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暮秋时节,带着深秋的寒意,早间的花枝上残留着冷冽的霜冻。

    暖阳从厚云深处缓缓升起,天色逐渐清亮起来。

    位于南稻县的沈家老宅则是热闹非凡。

    今日宾客络绎不绝,纷至沓来,整座建筑极尽奢华,这地儿是顶好的青砖,这墙是崭新的青石墙,连瓦都是大内阁特地按照皇宫规格烧的,道一句隆恩盛宠也不为过。

    大红的绢丝系在门口立着的石狮子上,门口的小厮都是五大三粗的壮汉,立在石狮子边丝毫不逊色。

    暖房通透,南北向阳,东北角摆放着一排青棕书架,稀拉的光从朱红的雕花木窗透进来,点燃的烛灯罩着洁白的纸笼,香炉离升起阵阵袅袅的香烟,卷裹着纱帘,弥漫着整间暖阁。

    满头华发面容肃穆的老太太坐在上位,屋子里满是檀香味儿,手中把玩着佛珠神色淡淡。

    她捻起一块糕点放在嘴中小抿一口,豆香四溢,神色淡淡,高门祖母的威严显露无疑:“莺儿姐今儿个又出去了?”

    底下的大嬷嬷垂眸:“是出去了,响午便出门去了。”

    老太太沉思了片刻,沉沉的叹了口气:“罢了,别出事就行。”

    “奴省的。”

    被换做莺儿姐的少女此刻正一副平常打扮,背着竹筐往城外走去。

    今日不知为何,城外没什么人,走路间还能看到不少捕头,不过这跟沈莺没大关系,她今日主要是想去山里头弄些个生草药。

    一般生草药药铺里是没得卖,药铺里都是炮制好的。

    越往里走道路越崎岖,这边的山路只有附近村子里的猎人敢走,所以草木旺盛,连路都没有清晰的。

    沈莺身子不算弱,比起一般的大小姐更是算作强壮,但走这样的山路也是需要废一番力气。

    越往里走,霜露越深,四周的温度也跟着降低了不少。

    “簌簌——”草丛里传出声响,沈莺疑惑的看去。

    漂亮的杏瞳直勾勾的盯着晃动的草堆,带着婴儿肥的脸上显出一丝乖巧可人。

    她没出声,只是好奇的看着。

    “咳咳。”压抑着的沉闷咳嗽声起,听起来倒像是快死了的模样。

    快死的人?

    沈莺眼前一亮,背着小竹筐就往发出声音的地方走去,医师可说过,这刚死的人血是新鲜的可以入药,不能浪费。

    躲在暗处的程澈一贯耳聪目明,但此时已经失血过多,整个人晕乎乎的,以至于沈莺快到跟前,他才发觉自己被人发现了。

    但现在好似也来不及说什么,他捂着胸口,一刀明显的刀伤横跨了他整个腰腹,即便那群人没追上来,按照这伤势,他怕是也熬不过今晚。

    难道就要死在这了?

    迷糊间他感觉有些热又有些冷,神志已经有些不太清楚。

    一抹明黄出现在视野当中,好似春日里漂亮的杜鹃鸟,蹦蹦跳跳的,不像是刺客,倒像是山林中的仙女。

    程澈用力瞪大眼,似乎想要看看这仙女到底长什么样子,不过一动弹,整个身子都痛到他抽气。

    杂草丛生的灌木,半死不活的男人,到处都是喷溅的血迹。

    若不是因为那人还活着,这处明晃晃就是杀人抛尸的现场。

    沈莺出现时,看到半死不活的男人,眼中的遗憾显而易见。

    没死她就不能拿他的血了。

    而医师说过,从医者不可见死不救。

    也就是说,她不仅不能拿到血,还得废力救这家伙。

    穿着普通萝裙,也不在乎脏不脏,沈莺蹲下身。

    “救、救我——”求生的本能让他满脑子的风花雪月尽数消失,因为失血而显得苍白毫无血色的脸。

    沈莺点点头,从竹筐里取出捣药的器具,直接坐在一旁,淡定的从框中取出止血的草药。

    咚咚咚——

    没有人烟的荒野,捣药声变得格外清晰。

    程澈感觉自己会死,这人这么捣药,别等自己死了还没敷上药。

    只可惜他的意识最后还是逐渐散去,没撑住,一闭眼昏睡过去。

    沈莺依旧按部就班的捣药,见他昏迷也没什么情绪波动,淡定的把他外套解开,伤口很大,还在流血,但是没有毒所以也没腐肉,只需要把伤口清洗干净就可以。

    ……

    与此同时。

    幽深的古宅之中,一俊美男子淡漠的坐于高处。

    夏湛用手轻轻敲击这木椅架子,表情平静,只不过点手的速度越发迟缓,显然已经在了耐心极限。

    “可曾找到。”他道,声音冰冷。

    底下的捕快刷的下跪下,不敢多言:“禀告大人尚且还未,已加派人手,必能救回公子。”

    冷漠的眉眼看不出一丝情绪,夏湛淡定的看向对方,片刻后,挥挥手,“继续找!”

    他微微眯起眼,许久没遇到过如此有趣的事,倒也不算浪费时辰。

    见主子面色不虞,底下的谋士走上前,缓声道:

    “主上,今日占卜出,此次大人被指派绞杀山贼,本是大功一件,因亲兵背叛,担上暴虐的名号,阿诺山地势险峻,山高路陡骏马无法疾驰,三皇子暗中相助,大人与山贼僵持半月有余也无法绞杀,小公子又没了踪影,怕是须另出谋策。”

    对方穿着一袭白衣,看似翩翩公子。

    夏湛看去,仰靠在木椅上,并未表态,姿态懒散淡雅风流:“你说是老三?”他语气悠悠,听不出是嘲讽还是戏弄。

    “那你说孤该如何?”夏湛声线依旧平静。

    他这次前来并没有带谋士,这个小精怪说的对、也不对,他本身也不打算缴贼,做做样子罢了,他的目的从来不是一方山贼,不过这个小精怪似乎知道他兄弟们的打算?

    除了老大其他的也不足为虑,不过蚂蚱乱窜也是烦人,倒是边塞——他得去!

    漫无目的的想着,手指摩挲起玉佩,温润的触感在碰到磕痕后止住。

    谋士心定,缓缓开口:“山贼原是村口农人,白日当农,晚上为贼,所以讨贼之路迟迟未有进展,他们家家户户挖地道,大人只要去村子守株待兔即可。”

    “小公子武艺高强,必然不会出事,我们当务之急还是先得除贼,免得被三皇子拿捏。”这天家之事,从未有小事。

    谋士自然是一心一意为其打算,真诚建议,抓了那群民匪交给官府,不但洗清屠杀官府暴虐的名声,而且还能涨一波民心。

    夏湛闻言露出一抹笑,嗜血而残暴:“那就都杀了吧——”

    谋士惶恐:“大人万万不可!”

    夏湛似笑非笑:“有何不可?”

    谋士忽然就止住了声儿,是啊,他的主子向来有想法,又岂是他可以左右?于是乎,他只能垂着头,道了句:“听大人差遣。”

    ……

    程澈没想到自己还真就被一个姑娘给救下了。

    还是一个瞧着会医术的姑娘。

    门口的青石台上水坑渐深,细密的苔藓布满石碣,檐上的青瓦上挂着红穗随着一阵阵风过左右摇摆,从窗户往外看去。路上行人稀少,仅剩暮秋时节的几分寒意。

    他整个身子都泛着疼,脑子里还在想着自己得到的情报,又担心大哥出事,整个人就显得有些急躁,想要起身,浑身又卸了力,颇为狼狈。

    怕是他自己都没想到,堂堂荣国府小侯爷竟然会有这么狼狈的一天。

    初晨,天光还未彻底清亮,鸡鸣声响彻云霄,尖锐嘹亮的声音划破云彩落下无数细密的阳光,光圈打落在青石掉落的墙面,带着淡淡的光晕。

    “咳咳——”低沉的咳嗽声起,他觉得自己应该是被扔在这了。

    得像个法子把情报递出去。

    程澈心中叹了口气,下回是再也不敢逞强了。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

    躺在床上的程澈差点被吓死,一口老血含在嘴里,瞪大眼看着门外那突然出现的娇俏少女。

    这人走路怎么悄无声息?难道武功比他还厉害?是那些人派来的吗?不对若是那些人指派,直接杀死自己不是更好?

    一瞬间,程澈内心想了很多,正准备开口说话,沈莺淡定的走进屋内,杏瞳在他身上打量了一番,从身侧的小篮子里拿出止血带和草药。

    一言不发,伸手就要去扒开他的衣服。

    浑身无力,丝毫没有反抗的可能,程澈眼睁睁的看着对方把自己扒了个干净,表情还是那副呆萌的样子,丝毫没有女儿家的娇羞。

    “你、我——”程澈涨红了脸,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和女孩子这么贴近。

    脑子里像是燃起了烟花,炸的他满脑空白,不知道如何是好。

    沈莺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低头继续解开里衣,对方胸口的伤痕依旧深可见骨,敷了草药的缘故,现在的伤口呈现出淡淡的绿色,腐肉还在需要削了。

    她盯得很认真,目光不像是看男人倒像是仵作看尸体的架势。

    程澈被她看的有些毛骨悚然,僵硬在床上,忍不住开口:“姑娘,感谢你的救命之恩,在下陈珏,能否麻烦姑娘……”

    他说着,沈莺淡定的从框里取出匕首,准备把他胸口的腐肉割了。

    自己说了半天,没有得到任何反应,程澈仰着头看她,忽然见她拿出匕首,身体不自觉紧绷,脸色都变得难看了一些。

    难道对方真的是来杀自己的?

    可恶,身体没力气!

    沈莺淡定的用匕首割掉他胸口的腐肉,程澈已经做好殊死一搏的准备,结果发现对方只是在割腐肉,顿时泄了气,整个身子软绵绵的,克制不住的说到:“姑娘你要割腐肉好歹说一声,我差点就要动手了。”

    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朝气,眉眼间略显桀骜不驯。

    “……”沈莺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继续动手割腐肉。

    这人该不会是个哑巴吧?程澈心里泛起嘀咕,仔细想来,越想越有可能,毕竟这人根本没和自己说过话,没想到长得挺好看的,医术也不错,却是个哑巴。

    该不会还是个孤儿吧?

    程澈不动声色的打量对方,觉得还挺有可能,心里顿时升起怜悯。

    “姑娘你今天见了我的身子,你家中可有长辈,我可上门提亲,虽不能许你正妻之位,但……”程澈有点不好意思,但他堂堂国府小侯爷断然不可能娶一个没身份的女子。

    但他一定会对她好的。

    他……

    他还蛮喜欢对方的,长得真可爱,就像是他小时候喜欢吃的果糖,看上去就甜滋滋的。

    “……想得挺美。”像是许久没开口的嗓音,沈莺盯着程澈,语气平静。

    正想着事的程澈不自觉回应:“什么?欸?你会说话?!”

    他大惊。

    沈莺举着匕首,默默看向他脐下三寸的位置,似乎想着这一刀下去,能不能解决一个祸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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