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六帮凶

    十二和善(上)

    立春刚过南风一吹,市局主楼这老旧管道的供暖就基本歇菜,年年投诉屡教不改,片区的居民住宅得过且过,市局里头也不好跑到供热办那儿抖什么“官威”,倒春寒的北风一刮,内勤一众伏案埋头肩颈酸痛的倒霉蛋就只能哆哆嗦嗦地硬捱,实在冻得鼻涕长淌忍无可忍地琢磨着抱个电热水袋,几间办公室的用电高峰好巧不巧地撞到一块儿,整一趟屋子的电源齐刷刷跳电断开,来回合了两遍闸才恢复畅通的电路牵带得常年被顾形强占的小会议室里那几根有点儿岁数的灯管无辜受累,落了灰的白炽灯烧得那叫一个尽数灰瘪乌漆墨黑。

    顾形随手捞了把椅子坐到肖乐天的办公桌旁边,后背抵靠在还隐约有点儿热乎气的暖气片,扬起胳膊跟扛着长梯快步掠过刑侦办公室门口赶过来救急抢修的宋叔崔谅招呼了一嗓子“辛苦多谢”,转而盯着肖乐天归置整理死者基础身份信息的文档页面看了好半天,接过江陌递过来的茶缸,吹了一嘴没冲开的速溶咖啡面,“社会关系和个人情况……现在就这些?”

    “暂时就这些。”江陌瞥着她师父眼睛里不知道断断续续苦熬了几个连轴转的红血丝,伸手在肖乐天的办公桌上翻捡出几张划废的纸篇,“内容跟乐天正在修改的内容大差不差,刚打出来发现有错别字儿,正好改的时候联系上了钱安和李蔓蔓的辅导员,又补了一点……根据辅导员的了解和案发现场周围邻居的描述,两个女孩在校和毕业之后好像都没有交往的对象,所以暂时只排查了在校和工作期间的社会关系。”

    “钱安,大学专业是学新闻的,在校期间成绩一般表现良好,老师和同学之间对她印象不算深刻,应该是没做过什么特殊出格的事儿,真要说起来,也就是大学期间在盛城晚报实习那会儿,被袁兰茵要求写过一份诋毁警队的报道,然后得到了一笔相当可观的稿费。”

    江陌当初半个身子被卷进了漩涡中心,对于三年前媒体掀风带雨吵嚷而起的舆论争端始终嗤之以鼻,她一言难尽地皱了下鼻子,轻哼一声敛住了这个落到她嘴边恐怕不怎么好听的话题,把这茬儿囫囵个儿地掀过去。

    “钱安毕业之后刚开始是在市电视台,工作半年后辞职在家……算……赋闲?她在电视台那边工作期间的直属领导在坐月子休假,打听情况的事儿得明天天亮之后。屋子里的电脑什么的这会儿还在做指纹线索的提取鉴定,电脑和手机里内容确认的事儿跟米录说了,预计明天中午能从技术那儿拿回来,目前可查的信息就这些——哦对,周宥说已经联系到了她父亲,但是吧……听周宥那意思,她家里条件不太好,她爸之前可能是贷款供的女儿念书,白天工地晚上打更,怕知道这人没了再遭不住,没敢把话说得太清楚,她家里可能还没太当回事……而且老家离得有点远,估计赶过来……最快也得明天傍晚。”

    接受现实配合调查——这短短几个字始终是横亘在受害者家属心里难以拔除的硬刺。顾形从警至今十多个年头,眼睁睁地见识过许多崩溃执迷熬不过去,从青楞旁观到切身体己,霎时间的万千愁绪随着眉心纠结复杂地拧在一起,端着速溶咖啡闷了半缸子,沉声叹了口气:“李蔓蔓呢?”() ()

    “李蔓蔓的履历比钱安还能一眼望到底。”

    肖乐天撂下电脑直奔打印机,捏着还热乎的纸质版卷宗文档递到他师父跟前去,“……她跟钱安不是同个专业,李蔓蔓是学编导的,因为两个专业的女生宿舍都多出来这么一个人,她俩这才凑到一起。在校期间不是很显眼,规规矩矩的,毕业之后一直在一个后期公司就职,公司领导同事对她评价还都可以……也从来没见她跟什么人闹起过什么冲突。李蔓蔓的父母老家就在邻市,电话联系到了,正在连夜开车往咱们这儿赶。”

    “大面儿上看,还真就都没什么仇没什么怨啊——老祝说没说得几点出报告……”

    顾形端着茶缸子打着圈地晃来晃去,掀起眼皮瞟了眼江陌撂在桌子上震个没完的手机,了无兴致地扬手撇到了江陌怀里:“接电话,你那个小奸细。”

    “……”江陌咂么着这么个实在不怎么耐听的“昵称”捯了口凉气,拎着通话主叫方相当有耐心的来电跨步踱进楼梯间里,抬脚磕亮了缓步台上方的声控感应灯,开门见山地滑动接听:“董知博?有情况?”

    “不是……江警官,你能不能别叫我大名?以前基本上每回你叫我全名的时候我都在派出所的墙根儿蹲着,刚差点儿撇了手机抱头往这儿一蜷,我有阴影。”

    点名道姓掷地有声的称呼喊得电话这头正在“偷鸡摸狗”的小混混有点儿肝儿颤,贫了两嘴挨了两句骂,滋味儿舒坦地把话头拽回到正事上来:“该说不说,你这直觉是真挺准的,这个大记者,在案发之前,确实跟这个钱安碰过面。”

    江陌沉默了几秒:“哪儿听来的?”

    “哪儿听来的……”董知博抬手压了压支棱乱翘的鬓角,嘿嘿一笑,“先说好啊,是你告诉我的,盯梢儿的形式可以灵活……我就,稍微,剑走偏锋了一点……”

    “成人高考准备得不错啊,还知道剑走偏锋。”江陌嗤声一哼,大概猜得出来这溜门撬锁贼不走空的“前惯偷”八成是重操起了那点儿容易手痒手欠的“旧业”,“形式灵活可以,敢伸手,咱就拘留所见。”

    “大恩大德的,我哪儿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放心啊,放心。”

    董知博一本正经地压着声音清了清嗓子,悄么声地把刚从杯架上捻起来的万宝龙钢笔放回原处,撇下嘴角有点儿可惜:“刚才跟着大记者的车回去的时候,她半道上出了个小车祸,事故倒不严重,就是交警问她要行车记录仪的时候她一直在打岔——最开始我还没觉得,就是感觉她事儿多矫情,后来才反应过来,这姐们儿开车路上好像一直在打电话,我就怀疑,是不是她这电话里有什么问题,怕被别人听见一字半句的,这才不愿意把视频交出去。”

    江陌眉头一皱:“……你撬车了?”

    “啧,是她锁车的时候后门没关紧。”董知博嘶声咋舌,无语地叹了口气:“这个具体给谁打的电话什么情况我也听不出个五六七,待会儿我直接翻拍一份给你发过去。反正我听了个大概,应该是在出事儿之前,她跟那个死了的女孩,碰面谈过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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