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月不紧不慢地走着,等拐过一道弯,便见阿斯顿马丁停在前方,后座车门大敞。

    她左右张望一番,趁无人注意,小跑着冲了上去。

    教材本就厚重,再加上惯性所致,有几本从舒月怀中掉落,不偏不倚地砸在江聿淮腿上。

    “疼不疼?”

    舒月慌慌张张伸手去捡书,柔软指腹无意间划过他的腿侧。

    江聿淮顿时僵住,素来笔挺的脊背更是紧紧绷直。

    他只觉有一股湍急电流随血液窜至全身,绵密又霸道,所经之处,泛起阵阵奇异的酥麻。

    而舒月并未察觉到他的异样,又弯着身去捡因汽车发动而抖落在脚边的语文书。

    可忽然间,腕骨被热烫的手掌圈握住,轻轻松松便阻止了她的动作。

    舒月茫然抬头,露出因奔跑而红晕残留的小脸,饱满红润的唇上仿佛裹了一层薄蜜,在昏暗空间内闪烁着诱人光泽。

    像颗冰糖苹果。

    江聿淮及时打住联想,不着痕迹地收回眼:“我来就好。”

    听他嗓音带着哑意,舒月体贴地拧开一瓶矿泉水,待江聿淮摞好书,递过去示意他润润喉。

    挨得近了,舒月闻见一道淡淡香气。

    清冽、澄净,

    好似山涧清泉之上飘浮的绿叶。

    她的心脏仿佛被替换成磁石,情不自禁地朝江聿淮靠近了些,极轻地嗅两下:“你身上好香。”

    话音落下,舒月才意识到自己的唐突。

    但现在坐回去未免太刻意。

    为了掩饰尴尬,她不退反进,将半臂距离缩小为一拳,装作恍然大悟:“啊,我知道这个牌子,是五年前爆火的‘四季’。”

    江聿淮点了点头,而后摇下车窗,声音被风吹得遥远。

    舒月没听清,但并不影响她的分享欲。

    “我最最最最最好的朋友,她的梦想就是创造自己的香水品牌。你闻闻我的,是她之前旅行的时候特地买的,说今年很流行。”

    江聿淮对上她亮晶晶的眸子,鬼使神差的,做出了自己也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低下头,凑近舒月举高的手腕,如她所求,轻轻嗅了嗅。

    黑亮碎发因引力而垂落在额前,挡去了精致眉眼,却也衬得神情愈加温柔。

    莫名的,舒月看见一层朦胧光晕,正环着江聿淮的轮廓缓缓漾开。

    而自己重工刺绣的裙摆化为衬板,在局限的视角看去,私密车厢里,仿佛在上演童话中,骑士虔诚亲吻着公主手背的戏码。

    舒月几乎快忘记要如何呼吸。

    但江聿淮很快直起身,二人之间的距离被拉开,只余下沉默中挥散不去的点点旖旎。

    他的唇形十分漂亮,一张一合。

    舒月盯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是江聿淮在说话。她像是一台版本老旧的机器,卡顿着问:“什么……”

    “两款香水出自同一位设计师。”江聿淮重申道。

    舒月彻底清醒,不动声色地往车门方向挪了挪,一边问:“你怎么也知道?”

    她犹记得,梁若遥说起这个“彩蛋”时眉飞色舞的神情,不应该人尽皆知呀。

    江聿淮转头摇上车窗,利落短发遮不住红得滴血的耳尖。可语气依旧平淡,像是说着无关紧要的事:“我妈妈……她年轻的时候开了间公司,这两款香水都出自她创立的品牌。”

    在舒月的认知里,广告遍布的则是大品牌。

    偏巧,她昨天刚在自习室电梯的LED显示屏上看过这则香水广告。

    舒月咋舌道:“你家这么有钱?我不配和你说话了。”

    闻言,江聿淮猝然偏过头,连她的细微表情都不肯放过,想以此来判断话语中的真假。

    却见舒月百无聊赖地拿起一本数学课本,将书页翻得哗啦作响,眉眼间满是出门游玩的欢欣。

    “……”

    江聿淮顶了顶后槽牙,重新闭上眼睛。

    无需他搭腔,很快,上一秒扬言“不配和你说话”的人,闲不住地戳戳他肩膀,兀自滔滔不绝:“我们今天可是要坐满三个小时,你能行吗?”

    学习这种事,越能沉下心,越容易学好。

    然而很多人败在了第一步,能集中半小时的注意力都撑破了天去。

    如果江聿淮也走神犯赖,她还真不知道该哄还是该骂。

    “你在京市都怎么学习?请家教?还是和朋友一起去图书馆或者自习室?”

    不待他回答,舒月又笑吟吟地计划,“等开学以后我们还可以组一个学习小组,共同进步。”

    江聿淮无奈地揉揉眉心:“下车。”

    舒月:“……哦。”

    *

    舒月的会员卡略微老旧,若是在阳光下眯着眼细看,划痕很多,布满了岁月痕迹。

    她扯住江聿淮的衣角:“刷我的,免费!”

    江聿淮淡淡看她一眼,接过来墨绿色的卡片:“你还留着它?”

    “什么?”

    “你不记得了。”

    他一贯冷着张脸,表情不多。

    但此刻眉心微折、薄唇轻轻抿起,却令舒月觉出了一丝失望的情绪。

    她满头雾水:“记得什么?不就是一张会员卡么,我还有很多的。”

    自习室的前身是儿童阅读馆,后来顺应时代扩张成现在的规模,但老板不曾更换,旧版会员卡亦没有被淘汰。

    舒月手里这张有些年头,但同样有年头的东西她还有许多许多,都是方霞女士置办的,实在记不清楚。

    真要说特别之处么……

    别的卡都是88折,她这张却是免费。

    舒月还想再研究研究,江聿淮却率先推开房门,沉着脸催促:“进去了。”

    “哦。”

    她将学习时间设定为三小时,继而摊开高一数学课本,“要不你先翻翻,看看和你们京市教的区别大不大。”

    其实江聿淮早前找舒扬借笔记,便是为了提前熟悉元城教材。

    但不想拂了舒月好意,他认真扫了扫目录:“70%是一致的。”

    舒月了然:“那我们快速过一遍,查缺补漏,也方便我了解你现在的水平。”

    她从第一章的标题开始讲解,江聿淮全程专注地听着,并未出现预想中的走神。而且,似乎对知识点很是熟悉。

    当他再一次答对舒月的“随堂提问”,她歪了歪头:“你悟性好高啊,难不成是京市太卷了才……”

    停停停!

    学习不易分神。

    舒月打住猜想,又翻出英语课本:“我听说京市的学生从幼儿园就开始学英语了,暑假也常有旅美的夏令营活动,这一科应该用不上我教你吧?”

    江聿淮“嗯”了声,告诉她:“我在加州读的小学。”

    那便是有扎实基础了。

    不过,口语优秀与笔试成绩不全然挂钩。两人默契地复习了一遍目录,等再抬眼,指针已经转动了整整两圈。

    舒月伸了伸懒腰,而后支着下巴看他:“我怎么觉得你什么都会?”

    “京市的内容的确会。”

    江聿淮起身接了两杯咖啡,将加有牛奶的那杯轻轻放至舒月面前。

    她担心烫,小口小口地抿着,一时也忘了要说什么。

    等智能音箱报时,提醒两人学习时间结束,舒月猛然记起早晨那笔飞来的横财。

    她在心里粗略地计算一遍,预留小部分给梁若遥买生日礼物,再匀出一千零花,余下的都转给妈妈。

    江聿淮也算是半个功臣,她便说:“今天请你吃西餐吧。”

    “我请你。”

    江聿淮抱着两人的书,表情轻松,看起来毫不费力,“不用去停车场,林叔已经在一楼等了。”

    元城市区范围不大,高消费的商圈就在两条街之外。

    他将沉甸甸的书卸入后座,转身同舒月说:“走过去吧,抄近路五分钟能到。”

    舒月没有意见:“好呀,晚上很热闹的。”

    于是她跟着江聿淮穿过一栋商厦,又拐上了天桥,后知后觉道:“你对元城……怎么这么熟悉?”

    江聿淮脚步顿住,似乎有些费解,也有些无奈:“你真的不记得?”

    “什么呀?”舒月无辜极了,“你都打一天哑谜了,就不能直接告诉我么。”

    这时,右后方低头看手机的中年男人一个趔趄,直直朝舒月的方向撞了过来。江聿淮眼疾手快地将她拉入身后,堪堪避开摩擦。

    男人稳住了身形,满面歉疚地躬身:“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江聿淮代她出声:“没事。”

    等进入商场,舒月才挨近了他,小声地说:“刚刚那个人有点奇怪。”

    “警惕性还挺强。”

    江聿淮嘴上嫌弃,面上却多云转晴,“没猜错的话,他刚才是想偷你的手机。”

    手机!

    舒月急忙低头检查,见手机安安分分地躺在小包里,长吁了一口气。她由衷地感叹:“今天还好有你,不然手机没了,我可有的烦。”

    少女嗓音本就清甜,如此放轻了说,像是春日里拂过杨柳的暖风,尾音里满是娇韵。

    江聿淮眼中晕开淡淡笑意:“我去取号。”

    舒月依言在小沙发上坐下,目光却一瞬不移地追随着他的背影。

    她一直都知道,江聿淮十分惹人注目。

    此刻,他涌入了人群中,身材颀长、脊背笔挺,非但不被淹没,反而成了难以忽视的焦点。

    舒月解锁手机,正想着拍一张背影留念,却听身后响起道声音——

    “她就是12班的人,我没说错吧,学习学不会,犯花痴倒是很专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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