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许县的夏天悄悄来了,高中的第一次告别也来了。

    期末考前最后一周,学校组织大家拍集体照,属于一个小型的毕业典礼。

    拍照前一天,李明明发短信问许一诺什么颜色的衣服,许一诺很快回复:“校服。” 许一诺原本想穿其他衣服,但是许小齐说他和许小灿都穿校服,大家统一一点,比较合群,她答应了。

    江许一中的校服是白色立领T恤,红色边,校裤是卡其色的肥大款,看起来很土,布料还不舒服,冬季和夏季校服看起来像两个厂商出产。许一诺的夏季校服今天是第一次穿,她也想不到还有穿上这套校服的机会。

    拍照那天早上许一诺放眼全班,只有三个人穿校服,她、李明明和许小灿,这件校服实在难看得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许小灿和李明明这种身高和颜值都在线的人穿起来才像那么回事儿,许一诺穿着仿佛整个人圆了一圈,再加上许一诺正尴尬翘角的头发,用许澄的话说就是像“贝多芬”。

    他们的照片拍摄很简单,拍照场地就在教学楼门口,请县城里某个照相馆的摄影师,一个班拍完另一个班上,大概十分钟。

    按照身高排列,许一诺是班上最矮,她站在第二排的中间靠右,小灿刚好在他的后面,李明明在另外一边。在摄影师喊“一、二、三”的时候,刚好定格的画面是:许一诺正在犹豫笑不笑之间最后的结果是一张苦瓜脸、旁边的女生看到许一诺的苦瓜脸笑得很灿烂、许小灿看向许一诺正要比个耶但只伸出了食指、李明明扭头看向许一诺但没完全扭完像翻白眼。

    不过,高一的毕业照并没有过多人在意,从他们踏进这个班级的第一天就知道他们之后会分开,十七八岁的高中生在路上遇到班上同学也不会打招呼,就连之前的运动会也没有多大的兴趣,除了运动员,其他人几乎都提早回家过周末。

    虽然很多人觉得高一无关紧要,但人缘比较好的几个女生也开始写同学录,也有很多人借着写同学录的机会问喜欢的人要联系方式。

    许一诺班上人缘普通,有交流的同学也就马一晗和江小麦,早已经加上□□和互留手机号码,没有必要写同学录。

    许小灿和李明明对待同学录这件事情上像相反的两个人。

    许小灿除了本班同学的同学录还有很多不认识的递过来,他也分不清谁是谁,每一本同学录最后的祝福语都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他写同学录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秀自己的一手好字,即便代表学校赢得了全省书法大赛的第一名,但依然害怕学校有人不知道他的字写得好。

    李明明至今没写过任何同学录,无论谁递过来都拒绝,要么不写,要么全写,写了是浪费自己的时间。

    “许一诺,我给你买了同学录,你给你班上同学写写”。许一鸣又来串班。

    李明明接过同学录:“你这个不就是笔记本吗?哪里是同学录。” 许一鸣买的这本笔记本看起来挺贵,至少十块钱,他们平时用的笔记本也就两块钱,笔记本风格也不像是许一诺会用的,一看就是为自己准备。

    许小齐接话:“你要给哪个女同学写就直说,拐弯抹角的,你妹妹可不懂你意思。”

    许一鸣拿回同学录:“你们想得真多,我妹路上遇到班上同学都不打招呼,快分班了好歹留个纪念。”

    许小灿放下手中的笔:“那你第一个想给谁写?”

    “李新。”许一鸣脱口而出。

    大家异口同声地发出了“哦”的声音。

    许小齐继续说到:“你藏得够深的啊,什么时候的事儿,我们还是不是你最亲近的人了?”

    许一诺思考了一会儿:“我没办法帮你了,哥哥,我跑到9班去要她帮我写同学录,不符合实际,你要么找许鹏要么找他帮你。”许一诺指了李明明。

    “这样吧,我帮你问问李新,她要是同意,我就把她的□□号给你,但同学录就算了。”李明明拿出手机给李新发消息。

    许一鸣无奈地说:“行吧,就听你的。”

    “你别灰心,拿出你的毅力来。”许小灿补充到。

    期末考很快就到了,最后一次文理科一起考试,这也是倒数第二次考理化生,最后一次是高二会考,不过会考题目很简单,及格就行。

    江许一中的考试座位按照排名来,一般前五百名都在新教学楼,五百名以后去文科楼,许一诺最后一次期末考试不用换教学楼,她开心得发了条□□空间炫耀:第一次觉得考试没有虐待我,再见了高一。

    发布不到一分钟,就收到了许小灿和李明明的点赞和回复。

    许一诺很爱发□□空间,社交平台的功能不就是记录生活,而且她有两个□□号,她很在意自己的说说有没有点赞和评论,也很在意空间有没有人留言,评论和点赞可以证明自己人缘的好坏。现实生活中不在意朋友的多少,从小到大有他们几个人就够了,现在还多了李明明,但在互联网上不能输。

    每次上计算机课,李明明和许小灿都在给许一诺空间留言板留言,这是他们的固定任务。

    第一个□□号是她五年级时许一鸣给她申请的,她不怎么用,都在许小灿的手机里登着升级。第二个□□号得来就很神奇,她加了快乐男声武艺后援会的□□号,也不知道真假,有一天这个后援会发布了免费领取□□靓号的活动,她领取了一个,一开始还有其他人登这个号,她让许小灿帮她认证改密码,这个号就变成她的了。

    许一诺还拉着他们注册微博,许一诺微博唯二粉丝就是他俩,全班也就他们三个有微博,许一诺常说带领他们走进新世界。

    李明明和许小灿从不发□□空间,也不发微博,他们账号的作用就是为许一诺捧场。他们这点倒很类似,都觉得生活是自己的,当下的感受会改、会变,没必要记录,□□号和微博也只是联系方式的一种,除了□□号还能手机联系,以后只会有越来越多的社交软件。

    最后一科英语考完后,许一诺回到宿舍立刻拎着行李袋和许一鸣一起奔赴车站,她家正好采摘烟叶,一慧姐怀着孕帮忙煮饭,他们得赶回家帮忙。

    许小灿和许小齐直接去爸妈那儿,他们的父母各自在城里给他们报了一个月的夏令营,火车票已经买好了;许易他们都有班级散伙饭,要在学校留宿一晚。

    李明明考完后跑着到车站送许一诺,车站又挤满了人,就连车门口都是排队等下一辆车的学生。许一诺坐在靠窗的位置正在和许一鸣聊天,他拍了一会儿车窗,许一诺才看到他。他手上提着一些零食,江许的特产七层糕、牛筋丸和两串冰糖葫芦。

    许一诺接过零食:“你怎么来了。”

    李明明说话还有点抖:“我整个七月都不在江许,八月,我来找你,在家等我。”

    许一诺挥手:“好呀,我暑假都在家,你回家吧,我这辆车要发车了。”

    他们高中的第一个假期开始了。

    李明明今晚就开始集中钢琴练习,他暑期要去北京参加钢琴特训班,还有各种比赛,他爸妈还准备带他去日本旅游,是很充实、且忙碌的一个假期。

    许易、许澄家里的农活很少,一周就全部结束了,小学老师有旅游福利,她们跟着直接从北京-上海-广州十日游。

    许鹏的假期都窝在家里,做题、练字,偶尔跟着爸妈上山,七月他爸还带着他去厦门旅游,顺带跟着许小齐玩了一圈。他暑期目标是跟上许小灿的脚步。

    许一诺和许一鸣的七月,属于农田。许一诺家的烟叶全部采摘完,还要处理田里的烟杆,处理后再插秧。田里忙活好了,又要准备每周一次的烟叶检测和售卖。

    她、许一梅、许一鸣三个人承包了烟杆处理,爸妈负责犁地、插秧,许一慧帮忙做饭,许伟每天都在出车,偶尔帮忙许一慧做饭,这样进度快一些。

    他们早上八点出门,中午十一点半回家吃饭,下午两点出门,晚上七点回家吃饭。就这样忙活了二十天,终于把田里的农活全部结束。

    许一诺的手上全是茧子,手臂被晒脱皮;许一鸣的减肥效果很强,已经瘦了五斤;许一梅整个人都变成了黑炭。

    许村有个传统,夏天完成农田的播种后要煮一桌好吃的庆祝,每家每户完成的日子不同,庆祝的日子也不同。原本还有“吃新”这个节日,一般在农历六月中旬,庆祝夏天的丰收,但许一诺家的农田都用来种烟,没有夏收,于是把这个节日和夏种合在一起过。

    许一诺爸妈在那天早上就买好了菜,准备了一只鸭子和一只小猪仔,还买了很多凉菜。鸭子用来煮米粄,米粄是许村的特产,用新鲜的米煮到半熟,再用石臼舂烂,再捏成小长条放大锅里和鸭子一起慢炖,米粄有嚼劲,汤很浓郁。

    小猪仔剁好后直接用来焖,放点姜片、桂皮、陈皮用小灶台焖上一小时。

    为了这顿大餐,许一诺妈妈下午提早回家,和许一慧在厨房忙前忙后,许伟也提早收车回家做饭。

    最后一天,清理培育秧苗的水田和插秧,而且今年的最后一天可以早点回家。

    这块水田是没有人认领的墓地,里面放着棺材,水田一满水,棺材剧飘起来,拉开砖块就看得到,周围还有很多老鼠窝,许一诺最喜欢的就是掏老鼠窝。老鼠小时候不像大的时候那样吓人,没有毛,白白净净的。

    许一梅和爸爸在搞拖拉机,把水田再翻一次泥,许一诺等插秧等无聊了,又去掏老鼠,她原本要吓许一鸣,但没想到吓到了许一梅,她被许一梅追着打,在田里滚得浑身都是泥,许一鸣被老鼠吓得坐在拖拉机旁边,不敢下来。

    许一诺从小到大没什么害怕的东西,只要不咬她,她就不会在意这些玩意儿。水田里不仅有老鼠、蚊虫,有时候还有蛇,她站在这头,蛇就在一米远的地方溜过。

    秧苗插完,总算是结束田里的活了,连续二十天不论打雷下雨还是暴晒,都在田里滚,许一诺决定明天开始先睡三天。

    许一梅和爸爸提着锄头、铁耙、簸箕和一些肥料袋,推着拖拉车先回家,许一鸣和许一诺被指派挑粪桶的任务,其实现在粪桶也不装农家肥,都用来装肥料,只是习惯这么叫。

    他们互相推攘刚到桥头,又互相推卸,谁都不想挑,最后又落到了许一诺肩上,毕竟之前那么长一段路都是许一鸣挑。

    许一诺刚走不远,肩膀上的担子就被拿走了,她以为是许一鸣:“哥,你良心……”她转头一看,是穿着表演服的李明明,西装笔挺,头发还喷了发胶,如果不是婴儿肥还在脸颊,会以为是哪个大明星。

    许一诺伸手想要接回扁担,李明明一个闪躲,她扑了个空。“许一诺,你让我尝试一下,我没挑过东西,是这样挑吗?”

    许一诺扫了一下头发,干了的泥巴掉了下来:“会把你衣服弄脏,你这个肯定很贵,感觉不尊重你的专业。”

    “衣服就是用来穿的,我的表演服也不是只有这套,没那么多讲究。”

    “妹,你就让他挑挑。”许一鸣补充到。

    李明明从前两天从国外回来,今天县里考察,他被叫去表演,刚好考察的最后一站是许村,他就跟着爸妈来了,晚上爸妈回去的时候会给他打电话。

    他看到许一诺的时候想笑又不敢笑,怎么会有人把自己弄到连头发都是泥,而且拖鞋还坏了一边。

    李明明挑粪桶的姿势还挺准确,路过的游客看着他都要回头看看,俨然成为一个小明星。他看向许一诺:“许一诺,你一放假回复消息的时间是不是太长了点,就没有及时回复过。”

    “天地良心,我这个月一直忙到现在,晚上还记得回复你消息就不错了,而且你今晚还蹭到我家的大餐,你要求别过分。”许一诺假装委屈回答道。

    许一鸣走快两步,走到李明明旁边:“赶紧回家吃饭吧,我饿死了。”

    他们加快脚步闹了一路,总算回家了,焖猪肉的味道飘了出来,许一鸣带李明明放粪桶。

    许一诺的肚子咕噜噜一直叫,是脸上的泥巴让她理智下来,先洗头、洗澡再吃饭,她跑着跨过门槛,坐在凳子上换鞋,粉色拖鞋坏了一半,彻底牺牲,又有理由换新拖鞋了。

    许小灿把新拖鞋放到许一诺脚边:“累坏了吗?”

    “你怎么回来了,你爷爷昨天来我家,给我们送了好多吃的,他才说你下个月15号回来。”许一诺看着许小灿说到。

    “福州太热了,我的补习上完一个班就不续了,和我爸妈提早回家陪爷爷,他们在里面帮忙。”许小灿恨不得一个班都不上,不去福州。

    许一诺扣着脚上的泥巴边说:“你和李明明还挺有缘分,他也今天回来。”

    许小灿把鞋子塞进许一诺的脚,正想要说些什么,李明明右脚就跨进大门。

    “你俩在这杵着干嘛,先陪我回家洗澡,哪里有那么快开饭,今天人多,还要好一会儿。”许一鸣在门口喊着。

    “对啊,你们先去他家吧,我要去洗澡了。”许一诺接话到。

    李明明是第一次去许一鸣的家,他们七个人更多都是在许一诺家里聚会。许一鸣的家是小洋楼,许一诺的家也是他的老家,就隔一口池塘的距离,许一慧把家里打扫得很干净。

    许一鸣给他们俩一人拿一瓶可乐:“我去洗澡,你们别打架,为了我妹打架不值得。”说完后还用眼神挑了一下。

    李明明和许小灿坐在沙发上氛围有些尴尬。

    “听许一诺说你去日本了,下个月我和许小齐也去,有游玩攻略吗?”许小灿先开口。

    “我发给你。”李明明拿出手机转发了之前存的□□空间的内容给许小灿。

    他们又没有话说了,许小灿干脆打开电视,还好许一鸣很快洗完了,他从冰箱里拿出好些饮料,还从库房提了一箱国啤提过去,这些都是许伟买的。

    “姐夫,开小门。”许一鸣刚走出家门就开始喊话。

    “姐夫在炒菜,你们真够慢的,吃饭了。”是许一诺开的门。

    今天晚上,凑凑也有两桌人,许小灿爸妈都来了,就顺带把许小灿爷爷也叫上,许伟又去买了许多菜顺带把自己爸妈也带上。

    他们四个小的倒是很快就吃完撤席,他们决定夜爬观景台,上去放烟花。

    许村夏天的夜晚很舒服,褪去了炎热,星星和萤火虫都在一闪一闪,月亮高挂比路灯都要亮,街上都是散步的村民和游客。

    观景台有两个,第一个位置较低,每晚都很多人在这儿看夜景,他们直接去较高的第二个。

    许小灿摆放烟花,许一鸣一次性把所有烟花都点燃了,许小灿站在烟花的另一面,烟花发布噼里啪啦的声音,观景台瞬间亮了起来,山林的鸟儿也叫了起来。

    许一诺转头发现李明明在替她挡烟花飞过来的屑,手不断挥舞着,她就这样看着李明明,第一次认真地看他,他知道李明明很好看,但现在才发现他的睫毛很长,脸很白还很小,鼻子很挺。

    此刻,穿着西装的他,像新郎。

    许一诺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到,但偶尔想一下,这是被允许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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