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知张了张嘴却是什么都未说。稍停顿后,笑着站起身来给沐秋行了一礼。“嫂夫人。”

    沐秋笑着回礼,仿若初见般含蓄。

    西知同雁南说:“你这几日倒是清闲了。明日向王爷复命吧。我这还未忙完。今日府中事多,都赶到一块了。”

    “用不用帮忙?”雁南站起身来。

    “不用。你们舟车劳顿歇着吧。”西知说完拍了拍雁南的肩膀出去了。

    外头家丁还在,小声问着西知:“是不是?我就说是沐菊姑姑。”

    “不是。他说不是。你呀。不守着该在的地方,跟过来做什么。”西知说完便把人赶走了。

    屋内沐秋问着雁南,“你不去?”

    “那好吧。我去瞧瞧,那你先睡。”

    “好。我收拾一下便睡。”

    雁南夜深才回来,同沐秋大致讲了讲。两个人便安寝了,但沐秋却是睡不着了。雁南同她说的几句话,她甚是疑惑却是并未问。

    西知说,王爷很宝贝那件王妃亲制的衣裳,因为那是给王爷的生辰礼。

    可那件衣裳是给大少爷做的呀。

    记得那时候......

    懿德院正房内,沐菊催促着常苒安寝。“娘娘,夜深了。快歇息吧。”

    “只差这个袖口,便缝好了。”

    “您这针脚缝的紧实,缝好了这个袖口怎的还要一两个时辰。离着爷的生辰还有大半年的,定是来得及的。”

    “我还想在紧实些花纹的,时间总还是紧的。”常苒答着。

    ......

    而薛医女举报高妃,常苒小产等事情,沐菊实在不知也有些想不通......想着或许只是自己不知罢了......

    或许自己走后发生了什么,可自己实在不敢去京郊山上那个庵。等着之后找机会回常府再论吧......稀里糊涂的胡思乱想着便睡着了。

    晨起雁南便带着沐秋去拜见萧承言。

    沐秋眼中无异,行为举止得体。仿若一般下人新妇得见新主一般。

    全府上下已经知是从前的沐菊便是如今的沐秋,可都选择知而不见。饶是瑞王也是如此,只含蓄的问了下可有身契、以前是否在别处当过差。

    雁南抢先回答是良家女子。

    沐秋却是极其平静的回答,“从前家里遭了灾,被南境常府收养过。所以给了常姓赐名沐秋。同村子不少人都被救济过,大多男子都选择进了常家从了军,女子也会在那学些算账女红的谋生手段。后几年年头好了,镜城又不大太平,就在南境那边县城中村户同几个要好的姐妹一同变卖刺绣过活。一直是良民,从未入贱籍、奴籍。”

    雁南听着都忍不住捏把汗。来之前还说不会提起常家的。否则改名为何呢?这同直言自己本来姓名并无差别。

    瑞王倒是叫沐秋做了瑞王府教习女红的姑姑,还说会为他们重操喜礼。

    雁南却是暗暗啧舌,两人还余下相遇的“故事”并未同众人讲完,沐秋居住的农舍便是之前他们住的那间。但瑞王似乎全无心思要听。

    待宫门开时,萧承言便带着萧悯哲进了宫。

    路上西知却是忍不住敲响轿厢,“爷。”

    “何事?”

    “您说,世上当真有如此相像之人吗?”

    “何意?”

    “奴曾叫人去勘过胧明庵。是......奴知道他们是男子不该这样。但我实在不放心。他亲眼见到沐菊在那的,如果她离开定会回来报我的。但现在也没有消息......那咱们现在府中这个......当真不是?我今早有意试探了,也没什么破绽,她也不似之前那般活泼多了些沉稳老练。而且腿上也没伤痕。我记得之前受刑她后来腿多少有些跛的。而她又偏偏提起了常氏,似乎毫无避讳。”

    “或许真是人有相似......”萧承言莫不经心说着,却是又说着“我此刻也巴不得有一相似之人出现,不是也无妨。”

    西知便也不在多话,只走在马车边上。

    一进宫中,萧承言便把孩子留在皇后宫中,不待面见皇后便去面请皇上。

    皇后得了消息先召见了孩子,还在同身边的嬷嬷说:“言儿真是傻孩子,都带孩子进宫了。那正好一同带去给陛下瞧瞧,怎好就自己去了呢?是不是哲儿......”

    “毕竟还要上朝,小爷也是有其他考虑。”

    “父皇。”

    “来的这般早?”

    “儿臣想趁着上朝之前,同父皇说几句话......”萧承言正衣跪下。

    “怎的行了如此礼数?起来说。”

    “儿臣的正妻常氏,是您日前赐予儿臣的。不论她的家世如何,于她本人儿臣是极爱的。如今她骤亡在最美的时候......儿臣想在多留这段美好的时光几年。儿臣知长辈的好意,可儿臣实在是喜欢紧了。”

    “常氏......”皇上似在思量。“常氏也算极近心力,南国现在不太平,他们常氏驻守南境边界......也不好女儿刚死就叫你续弦。那便再等等吧。待过段几年南边诸事安定,其他家族中也有闺秀长成再选选吧。”

    “多谢父皇!”萧承言笑的含蓄内敛。

    “瞧你,那年来求我赐婚也是这般......”

    萧承言低下了头,心中顿时不是滋味。连父皇都记得当年是他提请的,自己却不记得了。

    日起日落......白日忙着正事,晚间便独宿懿德院。但凡有人提及哪家闺秀便装傻作罢。更甚提及其他皇兄还未娶妻。逼得更甚的便抬出陛下的话退拒。

    春过春至,早已过了高月盈的禧仪院解封的时候。可萧承言一丝怒气未减。虽接回了萧悯哲却是并未让高月盈看上几眼。每次看时都以学业为重叫人匆匆带走。萧悯哲已习惯府中诸多娘娘,各个都待他“极好”,嘘寒问暖并无不妥。可却有一夜独自在捉引火虫。碰到了睡不着闲逛的萧承言。

    在萧承言转身后,萧悯哲问道:“父亲,嫡母是好人吧。所以您爱她多年。儿子记得幼时,有次睡不着,偷偷爬出去。嫡母会抱着我来这抓萤火虫。那一夜我很开心的,所以到现在都记得。可幼时其他的都记不太清了。可是不能讲。嫡母那夜也嘱咐了,不能讲。是秘密......母亲常说嫡母是坏人。不能同她在一处,甚至那些姨娘都在哲儿卧床时,同哲儿说是嫡母推我下去的。可哲儿不信。那夜只有我们二人,她并未伤害我分毫。直到我回去,那些嬷嬷都未发现......那次也是,那次......是她们玩忽职守,不曾对我用心。”

    萧承言听后,只是惨淡的笑了笑。连头都未回。他不敢答复,不敢承认。正如他现下觉得,他苒儿便是此刻也在这陪他抓着萤火虫。

    呆呆的看着前头,前头一只飞着的萤火虫,围着他飞了又飞,终于飞走了。

    白日的她在真,都是假的。不是旁人不提起,便真的能当做,她还在。

    每一夜她仍会入梦......

    或许能够入梦,于萧承言来讲,也是荣幸的。

    至少能努力,努力去伸出手,努力去抓着她。万一抓住了,说不定能留下她,哪怕只再留一夜。叫他在好好的抱她一回。

    可伸出手都抓空,最后依旧在他眼前撞柱。

    最后的最后只那句“迟了......承言。”

    后来连听到承言两个字都是奢望......醒来时,身边早已没了她。

    慢慢回想,想起了常苒在府中的一幕幕的委屈。想起了一夜夜的空守正房。想起了她夜夜梦魇。想起了妾室们一次次的发难,可却都没站在她身边,没有严惩任何人。想起了不止是她们,连自己都没有好好相待。想起了分明自己眼未盲,心却盲了。在梦中一次次弥补......可都是空。

    成婚的第三年春分。萧承言去了那京郊百花园。这是常苒挨打后,萧承言叫修的。

    其实常苒小时候和常衡在京郊玩耍,两个人根本不知道那空旷的院子,是七皇子萧承言的。萧承言带着常苒去的时候,常苒还满腹吃惊,说这个院子从前荒芜的时候,好像是骑马路过并借宿了的。那时候也没有花呀。正好和常衡的话也对上了。

    萧承言给常苒簪上一朵牡丹花。

    常苒也是笑着回应羞涩却是有些笑的勉强。她从不喜欢什么花,也不喜欢眼前的男人。

    萧承言看着常苒的模样,也只失落的笑了笑。抬手摸了摸常苒的头,那翡翠白玉兰珠花衬的常苒更美了。

    这是一个常苒闺中密友送的新婚贺礼,一个知府家的小姐。想着日后在这院子中,在一棵白玉兰树,那想必也是美的。

    其实成婚第二日,进宫拜见,常苒戴着的那海棠并蒂簪子也是极美的。

    常苒穿什么戴什么都是别有味道。那时不过想提点常苒那么进宫不妥而已,只是看着常苒那脸,想起是自己请旨落入了这美人圈套。说出来的话便不由的羞辱于她。冷待了常苒那么久。亲手把曾经的常苒推走了。从嫁给自己以后,常苒也不大笑了。可就在这,那年听到了常苒那般美妙的笑声。和常衡肆意的纵马,返回南境。

    把那菱角分明的簪花紧握在手心,那极费工艺的簪花,打好送到瑞王府时,那女子已经不在了。当时消息一度封锁的很紧,自是没有想着通知常苒的友人。

    这珠花送到了王府了,可一次都未戴上。

    那凹凸的花型,萧承言只能比划在空中,想着常苒戴上的模样,一定是极美的。

    可真的还想再看一眼,只一眼。你回来,再戴一次好不好?再让我帮你簪一次花。我还未曾,帮你簪过一次花呢。

    一个人抱着膝盖,蹲在地上,手中的簪花狠狠攥在手心。趁着边上四下无人,泪水再也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终究在这山坡,我仍是没有追上你。

    那年,便是不该停住的,该是骑着马,一直追你回南境的,纵使我马术不济,总有一天能追上的。

    至少你回到南境时,我便追上了。我可以在南境,追上你的那一刻。同你说:“我叫萧承言。你叫什么呀?”

    人马刚回京城,瑞王便得了旨意,要去各地巡视。

    而一个人分身乏术,便派手下亲信四处去看。雁南因家中妻子身孕即将临盆,特意着他留守。而西知自请去南境。此番东边不太平,瑞王思虑过后,便还是觉得亲去东边。

    雁南一边说着羡慕众人可以带兵去各地查勘,又一边同众人炫耀自家妻子。挺着大肚子还操持家中事情。一刻都闲不住,瑞王府那些侍女呀,教了多少遍都不会,什么都要来请示。那管家也不知道管不管事。

    府中诸人早就习以为常,跟着笑笑或跟着附和了事。

    雁南说的正欢,但看西知眼中的落寞与疲惫可见一斑,即刻便止住了炫耀家妻的话语。瞧着西知带人离开,雁南忽的有个想法。打算趁着明天休沐之时,去京郊山上那个庵去见一见芷兰。

章节目录

一片孤城万仞山,春风再度玉门关(纯古言+双重生)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箫亦如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箫亦如并收藏一片孤城万仞山,春风再度玉门关(纯古言+双重生)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