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简单而仓促的填写了手续之后,行为处事风风火火的何诚就带着周长风离开了这元安医馆。

    此刻天色渐晚,夕阳马上就要落入地平线以下了,载着他俩的越野车快速行驶在道路上,一路向西边的长江江畔赶去。

    道路两旁尽是车水马龙与灯火阑珊之景,遍布着形形色色的飞檐翘角的楼宇,霓虹灯管构成的绚烂招牌在夜幕中格外显眼。

    这景象,倒是一派繁华。

    “这次的变数不小啊,英国人增调了一个整师,咱们添了你那旅…”叼着香烟的何诚只有右手搭在方向盘上,“到时候给养肯定吃紧,难办啊。”

    “英国人?”虽说见怪不怪,但周长风仍旧觉得不可思议,“交战地域是哪?”

    “乌斯藏、白马岗。”

    “嗯……”

    这个地名听得周长风一头雾水,本想追问下去,但最后还是把问题咽回去了。

    大约一刻钟之后,车子驶出了城区,他就这么被稀里糊涂地带到了自己所属单位的驻地。

    铁丝网、鹿砦、沙袋、岗楼、哨兵,的确是军营的布置风格。

    而何诚在丢下周长风以后就驾车离开了,后者这才知道他是陆军第四步兵师的,与自己压根不是一个单位。

    虽然周长风自认为早都已经对军旅生活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可初次来到这个世界的军营仍然让他有些忐忑。

    除了站岗的卫兵戴着钢盔之外,营中的士兵们大都戴着毡笠帽,穿的是一种方领的灰绿色军服,鞋子则是翘头的翻毛短靴。

    见他到来,卫兵立刻放下背着的步枪,枪托着地、右手握持,同时平举左手。

    这好像是扶枪礼?挺久远的行礼动作了。

    稍作踌躇,心生好奇的周长风开口道:“把枪给我看看。”

    “是!”卫兵随即举起步枪,将之递了过去。

    接过枪之后,周长风“哗啦”一声拉开了枪栓,一发空包弹从枪膛之中蹦了出来。如此反复几下之后,他弯腰将落到地上的空包弹和四发尖头弹捡了起来。

    这大概就是一支普通的旋转后拉枪机的栓动步枪,平平无奇、稀疏寻常。历史上大多数型号的栓动步枪都大同小异,无非在闭锁方式和供弹方式上存在各自的特色罢了。

    在交还了步枪以后,周长风问明了路,向自己的房间走了过去。

    事到如今,他虽然坦然接受了自己穿越的事实,但是对于初来乍到就要开赴战场直面生死这个状况有些无奈。

    而且,他觉得自己缺乏归属感,可谓身在曹营心在汉。

    这個世界让他觉得很扯淡,可是转念一想——都重获新生了,还能再奢求什么呢?只是这也太急了,愣是连一丁点适应的时间都不给啊。

    此外,他面临的情况似乎有点独特,一般来说不都是能继承记忆的嘛?可他几乎是什么也记不起来,主动去回忆毫无效果,仅有潜意识偶尔会给予一些反馈。

    比如之前看到士兵们戴的宽檐软帽时,按理来说他肯定是不认识的,但脑海中却知道那玩意叫“毡笠帽”;而自己的配枪,则也知道这是一支勃朗宁HP-,乃是去年兵部向FN公司订购到货之后下发的,今年定型为三六式。() ()

    “不管了,先吃饭再说。”

    饿着肚子的周长风推门而出,向门口执勤的卫兵询问该去哪吃晚饭。

    后者姓李,看上去不过十七、十八岁,闻言就诧异地回道:“长官,这个点了,食堂怕不是都在收拾了。您想吃啥,我去外头给您买。”

    搞笑吧,现在是临开拔前的战备状态啊,理应严格管控出入,为了买饭而出营?周长风觉得这如同儿戏一般。

    他摆了摆手,回道:“马上开拔了,不该随意出入,保密防谍工作得做好。给我搞点罐头…或者馒头榨菜也行。”

    “是,您稍等。”

    年轻的卫兵刚离开没多久,一辆三轮挎斗摩托车便从远处拐弯驶来,最后停在了这间屋子的前面。

    挎斗中载着的大个子军官下了车,快步走到周长风的面前,非常迅速地抬手抱了一下拳,然后仔细端详着他,“营长你没事吧?巡检司的电话都打到旅部了,钧座大骂你关键时刻出幺蛾子。”

    周长风对此人有印象,这好像是自己的副官,然而一时间却叫不出名字,只能干咳两下以掩饰尴尬,“咳咳,问题不大,一点皮肉伤。”

    “那就好,钧座说待会给他回个话。呃…然后,各队已经整装完毕了,不过还有点差池,通信排有台收发机坏了还在修,机炮连之前装车的时候有个兵被压断了腿。”

    “其它工作呢?准备好了没?”

    “头发都剃掉了,遗书还在写。”

    上阵之前剃头理发并写好遗书?这确实是合乎情理的做法。

    “好,我知道了。”周长风点点头,“我先给旅长回个电话,晚些去巡查。”

    至此他才终于想起来了面前这位副官的姓名履历——谢万诚,青州临沂人,毕业于四大初级军校的顺天陆军武备学院。

    所谓的四大初级军校其实是顺天陆军、应天陆军、成都陆军、杭州海军四所武备学院的统称,其历史十分悠长,比如顺天与应天的两所陆军武备学院甚至可以追溯到明初建文年间设立的京卫武学。

    至于“钧座”,其实只是对旅长等上级的敬称。天启年间的《幼学琼林》便载有「钧座、台座,皆称仕宦」之说。

    在周长风逐渐明晰的记忆碎片中,自己的指挥官好像是个脾气暴躁的小老头,但却面恶心善,而且一直以来很看重自己?

    在对着电话机摸索了一会之后,忐忑不安的周长风拨通了旅部的电话。

    “禁卫三旅旅部,何事?”

    “我是一营长周长风,回报旅长,我没事。”

    “呃…您稍候一下。”

    大概在十秒钟的沉默之后,话筒中传出了一个听着就很凶的声音。

    “妈卖批的,临开拔给老子跑街上玩命,你个龟儿子想挨军棍就直说!”

    上来就被劈头盖脸怼了一通,满头黑线的周长风不知如何回话,好在电话那头并未继续数落,而是很快就转入了正题。

    “……明早你部最先装车,大体就这些,不得疏忽。然后,医护分队约莫过会就到,里头有几个宝贝,注意照看好。”

    “明白。”

    医护分队的宝贝?什么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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