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坐在书房。

    郑礼撑着下巴,手指敲击桌面。

    在上节课结束后,他让杰特带领其余弟子挨个走进书房,回答他提出的问题。

    结果也不出他的预料。

    有大半部分认为可能是错的,但说不出错误在哪。

    有另一批人则认为并没有错误,因为贵族就是贵族,平民就是平民,农夫缴纳重税,贵族则保护他们安全。

    可当郑礼询问他们,既然贵族的职责是保护领地内的子民,哪为什么还会出现肆意凌辱子民,毫无限制的使用权力,颁布并不合理的律法呢?

    权力是谁给予,我们为何一定要听从贵族的命令?

    当郑礼的反问落在弟子耳中,一些人陷入思索,可还有一大群人只是僵硬的用传统,或是祖祖辈辈就这样来回答的疑问。

    毕竟,从他们出生起,周围人就告诉他们这一套理论的正确性。

    天经地义,世代不移。

    想到这点,郑礼喟然长叹:“天经地义就一定是对的吗?”

    “祖祖辈辈遵守的理论,难道就不会出错吗?”

    在这人类文明辐射的偏远地区,因为种种缘故,往往贵族势力最为守旧。

    商人及贵族盘踞在最高点,以武力控制底下农夫和其余人的生活。

    要想打破祖辈习以为常的习惯,郑礼还需任重而道远。

    不过,幸好跟随自己最久的弟子杰特,或许是受他长久以来的影响。

    没有如大部分弟子那般,将传统视为不可打破的铁壁。

    直到现在,郑礼还能清晰回忆起杰特在自己面前,满脸愤怒的讲述自己的看法。

    他认为这一切都是不对的,贵族不过是无耻的窃贼,他们偷走农夫们辛苦得来的财富,却没有履行他们的大话。

    杰特还举例,说是自己家乡还未被地精攻破时,时常有趾高气昂的征税官带领骑士进村。

    他们傲慢的告诉所有人,男爵收税是为了保护大家,只有交完税,才是合格的领民,男爵才会履行神圣的义务庇佑众人。

    可农田明明是村庄所有人亲自开垦,定居点也是自己的父亲和村民以血与火开辟而出,所有的物资都是自己准备。

    可贵族的“猎犬”却说领地内的所有土地都归男爵所有,可,是谁赋予他们这一权力呢?

    是国王吗?可国王又是谁赋予呢?

    直到家乡被地精攻破前,他的父亲,一名老练的猎人还在等待领主的援军。

    可直到被地精刺死,家乡化为一片废墟。

    也未曾看见领主的援军,说好的庇佑,说好的保护不过是句空话。

    在最后,杰特一脸愤恨说道:“腐朽的贵族和恶棍,还有哪些可恶的异族,都应该被杀死!”

    郑礼明白杰特为何会这样想。

    既有他的影响,也有家乡被异族毁灭的仇恨。

    在日常生活中,郑礼就发现自己这位大弟子,要比寻常的弟子更偏激,因为破家仇恨的缘故,他敌视一切罪恶和异族。

    “咚~”

    门外的铜钟响彻。

    上课的时间到了,揉揉泛酸的太阳穴,郑礼拿好教案,便向教室赶去。

    这一堂课为“数”,也是孩子们最为头疼的课程。

    相比于故事和户外训练,没多少孩子会喜欢枯燥的数学计算。

    宁愿去打扫书院,弟子们也不愿徘徊于数学的海洋。

    走进教室,弟子们桌上已提前准备好沙盘,有些活泼的弟子,玩心大起,正在沙盘上忘我的作画,丝毫没有察觉郑礼的到来。

    郑礼见了,也没有打断弟子的行为。

    画画,是孩子探索天地,第一次尝试改变世界的行为,同时也是放飞想象力的举动。

    出手阻止,只会过分压抑孩子们的天性。

    等弟子画完,抬头正要向同伴分享时,这才发现郑礼站在他的身旁,小脸腾的发红,一脸不好意思。

    郑礼也不说什么,只是轻摸他的小脑袋,走回讲台,说了声:“诸位将沙盘抹平,做好上课准备。”

    沙盘,将会是他们接下来计算,列写公式所要使用的工具。

    如果是用纸,郑礼负担不起。

    这个世界只要与知识相关的产物,都十分昂贵。

    虽说沙盘并不是很清晰,等以后计算难度提升,也写不下超长的计算公式,但以目前的情况而言,还是能够满足弟子们前期的验算使用。

    毕竟,目前弟子们的学习进度才到小学阶段。

    等以后若是条件变好,他也会将沙盘替换成纸笔。

    在背板上书写十道小学三位数乘除法,郑礼边讲述如何验算这些题目,又游走在教室内,指导弟子们计算过程。

    “乘以为什么会是呢?”

    脚步停在一名弟子身旁,郑礼出声询问。

    “啊,不对吗,老师?”

    这名弟子挠挠头,抹平沙盘又重新计算三次,可每次计算出的结果都是。

    抬起头,他一脸无辜的看着郑礼,讷讷道:“老师,我觉得答案没有问题。”

    郑礼轻笑,指着沙盘上的零询问:“乘以是多少?”

    弟子迟疑答复:“是,是吧?”

    “哈哈,蠢蛋杰克,乘以是,任何数乘以零都是零。”

    身旁,传来其余弟子的嘲笑声,名为杰克的弟子立马涨红了脸,低声反驳:“我知道,我只是刚刚忘了。”

    阻止其余弟子们进一步的哄笑,目视所有弟子,朗声道:“错误不可避免,即使是圣贤也会犯下错误,只要能在明白错误后,及时改正就行。”

    在弟子们的目光中,郑礼再次出声:“这并不可笑,曾经,我在求学生涯中,也犯过类似的错误。我的老师告诉我,失败是成功的母亲,一次错误没什么,毕竟谁都会犯错。”

    “但只要能从错误中吸取经验,哪便够了。”

    郑礼朝杰克露出笑容,伸手抹平沙盘,亲自在沙盘上书写正确的计算公式。

    “正确答案是,下一次计算可不要忘了任何数乘以零都为零这一点。”

    “我会的,老师。”杰克郑重回答。

    郑礼轻摸杰克小脑袋,嘴角带着浅笑,走向其余弟子。

    “数”很重要。

    可以说天地间的一切运行,都能以数推演计算。

    或许弟子们此时并不明白这一点。

    但作为师长,郑礼却得有个清晰的认知。() ()

    得益于六维的增长,他能将前世求学时的场景重新回忆。

    将自己曾学习过的知识,薪火相传,传递给自己的弟子。

    文明,就在这一代代的传递中,壮大成长。

    太阳愈发西斜,时间很快来到了最后一堂课。

    那就是——“书”

    “书”是泛称,是一大类别内容的总和。

    哲学,常见的地理认知,书法和一些天地道理等等,都属于“书”的内容。

    今日,除去每日必有的识字课外,还轮到科普野外异族,怪物的“实战知识。”

    这门课,主要是增加弟子们对野外常见怪物的认知,知晓如何对付或是逃离异族的追捕,也兼顾科普世界观的内容。

    因地制宜,因人而异。

    世界不一样,教授的知识内容自然不能简单代入。

    既然野外到处都是虎视眈眈的异族,哪给弟子们教授如何抵御常见异族和怪物的知识,就很有必要。

    毕竟,很多时候怪物和异族们可不会老老实实呆在原地,听弟子们讲大道理,说仁善。

    他们只相信赤裸裸的武力,只会惧怕更强者的利刃。

    想要让他们老实听大道理,首先第一步,就得创造出一处能让他们心平气和的环境。

    作为给潘利尔带来极大损失的类地精,便是今日的授课目标。

    在白板上画出三种类地精的大致模样。

    郑礼手持木棍,点在最为瘦小的地精身上。

    “这是地精,也是野外最常见的异族,他们懦弱胆小,实力也并不强,但数量很多,拥有堪比鼠类的生育速度和极快的成长,通常都是作为奴隶仆从使用。”

    “往往在战争中,他们会纠集起庞大的数量,作为消耗箭矢等物资的炮灰。”

    用粉笔在白板上多画出几只地精的图案,郑礼继续说:“他们有一特性,哪便是当人数很多时,内心就会开始膨胀,从而敢于进攻独自时不敢攻击的生物或商旅。”

    郑礼回首看向弟子:“所以诸位以后出现在荒野,一定要注意地精的数量,往往他们会在数量超过只时,便会主动进攻独身的旅人,明白吗。”

    在弟子们齐声回答后,随后郑礼继续介绍熊地精及大地精,并讲述三者之间的区别。

    已授一天的课程,说了大半天话,这让郑礼的嘴唇变得有些干枯。

    但他也没太在意,以略带嘶哑的声音,提问:

    “在你们看来,三类地精中哪一种对我们人类最具威胁?”

    谁对人类最具威胁?

    每名弟子心中都有自己的答案。

    有的弟子认为地精虽然实力不强,性格懦弱,但是他们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

    或许世界都已毁灭,这些如杂草般顽强的地精还能存活。

    也有人认为是熊地精,因为这是类地精中最为强壮,也是最阴险的一类怪物。

    在潘利尔之战时,这魁梧的怪物碾碎人类一方战士,摧毁战阵的姿态,还是给弟子们带来很深的印象。

    也有弟子认为是大地精,众多的答案,让总计名弟子熙熙攘攘开展辩论大赛。

    所有人都试图用自己的观点,压倒别的选项。

    郑礼只是平静的站在讲台,目视弟子们吵闹。

    只要弟子们不将争辩演变成打架,他就不会去阻止他们辩论。

    为自己的选择而争辩,这是一种思考。

    在辩论的过程内,弟子们会激发脑海中其余知识,用以佐证自己答案的正确。

    五六分钟,教室便在吵闹中度过。

    只是每个人都对自己的答案深信不疑,谁也说服不了谁,于是众多弟子将目光转向郑礼,试图让郑礼这位“权威”,来佐证自己的答案正确。

    “我很欣慰你们能为自己的答案坚持。”郑礼笑道,“好吧,这里由我说下我的答案。”

    “我认为对人类最具威胁的类地精,是大地精这一种族!”

    此话一出,认为的地精或是熊地精的弟子一片哀嚎,而认为是大地精的弟子则喜笑颜开。

    郑礼用木棍敲击白板,补充解释:“当然,在我看来,不管威胁是大还是小,都必须尽数将其驱逐。”

    “至于为何是大地精威胁最大,哪是因为纪律和团结!”

    郑礼神色郑重,开始回忆起自己初见大地精时的一幕:“团结,是任意一种族能壮大的前提,而纪律却能将松散的团体化为一柄利剑。”

    “曾经,有一贤者曾说过,一个种族能否屹立于世界之林,可以从该种族是否团结这一点看出。”

    他在白板上画出一把锤子,一柄利剑,和一个大圈:“团结,能使该种族分工协作,每一个体都能做自己擅长的工作,并在闲暇时间能有余力创新。”

    “各类武器,房屋建筑,各项工具,都会由此产生。”

    随即,郑礼木棍指向利剑:“而纪律,能让松散组建的团体,凝聚成一柄利剑,并向四周开拓生存的土地,征服其余种族增强本民族的根基。”

    木棍重重点在最后的大圈上,郑礼开口:“由团结化为根基,纪律凝聚为主干,最后营建出属于他们的国度。”

    郑礼丢掉木棍,在鸦雀无声的教室,朗声道:“地精空有数量却懦弱无力,熊地精有力却缺少最为重要的精神。”

    “只有大地精,各项属性都十分中庸,甚至可以视为翻版的人类。但他们血脉中流淌的是铁与火的纪律与团结,骨子里也深藏嗜血的本性。”

    指着窗外的世界,郑礼沉声:“所以,不能放任大地精无止境的扩张,他们是翻版的“人类”。如果任由他们崛起,两强必会相争,在这片天地中,我们与他们是天生的竞争者。”

    “我们后退一步,他们就会前进十步,直到一方彻底衰落。”

    夕阳西斜,郑礼的身躯在阳光的照射下,拖拽出纤长的影子。

    或许,他此时的话过于偏激。

    但郑礼是人类,他的根也在人类身上。

    他的善良是属于人类的善良。

    他的理念也是为了延续人类这一种族。

    大部分人都会希望自己的民族屹立于世界之林顶端,郑礼也不例外。

    或许,只有一些投降异族,身患皈依者狂热的败类,才会诅咒自己的民族永世沉沦。

    而恰好,郑礼并没有准备向异族投降,去做二等公民的打算。

    毕竟,他的膝盖可不痒,做不到向异族跪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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