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六帮凶

    五十八指示(下)

    顾形捻了捻手里的烟卷,贴在鼻子下面想了几秒,抬手别在了耳朵上面。

    “柴卿这帮人撺掇的破事儿,这要搁过去,简直是要把一小姑娘逼得快上了梁山——”

    “而且吧师父……”江陌或多或少有点儿拧巴,“要说涂思遥不是共犯,此前跟凶手也没有任何交集的话……就照着凶手这个残害的手段,单提了个醒,或者口头上保证不报警,凶手就那么信了?他又不傻。”

    “说到底,涂思遥跟这个凶手打过照面的事,与其费心费力地琢磨涂思遥撒谎瞒骗……”顾形抓了抓头发,顿了一下,“涂思遥和凶手在巷子里的交集时间其实很短,路上尾随期间也没有近距离接触,凶手到底因为什么放她一马,其实才是撬开涂思遥这张嘴的关键。”

    耿秩站在这对搭了几句话茬就憋得满脸苦大仇深的师徒旁边,敛眉默声地听清了补充审讯的来龙去脉,抿嘴压了下唇角,半晌没说话。

    涂思遥被带回市局参与调查期间,抛开接受讯问配合取证的固定流程,在短暂又漫长地临拘等候时间里,因为后勤保障的工作职责在肩,耿秩几乎是除执勤看守以外,整个刑侦支队里跟涂思遥相处时间最长的警务人员。

    起先只是配送盒饭的时候替内急的值守小警察看顾着涂思遥吃了一顿晚饭。

    专案组立成至今几乎始终是在连轴运转,耿秩其实没多少耐心等她慢吞吞地把饭吃完,倚在留置室的墙边烦躁地压声低叹。涂思遥不敢吭声,怯生生地偷偷看了他几眼,端起捏着勺子的手腕把饭菜塞填在嘴里,就着不自觉淌下的泪水费力地吞咽。

    耿秩这人当爹以来就容易心生恻隐,于心不忍地看着涂思遥红着眼眶拘缩成一团,本来都已经交接给折返值守的警官拽门离开,走了十来分钟不到,又拎了一口袋给刑侦支队那帮饿狼当夜宵的零食回来,敲门给涂思遥递了一瓶营养快线。

    涂思遥当时怔了许久,呆呆地看着耿秩点了点头,喉咙艰难地滚动吞咽了一下,开口挽留住了已经半个身子探出留置室门口的耿副。

    耿秩在刑侦的年头不比顾形短,端着一副明镜高悬不苟言笑的凶脸,但其实是一位极其容易掺杂主观臆断的心软“老大难”,早年间就曾经因为一时疏忽的感同身受,被打着协助调查的旗号来探听虚实的重案从犯捏住了弱点,险些在下班路上被威胁警方“网开一面”的从犯一刀扎了个对穿,吓得高局血压飙升爆了一脑门子冷汗,几经辗转才把他彻底按实在市局刑侦的行政宣传端,跟顾形俩人默契配合了这么些年。

    耿秩对自己的德行多少有些盘算,但江山易改禀性难移,更何况涂思遥待他亲近的样子实在是神似他那个既嫌弃又挂念他的亲闺女。他犹豫了挺久,到底还是干巴巴地清了清嗓,抬眼正撞上顾形和江陌两道炯炯紧迫得跟探照灯一样的目光。

    “要说涂思遥可能还有隐瞒的事儿,昨天晚上我不是跟你们说过吗,给她送饭之后陪了她挺长时间,还真就提过一嘴这有的没的。不过纯粹是闲聊啊,你们就随便一听——”

    耿秩被这师徒俩的眼神看得后背发毛,拎着档案袋轻飘飘地一人抡了一下,“她应该是对宋晚晚被抄袭之后跳楼的来龙去脉知道个大概,还说……她其实挺好奇,如果她也因为被抄袭被诬陷的事选择自杀以求自证,没了柴卿当靠山的宋之温,会不会出面,还她和宋晚晚一个真相大白。”

    江陌先没说话,扭头看他师父也若有所思地不吭声,脑子有点儿楞:“她也想自杀?”() ()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劝我肯定是劝了。不过当警察这么多年也算有点儿经验之谈,咱们关上门说话,说句实在的,涂思遥这孩子心思重,也挺谨慎,她这个性格……能把自杀这事儿摆在台面上,最起码她是认真考虑过的,就是不大清楚这个念头是出自她这个——啧,备受折磨的内心,还是受了什么人的怂恿……”

    耿秩大概也清楚,这么个随口聊到的闲话跟挖心案的关联不多,点到为止地提了个醒就重新把档案袋夹回到胳肢窝底下,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顺带着拍了下顾形的胳膊转身就走,却不料将一踱到楼梯间防火通道门口,顶头就被突然掀推开的液压门撞得趔趄了几步,弯腰搓揉了两下“咚”的一声结结实实地磕在金属门板上的膝盖骨才抬起头,隔着玻璃看了眼显然也被吓了一大跳的大高个儿,嘶声皱了下眉头。

    “温晨?”耿秩听见顾形在走廊尽头扯着嗓子吆喝了一声“撞零碎了没有”,背手嫌烦地挥了挥,借着温晨探过来的胳膊搭了把手,“大会议室找高局?会散了一半,他市里去了。”

    “不好意思啊耿副,有点儿急……我这边暂时还没进展到需要高局跟进的程度。”温晨捞住耿秩,越过他的头顶看向窗台边上齐齐张望过来的师徒:“来是想找您和顾队……正好江陌也在这。”

    江陌耳朵尖,听见温晨提了她跟她师父一句就薅着顾形的胳膊往楼梯间的方向凑,“……你们缉毒怎么还有事儿要找到我们这了?”

    “董知博。”温晨开门见山,张嘴撂得江陌一哆嗦,“他妈找到医院去了,打听到他是因为协助警方抓捕行动才中刀抢救,要找人讨个说法……我在电话里说医药费和后续补偿我们一力承担,但她不信,非要拽着急诊的邵主任问清楚是谁给他儿子手术签的字,要拿着白纸黑字找人负责——在医院的同事没劝住,这会儿……她估计应该快冲到市局了。”

    “呃……师父,董知博的事是我——”

    江陌慌了两秒,有点儿心虚地瞥了眼脑袋瞬间涨大了一圈儿的顾形和耿秩,主动举手承认错误,可还没等坦白从宽到半路就被搓完了膝盖直起腰杆的耿秩压手拦住,“行了,事儿你打过报告,顾形跟我说过,你就别去凑热闹了。真要被逮住指不定得跟她扯吧到什么时候,案子还查不查了……老顾?”

    “发现柴卿遇害那天下午是吧——温晨你闭嘴,这也就是人还活着没落残疾什么的……你的事儿且等着老高有空再收拾你。”顾形咋舌剜了一眼试图帮江陌解释开脱的大高个儿,随即耷拉下视线看向江陌,叹了口气说:“本来还想着事儿没闹大就这么着算了……现在闹起幺蛾子了,抓紧回去补份擅离职守的检查,出去躲两个小时。正好去趟车管所,把这俩月队里攒的罚单交了。”

    江陌提了口气,丧眉搭眼地点头,挪蹭着脚步往耿秩身边凑了凑。

    “交罚款给报销吗?”

    “……”耿秩正愁得掐腰,被她噎得抬手就往顾形身上招呼,“就不带跟你学点儿好的!”

    顾形疼得一龇牙:“跟我有什么关系?!”

    “子不教父之过怎么了,什么时候你们爷俩——哦对还有肖乐天,你们爷仨能给我少惹点儿祸?”耿秩翻了眼理亏闭嘴的顾形,转头觑着抬腿要溜的江陌,追着她后脑勺儿喊说:“拿单子回来!别说得我跟周扒皮似的!听到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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