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鬼等这一走,周围顿时安静了下来。夜凉如水,晚风轻吹,四下更添了些许寒意。

    朦胧月色中,李小白瞥了王川一眼,见他神情漠然,也不知他要跟自己说的‘私事’是什么?

    递过了手中酒坛,他正要开口,王川也不接,自顾弯身在一旁物资当中,另拿起一坛酒,闷声喝了起来。

    河面上的几艘大船中已亮起点点烛灯,与北极天边若隐若现的斗宿七星交相辉映。

    苏薇望着河面的亮光船影似有所思,也只默然不语。

    李小白隐隐已觉出,将有什么不太妙的大事发生,话到嘴边,也没问出口,只也不多作胡思妄猜,收回递出的酒坛,自行大口喝了起来。

    王川一坛酒很快喝完,只仍未出声,另又拿了一坛酒仰头猛灌。

    李小白第一坛酒才刚喝完,见对方只顾闷头灌酒,莫名不由得只想,师父这难不成是要跟自己较起酒劲来了?

    酒意微醺,他也自不多想,索性趁这良夜慢慢,等会儿再来把酒言谈,便另也拿了一坛酒自倾自灌。

    赵匡胤送来放下的酒少有数十坛,师徒两人一声不吭,暗暗较劲也似地一坛接着一坛,算来总共喝了有不下十坛,都已有了几分醉意上头。

    “李教主,李掌门,你这是要跟我争酒喝么?”

    王川到这会儿也不知喝了多少坛,手里仍拿了一坛,忽而开口道,话语中还带了一股酒意,脸上却透着寒意,“那就多喝点罢……反正过了今晚,不是你就是我,说不定只能到地里喝了。”

    “师父,你这是……弟子是做错了什么吗?还是师父受人所托,身难由己?”

    李小白怔了怔,醉意倒似只不由得减了几分,却不免心中烦闷,只强压了种种念头与不快,“如果弟子当真该死该杀,那也不用师父动手,不过还请师父言明缘由,也好让弟子……死得瞑目!”

    他到这时便不去想,听得王川这言下,终究是要跟自己争个你死我活的意思,念闪间也不禁已做了诸多揣测。

    别的什么先且不说,想想要么是自己与契丹人之间,有些很难说清的牵扯,要么便是师父受了星后之命,不得已非要与自己有个了断不可,但想来后者的可能更大些。

    “你以为我是受人指使,要来杀你的?”

    王川哼笑一声,淡淡道,“你觉得你师父我,像是会叫人摆布,或受人所迫、替人卖命的人么?那你也未免太小瞧我了。

    实话告诉你罢……你在中原江湖闹出的动静,还有在辽境契丹的所作所为,我多少已经知道一些。

    别的什么我可以先不管,可是你虽然误打误撞、为我除掉了杀父仇人,却也害死了我一个救命恩人。

    而且为此也因为你受害的人已不在少,还将会有更多的人受你所害。你说,我要怎么容你?”

    “这……什么仇人,恩人?”

    李小白听来不无迷惑,看看王川一头花白,算来他这不论仇人还是恩人,都已自是一大把年纪,似一下忽而也想起了什么,也自惊异不小,“是陶谷山庄?”

    “你倒是还记得……”王川大灌了一口酒,缓缓道。

    原来王川生父王海,原是大唐武威节度使手下的一员小将。

    当年萧遥白带‘五虎’及逍遥门人弟子,刺杀后梁皇帝不成,撤离途中,恰逢王海随同应召入京受封的节度使一行。() ()

    萧遥白等人后有暗星之人追杀,前有官兵拦路,自是不由分说,与节度使等一行杀成一片,王海以及那节度使等数十人被杀,命丧当场。

    而之后过了数年,一次偶然机会,王川找到萧遥白寻仇不敌,重伤危急、奄奄一息,其后不久正是为萧遥白义子苏文达所救,才得以活命。

    王川也是后来才得知,苏文达与萧遥白之间的恩怨,只是后来待得伤愈,再要去找萧遥白报仇时,却一直未能见到仇人之面,自也始终未能报得杀父之仇。

    “师父,弟子当真不知……为什么会这样?”

    李小白在陶谷山庄时,从未听萧遥白或苏文达提起过王川之人,自是不知自己这位师父与萧、苏两人,竟会有这样一段恩怨。

    听得王川大略道来前由,他这才恍然不少,只仍有如坠身梦境,酒劲上头,更有些七巅八倒,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你也不用再叫我师父了……你这个师父现在也不定是你的对手,而且已经把你当成了仇人,又何必还留着什么师徒情分?”

    王川又灌下一口酒,也不多说,反手忽一下将酒坛向李小白投了去,“这回你总该死得瞑目了!”

    “师父,你听我说……”

    李小白伸手接过王川投掷而来的酒坛,同时将自己手上的酒坛也向对方推了去,情急中只忙道,“徒儿永远都是徒儿,没有师父的教导,哪有今天的徒儿?”

    “好啊,你是怪我教出了你这个祸害江湖的魔徒弟子?”

    王川也不接,只一掌将对方掷来的酒坛啪声击碎,口中含怒道,“那我就更要大义灭亲了!”一边说着,两掌也不停,呼呼连向李小白猛拍狠击。

    “不是,我是说……”李小白一怔之下,抱了酒坛连躲连闪,“弟子不是那个意思。”

    “那意思就是我今天已经收拾不了你了?”王川更使狠劲,猛击不停,“少说废话,把你的本事都使出来罢!”

    李小白既是无奈,又自是难言愤懑,看来这连自己视如亲人、敬为长辈恩师的师父也不相信自己,把自己当成仇人欲杀而后快,那也罢了,还要把自己视为魔头祸害,当成非杀不可的敌人一般对待?

    登时只觉有些万念俱灰,想着既是如此,与其顽抗求活,倒不如叫师父一掌打死算了。

    虽做了此想,一时也终究存了些不甘不愿,忙急躲闪中,他也不出手回击,只仍抱了对方喝剩一半的酒坛护着不放。

    似怕这酒坛一破,师徒两人的恩义情分也便就此碎破,最终也只能是闹个一死一活,毫无回旋的余地。

    黄河水面船火通明,除一直待在桅杆上瞭望不停的金瓜瓜,赵匡胤也不时跑到甲板上向河岸边望望,看来自是始终仍留意着岸上的情况,并不急着离去。

    夜空明净无云,北斗七星大放亮光,斗勺指向的北极紫微星,较之寻常似也更大更亮。

    师徒两人说话间又已缠斗在了一起,王川是掌掌狠疾、步步进击,李小白仍是抱了酒坛,只闪转连退,紧守急避。

    星夜下如雄狮猛虎般扑闪斗狠,周旋来去,周遭的徐风似也被带得有些劲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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