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惊时急忙上前查看,空气中飘着浓重的血腥气,他身下那片土地被血浸透,在黑暗中成黑褐色。

    翻开他宽大的袖子,只见他瘦弱白皙的胳膊上满是伤痕,触目惊心。

    这身衣裳是他凝为实体后,朝晏惊时借银子买的,说是那金公子整日里穿着骚气的紫色,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一看就不像好人。

    他自己去裁缝铺找了个黑色的料子,订了款宽袍大袖的衣裳,说是这样看着成熟稳重,像是个良善之人。

    晏惊时放下他的袖子,发现手上被红色浸染,那黑衣裳显然是被血给染透了,只是颜色深不易发觉。

    想到沈诏方才的行为,想到他肯定是用了什么法术,将自己身上的伤转移到他那去了,否则怎么会这样。

    仔细检查一番,他身上并无一处完好,这么多伤口得多疼啊,也怪她一心只想制止刘公子,完全没有发现他的异常。

    心下愧疚,晏惊时快速施了个止血术,扶起沈诏背在背上,语气不耐:“害人者终害己,我很期待刘公子你的结局呢。”

    她用剑尖划破刘公子手心,鲜血将咒术覆盖,光芒消失,恶鬼彻底脱离控制。

    五行珠悠悠泛着光,再度露出牡丹真实的样子。

    她抹去泪痕,仰头望月,说出了这辈子最重的一句话:“刘忱言,你这辈子,下辈子再遇不到真心待你之人!”

    许是知道自己快死了,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曾经有人说她柔弱,与尘世那些女子无二区别,想让她改变,带她出来闯荡。

    谁知刚刚远离了家乡就被带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卖给了迎凤楼。

    这般活着,还不如死了算了。

    可她连死的勇气都没有,日复一日地厌恶着自己,直到刘忱言的出现。

    他说她是美丽的、是漂亮的,值得被疼爱。却也是她在说着日后愿望、幻想着成亲之后的事时,一刀刺穿了她的心。

    或许他说的对,她生来就是软弱,不值得被同情。因为当初那一点点善意,让她脱离了自我厌弃,甚至到现在还在在乎他,希望他能够顺遂。既然如此,那便叫他再无可信之人,唯有那个化名为牡丹的牡女子曾将一颗真心寄予他。

    牡丹的身影渐渐消散,许是她并没有什么留恋的,脱离了刘公子的控制后怨气减少,变得与普通亡魂无异。

    面前的身影渐渐透明,刘公子想要抓住,却只能拼命拍打着面前的结界,甚至连声音都传不出去。

    他看见那女子的口中说了什么,似是“我叫……”,后面那两个字他没有猜出来。

    她叫什么?

    他问了无数遍,她从来都没有说过。

    其实他还是喜欢牡丹的,但厌恶她性格软弱也是真的,那人说这样他们便会永远在一起,她也能变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为何,为何她还会消失呢?

    他大喊着,从面庞滑下一滴泪,砸入泥土中,牡丹看在眼里,笑意不带任何感情。看吧,他还是会难过的,那就让他这一生都活在无人可信的痛苦中,在被人背叛的绝望与愤恨中死去。

    他这种凉薄之人或许本就无人可信吧,不过都无所谓了。恶鬼的诅咒,可比他口中说的誓言要灵验得多,他这下辈子注定不会有好结局。

    霞光穿透云层,照在身上竟觉出了些暖意。

    她舒适地闭上眼,好久没有见过太阳了呢,就这样抹掉她在世间的所有痕迹,也不错。

    刘公子的眼泪只流了一滴,又恢复往常。他向来冷心冷情,喜欢一个人这么久已是不易,何况人都死了,还能怎么样。

    “刘公子的爱来得快去得也快,真是可怜了牡丹姑娘。”晏惊时解开束缚他的法术,背着沈诏向外走。

    她忽然停住,转过身又问:“对了,你们都要成亲了,她为何还会自尽呢?我一直想不通这件事,刘公子能为我解惑吗?”

    管家因长时间站定,腿脚发麻一屁股坐到地上,站不起来。刘公子捡起他在一旁的拐杖,扶人起来:“谁知道呢,或许是一时想不开。”

    晏惊时嘲道:“都这种时候了,刘公子还不敢承认吗?牡丹怎么死的,你最清楚不过了吧。”

    刘公子语气意味深长:“哦?那你说说是为何啊。”

    “牡丹能在她熟悉的地方被人杀害,想必定是个关系极密切之人,据我所知,她死那日你去过,或许你们之间发生了争吵?所以那些姑娘们才不解,为何快成亲的人会这般想不开。”

    “你不就是想说牡丹是我杀的吗,”刘公子露出一排皓齿,“说话做事要讲证据,可不能血口喷人啊。”

    “谁说没有证据?”刘府外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几名衙役带着一个女子破门而入。

    芍药拿着一枚染了血的衣扣走近,摊在刘公子面前:“这枚衣扣是你的吧,我在牡丹房间里捡到的。”

    刘公子失笑,指了指自己的衣裳:“芍药胡娘胡说什么呢,这枚扣子和我的是很相似,可我这件衣服正穿着,上面的扣子还是完好的。再何况,凭我与牡丹的关系,留个扣子算什么。”

    “你那件衣服当然是完好的,因为它是你后买的!”芍药在众衙役身后抓出个人,“认得他吧,王记成衣铺的老板。他也说了,这件衣裳是你几天前定制的,为什么呢?因为你也知道,你的那枚扣子被牡丹抓掉了!若是再回去取,定会暴露你杀人的真相。所以你才会买了件一模一样的!若非如此,掉就掉了,你心虚急忙再买一件作甚?”

    刘公子偏头,嘴角勾起个弧度:“我还以为天衣无缝,竟让你发现了。好,人是我杀的,要将我捉拿归案吗?”

    “这可是你亲口承认的,”李大人向身后招手,“带回衙门!”

    几人架着他,连带着管家一同带走,走到晏惊时身边,他冷不丁出声:“别高兴的太早,忘了我会什么。”

    衙役推搡他一下,几人继续向前走,刘公子回过头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微笑。

    他整张脸隐藏在黑暗中,诡异得如同冥界关押着的扭曲恶鬼,看得晏惊时头皮一麻,打了个冷颤。难道他还会其他的咒术?算了,他若不作恶,这些事也轮不到她管。

    沈诏被她带回叶府,安置在床榻上。晏惊时给他输送了些灵力,没出现什么排斥反应,脸色倒是红润了不少,没过多久便悠悠转醒。

    沈诏一睁眼,便看到身穿浅绿色罗裙的女子,背对着他坐在桌旁,向窗外望着。

    一直以来,他都被这位鬼差大人的气息所吸引,虽说也是他自愿的,但他很想知道为什么只有他自己有这种反应,难不成真像陈兄所说,他对她一见钟情了?

    这怎么可能,他自幼放荡不羁,见过的美人无数,虽然这位大人长相出众,但也不至于让他一眼就沦陷。

    心中想着事情,竟没发觉此刻已口干舌燥,直到嗓子干到发痒,不自觉地咳嗽出声来。

    那女子转过身,眼里不似平日里充满神采,反倒多了几分忧伤:“醒了,要喝水吗?”

    桌子上放着一壶水,上面飘着些热气。她倒了一碗,走近床边:“自己能起来吗?需不需要我帮你?”

    其实他现在好的差不多了,一直以来他都能吸收怨气,所以牡丹那些怨气对他根本造不成什么困扰,只是鬼差大人似乎对那些东西束手无策。

    他那时才想起来,鬼差大人日日看的那本书中,记载了一种能转移伤痛的法术,只不过需要二人的亲密之物作为引导,他那时能想到的也只有头发了。

    不过好在法术成功了,若是鬼差大人伤了,这恶鬼还不知道如何处理才好。

    沈诏咳嗽两下,声音有气无力:“我,我自己起不来。”

    晏惊时十分小心地托着他的背,让他靠在床边:“怎么样,很疼吧。”

    “没,没事,咳咳。”沈诏手握成拳掩唇咳嗽,很不得将肺子咳出来。

    “还没事呢,来,喝口水。”晏惊时将水喂到他嘴边,吹了吹,想让他就着自己的手喝进去。

    “我自己来吧。”

    沈诏欲伸手接过,却被晏惊时躲闪过去,态度强硬:“别逞能,让我喂一次不丢人。”

    从第一步他便错了,不应该让鬼差大人以为他很虚弱。让女子喂他喝水,这还是小时候他娘的行为呢。

    沈诏硬着头皮喝了一口,晏惊时还怕他喝不到,特意将碗倾斜了许多,水顺着他的他的嘴角流下,打湿了脖颈。

    “哎呦,不好意思,洒出来了些。”

    晏惊时手忙脚乱地拿着袖子擦他的脖子,布料轻轻扫过,弄得沈诏发出“咯咯”笑声。

    “你笑什么?”她那双杏仁眼中充满了疑惑。

    沈诏握住她的手:“痒。”

    晏惊时讪讪收回去:“好吧,那你自己擦。”

    柔软细腻的手指抽走,只剩残余的温热的触感停留在指尖,沈诏不由得搓了一下手指。

    还剩半碗水,晏惊时靠近他:“还喝吗?我再喂你喝一口。”

    沈诏鬼使神差点了点头,似将刚才的一切都忘记了,他脑中只记得那罗裙的袖子刮过脖颈那丝丝麻麻地痒意,记得他冰凉的手握住了一片温暖,将他灼热。

    头下意识地凑近,顺着她手的力度微微仰头,将剩下的水饮尽,碗移开时他不自觉地舔了舔唇,怎么感觉今日的水格外甜。

    晏惊时把碗放在桌子上,又过来掀开他的袖子,白皙的手臂没有一点痕迹:“皮外伤应该是好了,多注意下有没有伤到内里。多少鬼魂做梦都想要实体,哪像你轻松得到了却不珍惜。”

    “我还不是为了你吗!”沈诏急了,非是他不珍惜自己,而是权衡利弊之下,做出了他认为正确的选择。

    晏惊时眸光柔和地看着他,面上不好意思:“那还要谢谢你这么关心我,不过下次莫要如此了,我好歹还是个仙,不至于被她打地很狼狈。”

    “也没有啦,”沈诏眼神飘忽,躲开她的视线,“你若支撑不住了,那恶鬼怎么办?我可对付不了,也不能任由他害人啊。”

    “有道理,”晏惊时恍然大悟,“不过还是要谢谢你,让我省去了很多麻烦,要不然定不能这么快就能抓到她。”

    “不,不谢。”

    沈诏垂头摸着自己的脸颊,又摸摸喉结,今日怎么回事?缺水导致嗓子哑,又变成结巴了?

    怪得很,当真怪得很。

    放下手,他这才发现,身上的衣裳不知什么时候换了,变成了一件白色的。

    他问晏惊时:“谁给我换的衣服?”

    晏惊时:“回来时叶公子已经睡下了,我见他前日洗了这件衣裳,在院中挂着,想着想给你穿上,明日再同他道歉。也不能一直让你穿着那件染血的啊。”

    沈诏如遭雷击:“所以,是大人你给我换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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