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丸银收回思绪,有几分若有所思。

    他本就是打着探听情报的打算才厚着脸皮坐到町茜面前的,倒没想到真得到了信息量十足的内容。

    对于町茜说的话,他虽说并不全然相信,但也信了七分。

    余下的那三分是对蓝染惣右介的不确定和忌惮。

    无论怎样,总要留有可以运转的余地。

    这个道理是蓝染教给他的,他深以为然。

    谨慎点总没错,否则怎么蠢死的都不知道。

    市丸银笑了笑,很快重新挂起散漫的笑容,恢复了惯常的语调,“哎呀呀,真没想到那个蓝染队长会动心…”

    “不过,茜桑你真了解我们队队长呀,连我这个和他待的时间最久的副队长都不知道的东西…”

    他懒洋洋的拖长语调,话中却藏着绵软的锋利。

    “真是让人在意啊。”

    “明明茜看起来也只是一个普通的整而已。”

    町茜受不了他这种笑里藏刀的试探,打断他,“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的特别。”

    她内心哼哼,上一个想要探究她的早被她消除记忆了。

    还是你上司的前任上司呢。

    她有几分不怀好意的朝市丸银看去,哎呀,要是这只小狐狸太不听话,她可能会手痒对他做点什么的。

    正好她好吃好喝养了近三十年,身体的内伤恢复的差不多,原本的力量也在恢复中,实在手痒痒。

    监察者的职业操守什么的,她可不管的。

    可惜,天生嗅觉灵敏的市丸银一看她这明显打着不好算盘的样子,就立刻收起了探出去的爪子。

    人不可貌相。

    这年代,看似普通的整是否真的普通可难说了。

    毕竟有一个神代无白那样鲜明的例子摆在那,市丸银怎么也不会冒着风险去踩雷。

    再者,能和神代无白混,还能在蓝染眼皮子底下被好吃好喝供着的人,能普通吗?

    惹不起惹不起。

    反正这趟他已经得到了足够的情报,也不必太贪心了。

    而他的第六感告诉他,再待下去,似乎会有不大好的事情发生。

    市丸银当下就伸了个懒腰,“哎呀,天色不早了呢,好像还有队务没批呢。”

    他看似懒散,实则动作迅速的迈步离开,“所以,拜拜啦,茜桑。”

    那一连串儿流畅熟练脚底抹油溜之大吉的操作看得町茜一愣一愣的。

    等她回过神来,哪还有人的身影。

    她缓慢的眨了两下眼,随即哈的笑了一声。

    “真是狡猾…”她摇了摇头,拿过小酒杯重新沾满,但忽的想到什么。

    嘭的一声,手掌重重拍在木制桌面上。

    町茜猛的站起身,咬牙切齿,“!市丸银…”

    她说怎么感觉不大对劲,敢情市丸银是故意在她面前演了一出套她话来啊?

    五番队这两个人把她当什么?

    情报贩卖机吗?

    啊啊啊啊!

    町茜在原地抓狂。

    她憋着一口气,闷闷不乐的坐回去,手指一下一下戳着酒盏。

    半晌叹了口气。

    算了,市丸银知道了也无所谓。

    她扬了扬眉,况且…

    知道了这些,那只小狐狸肯定不会无动于衷。

    蓝染之后肯定要被时不时骚扰。

    哈。

    町茜眼珠子一转,能让蓝染吃个闷亏,区区被套了话这种小事,她就不跟市丸银计较啦。

    不过…

    她撑着下巴思索了一下,算算时间,那孩子沉眠了有三十年了吧…

    自三十年前封印后,她也没去封印地点瞧过。

    虽说不会有大问题,但既然想起来了,索性就走一趟吧。

    正好,她也想膈应一下蓝染。

    哼哼,君子报仇,三十年都不算晚。

    入夏后没多久的时节,还算不上太热。

    但午后有些骄烈的太阳烤的人昏昏欲睡,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干劲。

    五番队待遇福利一向好,有个体恤下属的队长在,很快就大手一挥,放了全队的午休假。

    即便队舍内没什么在外走动的人,但町茜还是选择了偷偷摸摸溜进五番队。

    她感知了一下灵压,身手利落的翻过高墙,轻巧的落到地面上。

    她直起身,一边拍了拍方才挂到身上的树叶,抬眸。

    随后神色微动,挑了挑眉。

    “…哇哦。”

    蓝染还真是把办公区前的空地打造成了一座美轮美奂的花园啊。

    入目皆是迷人的红白二色。

    如炽热之地,滚烫岩浆上生出的火焰,如天际之巅常年不化的冰雪。

    分明是炎热的夏季,却将这处庭院罩上沁人心脾的舒爽。

    每一丛都开的艳极美极。

    仿佛热情的舞姬与圣洁的雪女熠熠生辉,勾人心神,沉醉晃荡。

    蓝染将它们照顾的极好。

    町茜朝房屋走起,循着灵压很快找到了想找的人。

    她走入室内,一边出声,“放了队员去休息,自己却留着办公。”

    “我说,你这个队长做的太敬业了吧?”

    室内没怎么晒到午后的骄阳,被树荫划出一室阴凉。町茜顺手拿过一块坐垫,往地上一扔,随意的坐下。

    她手肘撑上桌面,一边托着下巴,斜睨着没什么反应的男人,“还是说,有什么想留在这的理由啊?”

    蓝染瞥了她一眼,嘴上也不客气,“今天胆子变大了?嗯?”

    潜台词就是,你还没被我虐够吗?

    町茜脸皮一抽搐,“哇你这人真是…”

    但她想起自己来这的目的,很快就把那点不爽抛到脑后去了,笑嘻嘻的对他道,“说来,蓝染队长原来这么擅长种花养花啊。”

    “按你这技艺,日后不当队长也有饭吃。”

    她揶揄,“听说您对这些花爱护得不得了,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还喜欢这种女子喜欢的玩意儿啊?”

    蓝染看着手上的资料,对她有意无意的挑衅淡淡道,“你现在知道也不晚。”

    看蓝染对她的话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町茜啧了一声,偏过头去瞧对方手上的东西,“什么东西看这么认真……什么玩意儿??”

    “哇你可真是艺高人胆大,坐在这种地方也敢看虚的实验报告。”町茜一脸惊异的收回目光,“厉害厉害。”

    “这个时间点不会有人来。”蓝染不知出于什么理由,解释了一句。

    “哦~”町茜点着头,却对此没什么兴趣,随后眼珠一转,不怀好意的笑了笑。

    她摆弄着桌上的小物件,“我对外面那些花挺感兴趣的,难得养的这么好,送我几束呗。”

    蓝染未理,翻过一页。

    町茜有意在这事上挑他,自然不会罢休,她开始言语骚扰,“哎呀,反正你种了那么多,我剪个两支也不影响嘛。”

    “别无视我啊,诶,你想想,我当年因为封印的事,受那么重的伤都没向你要点报酬。我现在只是要两束花嘛。”

    “哇,堂堂五番队队长这么小气的吗?”

    “不给我的话,小心我去宣传哦?”

    “啊啊啊你理我一下呗?”

    “蓝染队长?”

    “莫西莫西?您还在线的吧?”

    町茜闹起来简直如同一个小魔女,那张嘴噼里啪啦如同鞭炮一般不停。

    近半个时辰后,町茜终于停了停嘴,倒了茶润了润口干的嗓子。

    耳边终于清静下来,蓝染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

    好不容易有个安静的午后,却不知怎的招来了个聒噪起来堪比蜜蜂的町茜。

    眼见着町茜又准备继续言语骚扰,蓝染直接打断她,“闭嘴。”

    町茜哟呵一声,“你说闭嘴就闭嘴,那我多没面子。”

    蓝染放下文件,往椅背一靠,笑容儒雅,又说不出的危险,“你还有面子这种东西?”

    他笑吟吟的,“怎么一段时间不见,连自知之明都没了?”

    町茜嘴角一僵,“…你这样被你的席官队士看到可是会毁形象的。”

    蓝染坐在那无动于衷,“那又如何?”

    町茜不爽极了,怎么主动权又到蓝染手上去了,她忽地想到什么,哼笑一声,“那当然有事了,比如说,某位被您特别对待的席官可不得伤心幻灭啊。”

    蓝染略一思索就知道了她阴阳怪气指的是什么,他有几分无言,“…多少年前的事情,你在大木户宅住着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呃。

    町茜卡巴了一下,她她她每天吃喝玩乐的,还真没怎么关注。

    反正如今的尸魂界还不到【剧情】,唯一要担心的人也还在沉眠,她当然不必去关注尸魂界的大大小小琐事。

    她整了整气势,挺直腰杆反驳道,“我没事有事干嘛关注静灵庭的八卦啊,唔,还是蓝染队长您的八卦。”

    蓝染“噢”了一声,“那你现在不是没事有事找我吗?”

    町茜一噎。

    然后气急败坏,“我吃饱了撑着没事干行吧?”

    蓝染好整以暇,挑了挑眉,“行。”

    顿了顿,沉吟了一下,“不过,看你今天的行为…虽说觉得有些奇妙…”

    他抬眸,“你和银见过面?”

    町茜没否认,耸了耸肩,“看来你这段时间没被他少烦。”

    “还好。”蓝染一笔带过。

    其实市丸银只隐约的提过两次,因为市丸银有一段时间没向他询问过神代无白,突然又提起叫他有几分印象罢了。

    当时觉得市丸银问的有些模糊奇怪,不像那只小狐狸以往的风格,再加上从那之后也不再暧昧的提那个叫千鹤的席官的事,所以他心里存了几分疑虑。

    如今和町茜的行为诡异的对接上。

    虽说觉得可能性很低,但却是唯一能解释两人行为的理由。

    想至此后,他对町茜今天来此的目的也差不多了解透彻了。

    既然是基于那样的理由的话…

    他也不再对她打算什么了。

    原本还想让町茜后悔来打扰他的呢…

    町茜胡搅蛮缠了一通后,安静了一会,支着下巴偏着头瞧着外面庭院。

    “说真的,”她叹了口气,“那些花真的养的很好。”

    她移过视线,“花了很多时间和精力吧?”

    蓝染声音淡淡,“还行。”

    町茜收敛了之前一身针锋相对的意味,噗嗤一声笑道,“我听市丸银说的时候,还有些不相信来着。嘛,不过倒也确实是你的风格。”

    “…这么想那孩子啊?”

    她许久没有得到回应,转头去看,见男人只是看着庭院,目光悠远深邃。

    在她以为过了许久后,才听到那道低沉的嗓音。

    “我在阿白身上花了许多精力。”

    没错,眼前庭院里的花,他一手种养起来,花费了一些时间和精力,但这些时间和精力,远远比不过他在神代无白身上倾注的东西。

    “阿白虽然强大,却比任何人都纯真稚嫩,不谙世事。”

    “我花了无数时间与耐心去教导她,让她多多少少有了一些人的样子。”

    “那孩子什么都不会,不会说话不会吃饭不会睡觉不会打理自己…她的每一个发音都是我一遍遍纠正的,她的每一个字迹都是我握着她的手写下;不会用汤勺,我亲自喂她;不会洗漱,我替她擦脸;不会穿衣服,总是散着衣襟跌跌撞撞来找我;不爱惜自己的身体,那头漂亮的白发我花了几年打理才那般柔顺…”

    “明明那般强大,却还有生病的时候。发着烧时会蜷缩着靠着我,像是缺乏安全感的孩子。”

    “原本不过是利用的工具,完全不必这般照顾…”

    可他却一次次的在那孩子干净透彻,懵懂的红瞳面前心软。

    他早在一开始就对她心软了。

    次次纵容。

    他确实很有耐心,但不至于耐心到如此细心温柔的照顾一个孩子几百年。

    “阿白的一切都是由我所教,从我得来。她比任何人都像我。”

    甚至是,如同他的半身。

    男人从那些花丛收回目光,长睫垂下时说不出的温柔缱绻。

    “本以为不过是几十年时光……”

    “但似乎,”他神色有无可奈何和心甘情愿,“我有些等不起了啊。”

    他天性薄情,温柔到了极致反而是无人可触动的冷淡,但如今回头看看,不知何时波澜不惊的时光里,神代无白已成了他心头浓墨重彩的一笔,难以割舍,长进肉里。

    又是十年晃眼过去。

    五番队队长回到居所,拂去肩头几片雪花,他拉上门,燃了烛火,不急不缓的关上白日留了缝隙通风的窗。

    木制窗扇发出吱呀的声音。

    烛火应和着爆出一子儿火星,噼啪一下。

    男人挑拣好茶叶,恰好煮上。

    整个屋子忽然一震。

    在极静的夜里,传来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缓慢遥远,清晰悠长。

    最后一声碎响落下。

    男人指尖定格在这一帧上,他似乎怔了一下。

    平静无波的瞳孔很快一颤。

    他几乎是在那瞬间猛地转身朝暗室走去。

    呼吸难以察觉的不稳。

    …阿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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