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明余晖正文卷第二〇五章落幕;走向失败的胜利师长萨卡洛夫在炮队镜中完整地目睹了全过程,刚刚还在得意洋洋地说着“这次一定能达成突破”的三〇团团长非常之尴尬。

    他支吾道:“他们…他们怎么敢无差别炮击?!”

    刚刚的场景让萨卡洛夫的思绪飘回了十几年前,少顷,他才悠悠道:“还好,这样的人并不多。其他的西班牙人只是一群忙于内讧斗争的家伙。”

    至此,沙俄干涉军也基本耗尽了锐气,两旅四团均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损失,需要休整一段时间。

    对于在如此凶猛攻势下依然顽强坚守阵地的志愿者们,第八步兵师上下已经从起初的疑惑转变为了恐惧——他们的顽强似乎已经超越了正常人的范畴。

    纵使遍体鳞伤、衣衫褴褛,然而他们依旧用尽一切武器与手段来抗击一次又一次的进攻,接着连同赶到的援军一同战斗到最后,仿佛不在乎自己的生命一样。

    与此同时,在五〇旅的指挥部中,周长风用沙哑的声音又一次问道:“德国人到哪了?是否取得联系了?”

    “不清楚,他们仍然在实施无线电静默。”一名通信参谋如是答道。

    这时候,轰隆轰隆的爆炸声响了起来。

    没人在意,这例行公事一样的炮击大家早都已经习惯了。

    陡然,一发㎜高爆弹直接命中指挥部上方,五公斤梯恩梯炸药瞬间爆炸,巨大的冲击波席卷了方圆几十米的地方!

    指挥部中的旅部人员们几乎都被震倒在地,头晕眼花,耳朵嗡嗡直响。

    踉跄着站起身来的周长风环视了一圈尘土飞扬的周围,下意识地深吸了口气,结果被呛得连声咳嗽。

    指挥部暴露了?不可能,否则就不会只是落下一发了,显然这是一发打偏了的炮弹。

    好在五〇旅的指挥部构筑得相当坚固——分开砌筑了三道隔断墙;顶部覆盖了一截截原木,上下各铺设有一层薄钢板,中间填充满了泥土,这才硬生生接下了一发大口径炮弹。

    作战计划中发动反击的部队到现在还是音讯全无,虽然昨天接到的消息是大约十点抵达战场,但谁知道是否顺利。

    五〇旅可以说已经被彻底打残了,随时都有崩溃的可能,完全就是靠着“决战最后五分钟”的那股子气在吊着。

    现在,任何一个变数都可能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长官,D区域观察到敌军步兵正在进入进攻出发阵地。”

    “什么?”

    周长风不知道的是,就在昨天夜里,国民军又有一个旅渡过了特茹河,在匆匆休整了几个小时以后,他们就被投入了战斗。

    当下,摆在他面前的选择似乎只剩下了一个,但这无疑是极其艰难的。

    因为担心旅部被刚刚那发炮弹团灭,克雷蒂安急忙赶了过来,见状便宽慰道:“我们已经尽了最大努力,夏,我们应该撤退了。”

    就在这时,飞机引擎声忽然传入了众人的耳朵。

    但是,却没有听到理应随之而来的防空警报声。

    “飞机!”有人冲进了指挥部,大声叫道:“我们的飞机!”

    周长风走出了指挥部,仰头可见六架飞机以三个双机编队缓缓飞来。

    单发、倒海鸥翼、固定起落架,不用想就知道它们是什么了。

    他回过头,厉声令道:“按照标准程序,发射烟幕弹标记敌军!”

    根据几本紅鷹军团自行印刷的空地协同的小册子,炮兵们立刻向刚刚发现的敌军进攻出发阵地发射了两发红色烟幕弹,一发在左、一发在右。

    六架Ju-A“斯图卡”俯冲轰炸机从五〇旅的阵地上空飞过,随即调整了航向,以攻击队形向目标俯冲。

    现在的斯图卡还只是早期型号,并无能发出尖利声音的“耶利哥号角”。

    以大角度俯冲的斯图卡们接二连三地投下了一发发SC-型㎏航弹,破片横飞,刚刚还在准备发起进攻的数百名国民军士兵倒了大霉!

    “轰!轰!”

    滚滚烟柱冲天而起,一些肢体碎片被炸飞到了上百米开外。

    精疲力竭的五〇旅上下见此情景,不禁齐声欢呼了起来。

    六架斯图卡投下的十二发㎏航弹迅速瓦解了国民军正欲发起的攻势。

    上午:,在塔拉韦拉西南方向十几公里的地方,处于警戒状态的沙俄干涉军第八步兵师的一个连遭到了意料之外的突袭。

    短促的炮击之后,数十辆III号、II号、I号坦克以楔形队形冲来,紧随其后的还有上千摩托化步兵。

    他们展开的进攻正面宽度超过一千米,面对滚滚而来的钢铁洪流,百余俄军几乎束手无策,阵地被紅鷹军团轻易突破。

    在连日的进攻之后,沙俄干涉军、意大利干涉军、西班牙国民军都精疲力竭,而轮换的其它部队还只到来了一部分。

    掐准了时间的德国人就像是一拳打在了一个困倦的人身上,如鱼得水的装甲营和摩托化步兵团开始大胆地向纵深突破,丝毫不顾己方身陷敌后。

    大约三十公里宽的战线上,紅鷹军团为进攻矛头、第十一國际旅在右、第一〇五國际旅在左、共和军第十四师居后,连夜机动部署到位的反击部队向特茹河南岸的敌军发起了大规模进攻!

    俄军第八步兵师的几道防线犹如仓促搭建的木棚子,被一脚踹得四分五裂。

    势如破竹的紅鷹军团在短短几个小时中就完全打穿了十几公里的纵深,一口气杀到了特茹河畔,将这儿的沙俄干涉军、西班牙国民军一分为二。

    汹涌而来的两个國际旅也随之猛攻,一时间所有的防线都在告急。

    在正南方向,俄军第八步兵师下属的第三十二步兵团遭到了第十一國际旅的进攻,而后者基本都是由来自沙俄的志愿者组成。

    因而这样让人啼笑皆非的一幕——两支俄国军队在西班牙的土地上激烈交战。

    稍后,紅鷹军团的坦克兵们遭遇了从未见过的对手——T-坦克,一种多炮塔的重型坦克,共有五个炮塔,正面装甲厚达㎜,战斗全重超过五十吨。

    这些笨重的家伙是俄国人花了老大的劲才从北岸运过河的,本打算用作之后的进攻,没想到它们的第一战却是来帮助稳固摇摇欲坠的阵地。() ()

    多炮塔的特性倒是抵消了德国人的战术优势,三辆T-和八辆T-紧密配合,击退了紅鷹军团坦克营的两次围攻,摩托化步兵团使用Pak型反坦克炮向它们开火同样无济于事。

    眼看撕开的口子有被缝上的可能性,指挥官菲利克斯上校焦急万分,因为己方飞机刚刚离开,现在似乎无计可施了?

    这时他忽然瞧见了不远处正在就地部署的重型高射炮连,于是也顾不上恰不恰当了,当即命令他们赶往一线支援。

    为了防止这些笨重、高大的高射炮在部署的时候被敌军发现,德军在大约一公里的战线上布置了几十处发烟罐来遮蔽视线。

    冒着不时飞来的流弹,NAG重型卡车拖拽着Flak型㎜高射炮来到了距离敌军前沿阵地不过一公里半的地方,高射炮兵们争先恐后地跳下车,迅速将火炮放列展开,并把装有三发炮弹的柳条箱给搬了下来。

    当一团团烟雾逐渐消散的时候,俄军这才惊奇地发现对面怎么突然出现了四门火炮?

    “咚!”

    一发㎜PzGr曳光弹以每秒八百多米的速度飞出了炮口,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明显的白光。

    两秒之后,炮弹精准击中了其中一辆T-,㎜的装甲被轻而易举地洞穿,钻入内部轰然爆炸的炮弹在杀死内部乘员的同时诱爆了里边堆积的弹药。

    那辆T-好似点着了的烟花,向四周喷吐着火焰,炮塔被掀飞到了几米开外……

    “情况很好,夏,俄国人和西班牙人已经收缩了防线,看上去有好几个单位都被分割开了,现在轮到他们挨揍了!”

    五〇旅的指挥部中,布雷克打电话汇报了现在观察到的态势变化。

    现在,攻守之势异形了。

    又看了一眼地图,周长风感觉自己心中紧绷着的那根弦终于松了下来。

    他长舒了一口气,悠悠道:“结束了。”

    说着,他转身走向了后方通道,但是刚走两步就觉着眼前一黑,瘫倒在了地上。

    听觉迅速消失,万籁俱寂,最后完全失去意识。

    匆忙赶来的军医顾不得浑身上下的斑斑血迹,检查之后,一边取下听诊器一边笑道:“他睡着了,不要打搅。”

    与刻板印象不同的是,指挥大部队作战同样也是一件非常累的事,远不是运筹帷幄、对着地图指点几句那么容易,可以说是兼具重体力和重脑力的活动。

    最近四天三夜,周长风加起来不过休息了十二个小时,其中还打多是几十分钟的碎片化时间,睡眠质量可想而知。

    这一觉他睡得格外深沉,无梦,等睁开眼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哐当哐当”行驶着的火车上了。

    共和军第十四师的一个营和第十一國际旅接替了五〇旅的阵地;西边的俄军第三师和国民军的两个旅已经被彻底分割包围了;东边的意军第二十六师见状不妙,果断撤回了特茹河北岸。

    不出意料的话,西边这两万多人已经是盘中餐了,这场反击战的胜利近在咫尺。

    周长风望着车窗外走神了许久,最后轻声叹道:“这恐怕是一场走向失败的胜利。”

    翌日下午,五〇旅回到了國际旅的编成地——阿尔巴赛特。

    出发时二千六百余人,现在连带轻重伤员都不足二千人了,超过%的阵亡比例可谓高得夸张。

    全旅的建制已经不复存在,理论上已经没有整补的必要了,就地解散恐怕是最好的选择。

    历史上,历时十三天的华川阻击战,五十八师的战斗减员大约是%,而这已经是相当惨烈的一战了。

    在司令部,周长风向司令员施罗德提出了离职,后者没有拒绝。

    “谢谢你,你创造了一个奇迹。”

    “不是我,是我们。”

    目光复杂的施罗德站直了身子,敬了一个标准的举手礼,周长风也立刻回礼。

    须臾之后,他踌躇道:“说实话,先生,我认为这场战争的胜利希望…很渺茫。”

    施罗德笑了笑,问出了一个听上去很容易回答、却又难以回答的问题,“你愿意参加一场肯定失败的战斗吗?”

    周长风没作犹豫,“如果有必要的话,我当然会的。”

    “一场必败的战斗可能是为了战役的胜利;一场必输的战役可能是为了战争的胜利。”施罗德平静地说:“如果战争必输却仍然抵抗到最后…那是为了捍卫尊严,留存一丝斗争的意志,如果放弃了,那就意味着真正消亡。”

    他沉默了一会,接着补充道:“柏林方面已经要求停止组织志愿者前来了,也许等冬天来临的时候,國际旅就会撤离西班牙。”

    这是政治作用下的必然结果,英法不干涉委员会在这大半年以来一直在对德社施压,态度与手段也日渐强硬,德社内部对此也存在分歧。

    同时,西班牙政府亦在刻意地降低对國际旅的宣传——作为一个古老的、历史上曾辉煌数百年的国家,西班牙人有着强烈的民族自豪感。

    哪怕國际旅的初衷是高尚的,可毕竟是一群外国人,在内战中竟然一直让外国人唱主角,这无疑是很伤民族自信心的事。

    在解散、拆分的前一天,五〇旅组织了一场简陋的仪式,纪念这支存在时间不过三个多月的部队。

    克雷蒂安代替周长风发表演讲,“……未来究竟会是如何,我们不知道,但我们曾经来过、抵抗过,我们希望世界的明天更加美好,没有战争、歧视、压迫。几十年后,如果可以,我想我们也许可以重新来到我们曾经战斗过的地方。在此我由衷地感谢、祝福每一个人。”

    五〇旅的三面营旗都已经残破不堪,遍布着弹孔,以及硝烟侵染的痕迹,难以辨清上边的字;旅旗相对来说要稍好一些。

    布雷克、克雷蒂安、罗尔德分别保管三面营旗,而旅旗则被周长风交给了米勒。

    临走前,除了这段时间以来的各种笔记、小册子之外,他还带上了一枚拆除了战斗部装药的.型跳雷。

    其实他本来还有些纠结要不要顺走一挺MG,不过鉴于太麻烦,而且也不是很有必要,于是便放弃了。

    二十六日清晨,周长风登上了前往边境小城普奇塞达的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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