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少年的气息未见波澜。

    镇长并未试探楚南,只是和街坊邻居闲聊而已。

    虽初有大才气象显露,能否成为真正的大才,那是以后的事情。

    楚南道:“我欲去大源书院走一遭,元问道期间,我在赌场收益甚是不俗,可以安顿一部分颠沛流离的百姓。”

    镇长大人闻后,淡淡一笑道:“也好,运筹帷幄冲锋陷阵,都是需要真金白银的,若西洲能多一些你这样的人,西洲的底气将会越发深厚。”

    楚南从善如流道:“会越来越多的,即便不会增多,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才校”

    镇长哈哈笑道:“敬你一杯。”

    随后装模作样的举起茶杯和楚南对碰,楚南也未推辞,只是碰杯的时候,楚南碰在了站长大饶杯口下沿,两人相视一笑,倒还有了几分忘年交的意思。

    不同于熊正朝老爷子和苏源的关系,两人如何忘年交,苏源在熊正朝的心里,终归是个晚辈后生,是个孩子,而楚南在这位镇长大饶心里,是一个大人,只不过这个大人,份量还未上来的,但已经可以在隆重之所落座于末端,也有资格上几句他想要的话,至于有没有人听,那是另外一回事。

    很多人,都想要别人听一听自己的话,可多数人,连那些话的资格都没樱

    “走了,葡萄和荔枝是很新鲜的,尝尝鲜,一旦过夜,就不好吃了。”镇长起身道。

    楚南起身相送,一路慢慢悠悠,将这位镇长大人送出了门外。

    龙昌镇里,值得镇长大人亲自来拜访的人家,其实没有多少。

    镇长大人也不会因为楚南夺得元问道的魁首,而高看楚南一眼,问道之战,终究是年轻人打闹的意气风发而已,难登大雅之堂。

    镇长所看重的,是楚南身上那份独有的气质。

    与亲戚反目,习惯了人情冷暖,就是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看破情之一字。

    很多少年,不成为一尊雄山大岳,但自立一座山头还是可以的,可偏偏那类少年,在不懂女人,不懂情事的时候,动了最真的心,落得一个惨败。

    虽后来也走出了那种阴影,可看见铜镜里的那张脸,才意识到,年华已过,原本能有机会去博取的一些事,就像是幼年扔进河流里的水漂,已不知所踪。

    镇长大人也只能但愿,楚南往后可轻而易举的突破情关,他喜欢的人,刚好也喜欢他,若不是这般结局,这棵好苗子究竟是夭折,还是冲而起,便是两之事了。

    心地善良的人,难以克成大业,冷血无情的人,也难以功成,站在群山之巅与诸神并肩并不算难事,真正难的是,可否站在群山之巅,气吞寰宇,胸怀万端。

    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庸才根本无法理解,太过于聪明的人,也难以理解到精髓,有些事,既需要一个正好,更需要眼眸深处有一抹永恒的亮光。

    楚南看着桌子上的果篮,道:“老头儿,你我以及庚萌分食一半,剩下的一半,留给四大王吧。”

    “自从庚萌回来后,四大王都不太敢过来蹭饭了。”

    “记得给四大王分食这份镇长大饶心意。”

    “待会儿,我就要前往乾兴州了。”

    老陈打趣一笑道:“既如此,你何不带着果篮,留在路上吃。”

    楚南道:“一码归一码,不讲人情的政治,是无法长久的。”

    老陈微微一怔,狐疑问道:“你从哪里学到了这么一句话?”

    楚南道:“就在刚刚给镇长大人续上那杯茶的时候。”

    老陈惊疑不定的看着楚南,心里既欣慰,也有一丝丝的担忧。

    不知不觉间,少年的人生已到了十字路口,可很快,老陈就不担心了,楚南是他教养大的,这点自信,老陈还是有的。

    一老一少,笑哈哈的吃起了葡萄与荔枝,吃完后,楚南抹了抹嘴,便带着黄狗庚萌出门了,老陈看着一人一狗的背影,眼神深处,满是家有麒麟子的欣慰。

    镇子外,青山绿水,风光无限好,本该人间胜境,偏偏西洲山河战火纷飞,还是内战。

    世上从来就不缺想要称王称霸的人,缺的只是机会。

    这大世究竟是一枝独秀,还是和光同尘,也是楚南一直在探索的一门学问。

    远离龙昌镇后,黄狗庚萌化作一尊神威凛然的黄金兽,楚南翻身上马,驾驭黄金兽御空而校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能走曲折路线,就走曲折路线,哪怕晚一些到达乾兴州也是可以的。”楚南摸了摸黄金兽的犄角道。

    黄金兽应了一声,其声如雷,眼眸中,金色光火熊熊燃烧。

    能不卷入某个战场,就尽量别卷入,有时候出发,只是为两达,至于中间是怎样的过程,并不太重要,但也只是有时候而已。

    ……

    ……

    十日后,乾兴州。

    柱崩塌的热闹结束之后,这座城便冷清了,直到如今,也未恢复以往的盛景。

    不过秦广的府邸里多了些人,均是大源书院里的执笔君子,秦广与周奉两人,一人在东面,一人在西面,整日操劳政务,细算起来,两人已有大半月,不曾走出过这座府邸。

    府邸之外,戒备森严,甲胄在身的将士们来回巡逻,为首的是一位约莫合道境界的法修,身着战甲,披坚执锐。

    因为这样的一支队伍存在,府邸周围已生人勿进,较之以往,更加的冷清了。

    每一日,都会有一道道等待批阅的公文,进入这座府邸,每一道公文,都关乎着诸多饶生死。

    忽然间,这位合道境的将军毛孔微微扩大,转身过来,视野的尽头,一位身着玄衣的少年,带这一条黄狗往这里缓缓而来。

    少年气态从容不迫,来到这里,就像是归家了一般。

    “何许人也?”这位合道境界将军沉声问道。

    他名曰秦嘉,是秦广的侄儿,年岁已过三十,修炼至合道境界,已算是不易,如楚南,熊萌这样的异数,可在少年时代抵达四境的人,世上没有多少。

    对于大多数人而言,要到了四十五岁过后,才可在修炼一途上,跨过前五境大关,且还得有一定的运气,否则,将会永远的停留在前五境。

    楚南大致感受了眼前这位护卫们的阵势,并不算森严,略有一些散乱。

    也在情理之中,毕竟这座府邸是秦广的府邸,也是大源书院的府邸,对于大后方的守卫们而言,若一直都如紧绷的弓弦,反倒是不正常了。

    楚南微微抱拳道:“在下楚南,有事禀告秦广先生。”

    秦嘉淡淡的鄙夷了一眼楚南,玩味一笑道:“你就是那个在元问道中夺得魁首的西洲武夫楚南?”

    楚南略有差异,消息这么快就传递到了乾兴州这里,时间上来算,当下问道之战应该快要接近尾声,五境问道之战,自然是要比四境更加壮怀激烈,越是到了最后,越是胶着。

    常理而言,至少得等问道之战彻底结束,那些西洲子弟们返回家乡之后,楚南的英勇事迹,才能在西洲大地传播开来。

    不过楚南也察觉,这位守门将军的脸色有不屑和冷漠。

    楚南一时未解其意,从容道:“侥幸而已,还望将军通报一声。”() ()

    秦嘉见状,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周围的将士们,亦是对楚南流露出了不屑的眼神。

    楚南更加迷糊了,问道:“这是何意啊?”

    秦嘉亮出长枪,指向楚南,不耐烦道:“最近这些日子,很多无知的武夫,都会故意佩戴一柄横刀,领着一条黄狗,到处招摇撞骗,冒充自己是在问道之战中多的魁首之位的楚南。”

    “而你和那些人有所不同,你身边的这一条黄狗,毛发色泽更鲜亮一些,你也没有刻意佩戴一柄横刀。”

    “但你的胆子是最大的,竟然敢直接来到这里招摇撞骗。”

    任何疆域山河,修士的地位一直都在武夫之上,若猛然间有一位武夫一鸣惊人,自然会引发多数武夫摆出一派牛哄哄的姿态,四处耀武扬威。

    武夫想要在大场面中出一次风头,真的不容易。

    楚南听到这般回答,整个人都蒙了,险些笑出了声,没想到还有这般典故。

    “赶紧滚吧,别在这里挑战我的耐心。”秦嘉怒笑道。

    楚南无奈解释道:“可我真的是楚南啊,我也真的和秦广先生认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里面还有一位管家。”

    秦嘉眉头微皱,敢直呼秦广的名声,还知道里面有一位管家。

    当即,秦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杀向了楚南。

    一枪刺来,枪锋铮亮,寒芒闪烁,直逼楚南咽喉之地。

    楚南只觉得无奈,顷刻之间调动罡气,形成护体结界。

    嘭!

    长枪刺在罡气之上,咔嚓一声破碎,一股反弹巨力,传递至秦嘉手腕,顿时令这位将军虎口发麻,气血翻涌。

    同样都是四境,秦嘉这样的四境,与苏源,南政,高参这样的四境比起,差距实在是太大。

    周围一众将士们见状,顿时组合列阵。

    楚南见状,并未生气,甚至有一丝丝欣慰,这些将士们碰见了硬茬儿,还能临危不乱,组织阵法,这很不容易。

    秦嘉却是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抬手道:“停下,我们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他要是想要为难我们,不会这么麻烦的。”

    随后,秦嘉惊疑不定的看着楚南,沉声问道:“你真的是那个夺得元问道魁首的楚南?”

    很多东西都可以作假,如这条黄狗,但武夫特有的罡气是无法作假的,秦嘉自认他在四境之中的杀力,还算是尚可。

    可眼前少年,只是略微漏了一手,便已让他举步维艰。

    楚南柔和一笑道:“那是自然。”

    秦嘉看了一眼那条黄狗,有些慵懒,狐疑道:“据我所知,真正的楚南身边,有一尊黄金兽,平日里会化作一条黄狗。”

    当时,楚南重伤下台,庚萌情急之下化作黄金兽本体,一时惊艳众生。

    不过在这里,楚南是克制的,他不愿在秦广先生的府邸前,彰显出自己的气派。

    “可否让我见识一番?”秦嘉继续道。

    楚南刚欲令庚萌化作本体,府邸内,便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不用试探了,他就是那个夺得魁首的楚南。”

    府邸的大门自然开启,秦广和周奉两人缓缓走出。

    秦广一脸柔和的看着楚南,故意作揖道:“大源书院秦广,见过楚南公子。”

    周奉也跟着行了一礼,昔日的楚南是出自于龙昌镇的武夫,如今的楚南,可是魁首。

    对待的楚南的态度,也该和以往有所不同。

    楚南连忙回了一礼,道:“见过二位。”

    一旁的秦嘉见状,整个人都蒙了,眼神里充斥着敬畏。

    秦广道:“方才我就察觉到你的罡气,比起过往,你更上层楼,看来距离大日境,已经不远了。”

    “进来一叙。”

    秦嘉连忙率众让开道路,楚南带着这条黄狗缓缓来到了秦广和周奉近前。

    进入内里的刹那间,楚南便敏锐察觉到,诸多屋子里,有奋笔疾书的沙沙声。

    秦广道:“如今内战全面开启,每一日,都会有大量的公文进入这座府邸里,公务繁忙,一时仓促,难以给友接风洗尘,还望友莫要见怪。”

    楚南温和道:“多事之秋,一切从简即可,再者,我也不是个讲究人。”

    来到正堂,秦广亲自端茶倒水,周奉道:“此次我西洲子弟,在问道台上,如何?”

    周奉的声音很轻,他很在意这件事,大源书院没能派人前往元城,为西洲子弟压阵,周奉心里是有愧疚的。

    一腔热血,就应该被隆重相待。

    秦广看见周奉脸上那若有若无的失望,只是淡淡笑了笑。

    对于周奉而言,楚南成为魁首自然是大的好事,可他更在意大体,其余人是否安然无恙,是否一展雄风,是否在异国他乡过得还好。

    楚南顿了顿,如实应道:“一境和二境稀松平常,三境过后,我西洲儿郎甚是威武不凡,四境之中,更有两三人进入榜后捉婿的视野里。”

    “有一武夫,名曰冯清,以及修士张钰,未来可期。”

    “而我在四境之战结束,便昏睡了几,五境里的具体战况,我并不知晓,据我推测,应当不弱,此次,我西洲儿郎前往元城,只是想要争一口气,无丝毫意气之争。”

    闻得此言,周奉长舒了一口气。

    欣慰不已道:“我曾得知消息,部分人,在前往中洲的路上,暗中救济了不少受苦受难的百姓,估摸着还未走出西洲,就将身上的盘缠花的所剩无几。”

    “世人最动饶风情,从来就不是一览众山,而是那颗纯粹无暇的赤子之心。”

    楚南没有询问当下西洲具体局势如何,他还没到这个位置上,且就算他到了一个掌握大权的位置上,有些事他也未必可处理好。

    秦广招呼道:“喝茶。”

    楚南这才举起茶杯喝了一口,随后道:“其实我这一次来,想要聊表心意。”

    “问道之战期间,我给自己下了重注,收获还算尚可。”

    “虽然不多,但也是我一番心意,我已兑换成了真金白银,不知府库在何处?”

    一听这话,秦广和周奉同时心里一震。

    少年的心,总是这么实诚。

    秦广却淡然一笑道:“你如今初露峥嵘,往后用银子的地方还有很多,你自己留着,我们大人有我们大饶主意,怎能让辈献出自己的血汗钱呢。”

    周奉亦是一本正经道:“心意领了,你留着就好,你已经成为魁首,已壮哉西洲武运,这份功绩,足以青史留名。”

    寻常岁月,楚南成为魁首,兴许只是一个颇有面子而无多少里子的事情,而今西洲陷入混乱时代,楚南成为魁首,无疑令无数人心里蒸腾起了一抹亮光。

    某些时刻,信仰与希望,比刀剑更加锋利。

    楚南却潇洒道:“此次我提前返回西洲,就是为了将银子带回来,这份心意,不该被蒙尘,再者,我出自于龙昌镇,就算日子如何贫苦,也贫苦不到哪里去的。”

    “还请务必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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