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尘大师最擅长宣扬佛法,讲授着命运天定,因果循环。明思虽自幼跟在他身边,却是不信这些的。从人间的朝代更替,人才辈出来看,这些都离不开个人的努力,并非是一句因果寻常就能办到的。

    见他不说话一直盯着自己看,明思怕他觉得自己年纪小不可靠,补充道:“我虽然才一百多岁,但这些年四处游历,还是有些见识的。”

    一片寂静后,他缓缓开口:“假如天地一分为二,清气为天浊气为地,在此中诞生人间。”

    紫色的眸子移开,语调漫不经心:“天吸收人间喜乐等所有善念,剩下的怨憎怒等情绪都归为地。长此以往地下浊气越来越盛,生活在哪的人苦不堪言。你说这是命定吗?地下的人就该受着吗?”

    “嗯……”涉及到天道,这个问题就变得有些复杂,毕竟除了最厉害的二位,普通人没有力气与其对抗,“规则如此不好轻易改变,但人可以选择生活的地方啊,远离那处不就好了。”

    “办法可以,也有人这么尝试过。”他手臂停顿,脸色阴沉,双眼望向远处,“但有那么个人,他吸收着世间的怨气,所有人都说这是他的身份应该做的,他也是这么以为,如此便过了万年。但他如今却对此感到厌烦了,你说这对也不对。”

    “对或不对不是我能确定的了的。若他承担了上万年,并且毫无怨言,你可以叫它职责。但他会厌烦,说明这件事在他这已然成了枷锁,束缚住了他。所以,如何选择,还是要看本人的意愿。”不知回答的如何,明思偷偷瞧了他一眼,见他面色不变,她又道,“加个条件,怨气会对他有影响吗?”

    他慢慢转过头,眸子中有说不出的复杂情绪,若非要说出最明显的,明思觉得那或许是悲伤吧。

    “有。怨气会使他逐渐暴躁易怒,若想压制住只能抛弃一切感情,这样才不会酿成什么祸端。若选职责,他从此会无心无情。若像一直做自己,兴许也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甚至成为祸乱的源头。”

    无论怎么选最后都会走向自己不愿的结局吗?

    那这个人只是个工具,一个维持着世界苍生稳定的的工具,但凡他有那么一丝的责任心,都会做出第一个选择。

    这么来看,他的命运在诞生之时便决定好了。

    以前她不理解那句“命运天定”是何意,现在这个假设将它完全表述出来了。但她明思可不会就这么顺应天意,上天为她套上枷锁,她迟早会一根根掰断,哪怕她连一个小仙都算不上。

    “若是你,你会怎么选?”迟迟未等到她的回答,他催促着,仿佛她的建议能够决定什么般。

    “我会选第二个。第一条路是已经定好了的,若是选择了不论几个万年皆会如此,那就真成了工具。”明思伸出两根手指,将第一根压下,“第二条路是个未知数,但不代表结果就一定糟糕,兴许日后会有什么转机,都说雨过天晴,我相信在困难过后一定会得到他想要的。。”

    言朔的眸子里发着光,似有熊熊烈火在燃烧。火势溅大,蔓延到他全身,他从原地跳起来,情绪激动,双手按着明思的肩:“你当真这么想?”

    明思被他晃得有些晕,不知道他此举是何意,只能凭借本心回答:“当真。”

    “好!”言朔还在兴奋中没缓过来,松开手原地打转,自言自语着,“没想到秃驴身边竟会有这种人,若他知道了不得气死。不过还好,既然有人认同,就表明此举并非不可理解。我只是想要自由,职责之上的自由,我一定会有的……”

    被他说的话弄得糊里糊涂的明思没多想什么,只是觉得这人和自己似乎很合得来,或许日后可以成为好友。而树丛后的步履轻蹋叶子,脚印沿着道路走向远处,他站过的地方脚印向下凹陷,想来在这站了许久,不久后皆消失不见,不留一丝痕迹。

    自那日之后,言朔与明思交换了传音符,只要有这张符在,不论相隔多远,二人都能交流。

    这本是法力不足的小仙们使的法术,可羊头兄点名说要用这个,明思顿时就明白了,他的功德或许一般,没什么法力,用这种东西也说得过去。

    就这样,二人时不时地交流些自己对待事情的心得看法,后来逐渐成为无话不谈的好友,至少明思认为,她们的关系应该能媲美她与善闻了。

    惹尘大师依旧在三界来回奔走,她也得此见识到更多,知道的也更广。她之后也去过两次冥界,并没有见到羊头兄,不过在于其他鬼差谈论的过程中她知道了羊头兄的那个假设并非是他胡编滥造,那个不断吸收怨气的人正是与天帝齐名的鬼王言朔。

    据说天地开辟之后二人就诞生了,天帝掌管仙界,司世间之善,理亲缘交会。鬼王掌管冥界,司世间之恶,定世人生死。二者相互补足,推动着整个三界的运转。

    若是这样也就罢了,经过怨气的侵蚀,冥界众人性情逐渐变化,暴躁、嗜血、只要一点小事就能挑起彼此间的斗争,整个冥界秩序乱作一团。

    冥界鬼王以自身之功德强行制作了转移阵法,凡是进入到冥界的怨气都会通过阵法转移到他的身上,其他人逐渐恢复正常。而他此举并无一人知晓,大家都以为这是自身功德提升化解了怨气的结果。

    百年前,鬼王因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大怒,要拉整个冥界一同进入轮回,吓得天帝亲自来阻止,这才知道他已经默默吸收了万年的怨气,身体已经快承受不住,大量怨气在体内积压的后果逐渐表现出来。

    为了三界和平,包括天帝与惹尘大师在内的不少仙家前来劝说,希望他能够舍弃一切情感,以大局为重。

    明思这才知道,原来大师常来来冥界就是为了此事,这的确符合他的性格,不论何时都能有大局观,以最小的牺牲换取大多数的利益。

    不过她想不通,同样是天道所造,为何两界差距会这么大,以至于冥界之主鬼王都会受到影响。又或许自他与冥界诞生时命运就已决定了,一母同胞的两个孩子尚且会有偏颇,又何况这天生地养的两界呢。

    这么说来她真有些同情这位鬼王了,想必羊头兄与她有同样的想法,所以二人才能聊到一处去。

    知道自己生来便被注定好的命运定然会烦躁、恼火,从而加深他的症状,只希望拥有强大法力的鬼王能够摆脱这些吧。

    与羊头兄断断续续地聊了三四年,其中不包括她去人间的日子,若按人间的时间来算,她们当真是认识了好久。可不知从哪天开始,不论她怎么说话,都得不到对面的回应了。难道羊头兄嫌弃她太能说了?还好吧,明思感觉自己也不像个话痨啊。

    终于在半年之后逮到了去冥界的机会,明思决定当面去看看他是否有什么隐情,毕竟羊头兄不像是无缘无故就这么断了联系的人。

    找到那条被白雾包裹着的道路,她再次踏进,可这次里面并非白茫一片。黑色覆盖了大地,红色的云飘着,青紫色的闪电从云层中打出,就这么悬挂在天空中。黑色将一切不属于这里的事物衬得无所遁形,四周逐渐浮出缺少手臂、头颅等形容可怖的漂浮冤魂,他们口中不断念着什么,声音极其刺耳,吵的明思堵上耳朵。

    他们过来一个个伸长手臂,想要抓明思的身体,却在与明思接触的时候散发出阵阵白烟,直接将那处融了去。

    冤魂发出凄厉的叫声,穿透耳膜直达内心,明思觉得的心像是被人捏住般,仿佛下一刻就要炸开。她不敢再怠慢,凭直觉向外走去。

    四周景物不变,在明思以为自己走错了路时,她看见了黑红色的河水奔流着,其中夹杂着各种动物的白骨头颅,最可怕的是那骷髅头一直在叫她的名字,然后踏着其他的骨头架子跳到岸上,被“踩”到的咕噜噜沉到水下,冒出一串泡泡。

    难道这些东西是活的?场面太过震撼,绕是她快一百四十年的见识也无法理解,只得一脚将蹦哒哒的骷髅头重新踢回去,并用法术死死压进河里,看它随水流飘远了才放下心来。

    怪不得她认不清路,无论是白雾里还是被她认为是世外桃源的地方都变成了这幅样子。

    苍翠的群山被黑暗吞噬,繁茂的大树似被抽干了生命,只剩光秃秃的枝丫和皱巴巴的树皮。若不是她亲自来此,恐怕也不会相信好端端的地方会变成这样。

    羊头兄应该不是不愿与她联系,恐怕是遇到大麻烦了。可四周连那座山间阁楼的踪迹都没有,上哪去找他呢。

    四下变得极其安静,河水流势减缓,变得同之前那条小溪无异。明思心里打鼓,这地方太邪门了,她有些怕。

    试探着向前走,可每一步都像踩在一道伤口处,从鞋底溢出大量血迹,溅到她的裙子上。

    “羊,羊头兄,”明思忍不住吞咽着,这是她紧张时的一贯动作,她声音放轻,听得出有些颤,“你在吗?”

    人是没找到,倒是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羊,羊头兄,你在吗?”

    凉意从身后传来,明思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瞬间蹲下身向旁侧一滚,粉色衣裳顿时沾满了血迹。

    一柄黑色的长剑订在她方才站的那处,若不是她反应快,此刻应该被刺穿了。

    再见她身后,羊头兄正七窍流血,眼睛呈猩红色,丝毫看不到他的视线。

    完蛋了,明思摸摸自己躲过一劫的心口,他该不会是被谁下了蛊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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