人,路边的店铺也都大门紧闭,窗户都钉上了木板,也有的橱窗玻璃已经碎了一地,他们能清楚的看到里面干净得跟支付宝账户一样的货架。

    对于进入战争状态的龙门来说,这一切都很正常。而让瓦伦丁感到不对劲的是,这片区域太安静了。

    安静到他除了风声之外什么都听不见。

    “不止是人,连活物的声音都听不见。”

    暗锁的长耳朵晃了晃,声音被她压得很低,似乎是被周围安静的环境影响到了一样。作为一个曾是窃贼的卡特斯人,暗锁的听力异于常人,这双大耳朵也曾在过去多次帮她逃脱近卫局干员的魔掌。但在今天,这位听力绝佳的兔子小姐,第一次怀疑起了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问题了。

    “真是奇怪,这片贫民窟就像是另一个世界一样,我们刚刚走过的那条路就是两个世界的分界线。”

    瓦伦丁想起了他曾经看过的小说中关于里世界的描写。每年都有那么一两个奇怪的夜晚,活在另一个世界的小镇会苏醒过来,只有那些知晓特殊方法的人才能进入这个里世界的小镇。当然我们的主角也因为自己不知道是好是坏的运气进入到了这个世界,开始了一段神秘惊奇的冒险故事。

    但是作为一个脑子里有了个人工智能还是个穿越者的人,瓦伦丁认为自己不太可能在泰拉世界又开始一段神秘的旅程。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

    暗锁戳了戳自己肩膀上的黑猫,却被对方轻轻地打了一爪子。从那个小型据点出来后夜烟就变成了猫形蜷缩成一个毛球停在暗锁的肩膀上进入了休息状态,一路上都没说话。如果她已经睡着了话暗锁是不会去打扰这位懒惰的菲林小姐的,但是她的长耳朵却一点呼噜声都没听见,这只能说明夜烟仍然醒着。

    “身为兔子的你都听不到声音,我还能听到什么?”

    夜烟抬起了自己的小脑袋打了个哈欠,露出了自己尖细的牙齿。她抬起爪子压住快要掉下去的女巫帽,从暗锁的肩头跃向了邢一凰的脑袋,动作轻快得像是传说中的精灵。

    暗锁还是个小姑娘,肩膀太小不适合休息,头顶还有两只长长的耳朵也不行,瓦伦丁就更不用说了,那两只角就跟叉子似的,一看就不舒服。这三个人中就只有邢一凰的头顶适合猫型夜烟休息,她还能把尾巴缠在脑侧的龙角上。因为矿石病而少了一个龙角的邢一凰看起来比陈还要难以接近,但是她的朋友都明白,这个女孩不过是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感而已。() ()

    简单来说就是有些面瘫。

    对于夜烟的行为邢一凰没有什么反应,她已经把这只喜欢摸鱼的猫当成朋友来看待了。对于朋友,邢一凰总是有着比常人高出很多的耐心,要不然在切尔诺伯格时她就会跟那个没事就喜欢吃自己豆腐的天使干架。

    说来也奇怪,作为一个女人,自己跟关系清白的一男一女一起同居,那个男人每天乖的跟小姑娘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躲在房间里自娱自乐,那个女人倒是时不时地来调戏自己……

    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不过,这里确实有些不对劲。”

    夜烟趴在邢一凰的头顶,将自己的尾巴缠在她的龙角上,瞪着金色的瞳孔看向贫民窟的某个方向。阳光之下,细长如剑的猫瞳没有像往常一样藏在阴暗之中,而是盯着贫民窟的建筑,毫不掩饰其中的警觉。

    “有奇怪的东西在贫民窟里活动。”

    虽然身为猫型,但夜烟还能正常的跟其他人交流,这让瓦伦丁很好奇她的身体构造。因此在执行任务之前他还很友好的提醒了夜烟一句未来不要在罗德岛基地这么搞,会被抓去做实验的。

    就跟他所预料的一样,这名女巫在听到警告之后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只是甩了甩尾巴道了句谢就继续收拾东西了,完全没有把瓦伦丁的忠告当回事。

    他现在都有些好奇蝙蝠碰见猫会是什么样的发展了。

    “奇怪的东西?”

    瓦伦丁搜刮着自己脑海里的知识,想找到一个对女巫来说都能是奇怪的东西出来,但他却什么都想不到。

    “你是说那个?”

    队伍中一直在沉默的邢一凰开口了,同时停下脚步,将视线抬高。瓦伦丁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看到了一团在贫民窟楼顶上方极速行动的黑色影子,一闪而逝。

    “那是什么?”

    他可不记得整合运动中会有如此高机动的黑色士兵存在。如果弑君者穿着一身黑衣在贫民窟中行动倒还解释得通,但是……

    瓦伦丁算了一下时间。

    现在应该是弑君者与凯尔希开战的时候了,整合运动逃窜的大部队一直被红所侵扰,弑君者为了保持住部队的秩序跟红打了起来,最后被凯尔希一招毙敌,成为了Montr的垫脚石。

    说起来这只源石龙身高足有九米,有三层楼那么高,它是怎么藏在一个只有一米六二的老猞猁脊椎里的……

    只能说凯尔希不愧是凯尔希,浑身上下都是谜题,除了一个被广大博士所知的蓝色之外。

    一瞬间,瓦伦丁觉得自己脊背一凉,心中惊诧万分,冷汗直流,就好像突然被某种残暴至极的大型食肉动物盯上了一样。但是很快这种惊恐的感觉就消失了,只给他留下了一后背的汗水。

    “不清楚。”

    邢一凰收回了视线,声音平淡似水。但是跟她声音完全不同的是,这位身经百战的猎人在此刻绷紧了神经,攥紧双拳。

    雪原的艰苦生活让给了她一副强劲的体魄,也让她拥有了极为精准的危机意识。刚刚一瞬间瓦伦丁所感受到的危险并不只是他一个人的感觉,Long-小队的所有人都体会到了那种如芒在背的危险,仿佛自己的生命已经变成了一根细细的绳子,下一秒就会断掉一般。

    虽然那种威压存在的时间不到一秒,但这也让瓦伦丁等人将警戒值拉到最满。

    作为四人中战斗力顶点,邢一凰比其他三人更明白盯着自己的是什么,而且绝对跟刚刚她看到的黑影有关。那团黑影的移动速度快到她的眼睛都看不清,而这种危机感则是让她再一次回归到了那片白茫茫的雪原,看到了屹立在瘦小的自己面前不远处的狼群。

    那是她第一次直面死亡,也是记忆中最深的一次。而现在,那种感觉又出现了。

    哪怕只有一瞬。

    “这里很危险,我不清楚潜藏在黑暗中的那些家伙是否会针对我们,但是越早离开越好。”

    邢一凰停下脚步,发出了警告。Long-小队的队长是她,但是邢一凰从没有领导别人的经验,所以她又将这个位置交给了瓦伦丁。而她刚刚说出这些话就是为了提醒队长,赶紧离开。

    如果瓦伦丁执意要继续深入下去,邢一凰也不会违抗命令。

    “原路返回?”

    瓦伦丁指了指身后的路。就跟曾经一样,他不过是个下命令的而已,该怎么做还是得听专家的。

    “向左走。”

    邢一凰给出了一个方向。瓦伦丁跟暗锁对视一眼,加快了脚步。

    ————————三分钟后————————

    “这里……应该安全了吧?”

    瓦伦丁靠在墙边喘着气,声音时断时续。

    “我都能看到远处的整合运动据点了。”

    在这条大路的尽头,大约三百米的距离,那个熟悉的小型据点就屹立在路边。十多分钟前瓦伦丁从那里出来避开了整合运动的大部队前往贫民窟深处继续任务,现在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起点。

    “至少在这里,如果有人想袭击我们的话我们还有反击的机会。”

    夜烟看了眼周围的环境。这里是贫民窟的一条主干道,虽然比不上上城区的大街那么宽敞,但也有着四条机动车道的距离,视野比贫民窟最常见的小巷不知道好了多少。如果有人想在这里袭击他们,哪怕瓦伦丁四人打不过,他们也能在死之前看到敌人的脸长什么样。

    “不过……”

    瓦伦丁昂起头,抽了抽鼻子,眉头深深皱起。

    “这里怎么这么臭?而且闻起来像是血腥味……”

    瓦伦丁很确定自己的嗅觉没出问题,也确定自己的眼睛没出问题。这里依旧是那副荒凉的景象,街边的店铺都关着门,窗户也是被钉上了木头,路上没有一个人,而且同样安静。只不过跟刚刚他们察觉到危险的地方相比,这里的路面有些过于干净了。

    干净到就好像有人打扫过一样。

    很快,瓦伦丁就找到了臭味的来源。那是一条路边的小巷,在巷口还堆积着一滩红色液体,根据颜色来看并不像是血液,倒像是被过量稀释的红色颜料。而那股让他感到不适的臭味,其源头就在小巷的深处。

    就在瓦伦丁准备去深入小巷一探究竟的时候,邢一凰突然握住了他的手腕。

    “不要去。”

    她的声音从没有如此决绝,仿佛里面有什么怪物会吃掉瓦伦丁一样。

    这是瓦伦丁第一次听见邢一凰用命令的语气跟他交谈,这让他心里咯噔一声。不是因为邢一凰突然改变的态度,而是因为这条小巷里的东西。

    现在是白天,周围的建筑也没能挡住瓦伦丁的视野,他能清楚的看到这条并不深的小巷尽头有什么。那是一处下水道,下水井盖还好好的盖在上面,周围就跟刚才的道路一样干净,干净得有些过头了。

    原本邢一凰这么警告他的话瓦伦丁就会乖乖地听龙姐姐的话离开这里,但是好死不死在邢一凰拉住他的一瞬间,瓦伦丁的心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声音,让他一定要去那里看看。

    他觉得,自己该去那里看看,如果不看的话就会失去什么东西一样。

    “没事的。”

    瓦伦丁露出一个微笑,用力掰开了邢一凰握住他手腕的手。邢一凰没有再制止他,只是站在巷子口,站在一脸呆萌的暗锁身旁,眼神像是在道别。

    他最后看了一眼邢一凰,扭过头走向井盖。

    虽然在远处看着井盖的周围很干净,但是一靠近瓦伦丁就发现了端倪。在井盖的上面和周围有一些极浅的血迹,还有一些被水冲刷的痕迹,应该是处理血迹的时候过于匆忙没有弄干净。

    但是,为什么要去处理井盖上的血迹?只是为了掩盖自己抛尸的痕迹?在这个混乱得连杀人都无法去追究的地方,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空气中的臭味已经浓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地步,瓦伦丁皱着眉头伸出手去揭开地上的井盖,顺着梯子下到了下水道深处。

    在他的脚踩踏到地面上的血潭时,瓦伦丁松开了握住梯子的手,扭头。

    他看到了自己一生都不会忘记的景象,跟那个用火点亮的双螺旋标志一样狠狠地刻在了自己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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