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商不敢停声,脚下踏好阵势,预备闪躲。

    却见斜刺里飞出一人来,长身朗眉,寒剑急刺,却是穆虞。

    黑衣人见他剑势迅疾,连忙刹住脚步,向后退出。

    穆虞又将长剑挺进,直指他咽喉。

    黑衣人双掌在面前拍合,稳稳地接住了他这一剑。

    穆虞驱动内力,翻转剑身,那人忙撒了手。

    穆虞再一剑刺向他胸前,却被他掌风袭来,剑尖歪向一侧。

    这掌风这般凌厉?穆虞心中倒吃了一惊。

    那人却不停留,向着穆虞一掌接一掌、连续击出十来掌,掌掌挟风裹沙、凌厉无比。

    何质的琴音更加迅疾、端商的箫音则始终不疾不徐。

    好在何质此次并未一再变化琴音,使箫音随之转化时出现短时却危险的混乱。

    虽然琴音之魔力较箫音更有压迫感,但有箫音之绵力抵去,还不足以令人丧失神志,看来何质对黑衣人很有信心,只等他将穆虞制住,好再次袭击端商。

    穆虞与黑衣人你来我往数十个回合,渐渐觉得这黑衣人有些奇怪。

    他一言不发,眼珠竟不转,显得空洞而茫然。

    穆虞正避过他一掌,却见一支箭正向自己急速飞来,忙将剑横过,挡下了这一支箭。

    然而又有十数支箭向自己直飞过来。

    黑衣人却绕过自己,直奔端商而去。

    穆虞忙挥剑挡落箭羽,抽身向黑衣人追去。

    黑衣人一掌击向端商,端商忙向后跃出,口未离箫。

    穆虞一剑刺到,黑衣人侧身避过,回身一掌劈向他。

    穆虞忙向左跃出,却见数支箭羽已射到身前。

    此时他身形未稳,无处可避。

    而何昭晔等受他严令,皆在立陶城内等候。

    郁韧只道:“孰胜孰败与我何干,你别丢了小命就行”,自在屋中悠然睡了。

    正是危急之际,却见一道金光切过,数支箭身断为两截,掉落在地。

    穆虞稳住脚步,一个白衫身影落在他身侧,腕上金环灿灿,手中长剑冷如秋水。

    “是你?”穆虞惊道。

    正是与他抢夺青木册的荷风国公主季安青。

    “别以为我是在帮你。”安青哼道,“荷风与奉治是同盟之国,我不过是为救奉治而已。”

    “那今日我们倒是志同道合了。”穆虞笑道。

    说话间,黑衣人又向端商扑了过去。

    安青轻晃金环,飞来的箭羽便如前一般断落在地。

    穆虞长剑已指到黑衣人后背。

    黑衣人突然加快了脚步,一掌向前、一掌向后,分别击向穆虞和端商。

    虽然他分了一前一后,而两掌的凌厉之势却丝毫不减,穆虞忙避开他掌风。

    黑衣人丝毫不停留,眼看便要击中端商,只见一道金索飞出,缚在黑衣人身上。

    黑衣人挣扎不得,跌落在地,还昂起头来直盯着端商。

    穆虞回身望了望红幔高台上、何质一双手在琴弦上跳动不止,当即提身向高台跃去。

    此次南竹军中箭出如雨,密密地飞向穆虞。

    安青紧随穆虞身侧,金环中光芒扫出,箭羽纷纷断落。

    穆虞踏上高台,一剑抵住何质咽喉,急迫的琴音终于戛然而止。

    “师兄……”端商放下了手中长箫。

    穆虞将桌上遗引拿起递到安青手中道:“拿好它。”

    安青便将遗引接过。

    “去跟你的师弟好好叙叙旧吧。”穆虞道。

    说罢,封住他穴道,将他横夹在腋下,向奉治军中飞转。

    安青亦随其后。

    端商上前迎上二人。

    “师兄。”端商道。

    “从来都是你输给我,没想到今日我却输给了你!”何质哼道。

    “师兄,你我之间何谈输赢,跟我回去吧。”端商道。

    “回去?回哪里?水西早就亡了、我还杀了师父……”何质道。

    “师父已经告诉我了,你只是一时失手,并非真心,他并不怪你,只让你回七情谷替他老人家守墓就好。”端商道。

    “师父他、真是这么说的?”何质低声道。

    “师父一直都最疼爱你。”端商道。() ()

    何质低着头,沉默不语。

    “师兄,跟我走吧。”端商道。

    “不!”何质忽然扬起头来,眼中又现出了怨毒之色,“不踏平奉治,我绝不回去!”

    “师兄……”端商道。

    奉治军中趴在不远处的一人忽然撑起身来,叫道:“何、何质……”

    何质惊奇地望向那个人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那人艰难地想要爬起来,端商忙上前去将他扶了起来。

    他手捂着血流不止的腹部,蹒跚着脚步,向何质走来。

    “你、你真是、何质?”那人走至近前,望着何质道。

    “你是谁?”何质望着他一张满是血污的脸,并不识得,“为何认得我?”

    “我当然、认得……”那人断续道,“当年你、掉、掉进河里,还是、还是我把你、捞上来的……”

    “你、你是常武兄?”何质猛然想起来,仔细望着面前这张脸,在苍老的容颜中依稀辨认出了昔日的影子,“怎么会是你?”

    “亏你、还认得我……”常武道,一双腿支撑不住,跪倒在地。

    “常武兄!”何质叫道。

    穆虞拍开他身上穴道,何质忙蹲身扶住摇摇欲坠的常武。

    他身上的鲜血染了何质满手。

    “你这是怎么了?”何质道。

    “你的琴音、奉治军、互、互相残杀……”常武道。

    “是、是我?”何质猛然惊道。

    “是啊、记得、郭、郭成思吗?”常武道。

    “成思?”何质道。

    “他、他七天前,死、死在了护江、城外……”常武道。

    “怎么、怎么会……”何质连连摇头道。

    “奉治、军中,有、有一半、都是我水、水西人……”常武道,“何质,你、你……”

    常武尚未能说完这句,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他的一双眼,直瞪着何质的脸,仿佛还有许多话未能来得及说。

    “常武兄……”何质低声唤道。

    “师兄……”端商蹲下身来,伸手将常武的双眼抹上,缓声道,“别难过了。”

    “难道、真的是我错了?”何质望着常武的脸,茫然地道。

    “师兄……”端商道。

    “我真的错了吗?”何质道,放下了常武的尸身。

    跪在他身侧,直望着他的脸。

    南竹军中走出一个将军模样的人,喊道:“杀!”

    南竹士兵向前冲来。

    奉治军立刻整兵迎战,与南竹军厮杀在一处。

    鲜血不断地自新鲜的身体中迸射而出,倒在地上的士兵们瞪着双眼,杂乱的马蹄踏着这些尸体踩了过去。

    “师兄,快起来,我们走!”端商伸手去拉何质。

    何质起身来,却甩开了他的手,向混战的军中冲了过去。

    “师兄,住手吧!”端商忙向他奔去。

    何质夺下一个士兵手中的剑,高高举起,却向着自己狠狠刺了下来。

    “师兄!”端商奔到他身后时,只看到带血的剑尖自他身体穿了出来,披散的荼炎袍在风中飞舞不休。

    “师兄!”端商愣愣地站在他身后。

    两个士兵手中的长枪同时向端商刺来,却被一把长剑磕开来。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穆虞道,抱起何质,向远处跃去。

    安青将手中之琴塞给端商,转身跨上一匹马,向南竹军中冲了过去,一把长剑舞开,南竹士兵纷纷倒地。

    端商却未随穆虞而去,将手中长箫抵于唇边,箫声飘散而出,如轻纱笼月、细水拍沙,一片宁和景象。

    南竹、奉治两军军士皆停下了手中刀剑。

    安青于马上回首,望向端商之处:“好神奇的箫声。”

    转向奉治将领道,“齐将军,今日且休战吧。”

    “也好。”齐将军道。

    于是奉治军中先鸣响锣声,撤了兵力。

    南竹将士亦无战意,随即收兵离去。

    两军各自带走了横陈地上的士兵们的尸身,安青亦随奉治军回往立陶城。

    远处树梢之上,一个黑发中散着几缕银发的瘦削身影亦悄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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