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中大部分都是文官,凤屠军扎营在城西,不可能赶得过来,但是好在霍缨早有准备,她一把推开了碍事的王山,对蔺央道:“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说完,她就拨开人群冲了出去,从腰间摸出一个哨子,一声尖锐的长哨打了出去,哨音还没停,暗处一支利箭就直刺了过来,她以为要射的是慕容武,没想到那支箭对准的竟然是太子慕容清!

    霍缨的瞳孔几乎缩成了一点,最近的一个护卫原本保护的也是皇帝本人,太子已经直挺挺地暴露在了那支长箭下。

    那一刻霍缨根本什么都来不及想,周围的禁军已经被她那一声呼哨调动了起来,冲过玄武门,往祭祀大典飞快地赶了过来,下一秒,她听见蔺央的声音:“阿姐接住!”

    霍缨想都没想,一把将蔺央扔过来的东西接住,猛地一甩手,用力抛了出去,那竟然是一把形状奇特的短刀!

    霍缨出手力道惊人,又无比精确,短刀硬生生在半空中把那支暗箭砸偏了。

    太子被骑马扑上去的赵丰一把扯开,随后赶来的禁军将皇帝父子二人团团围住。

    四散而开的群臣之中,王山回头一看,眼睛里隐约闪过一丝阴狠的光。

    霍缨没来得及缓一口气,又是紧接着吹了一声长哨,这个长哨是平时禁军内部会用的秘密口令,那天流云楼一会,霍缨把自己心中的担忧告诉了赵丰,赵丰便把这个秘哨给了她一只,可以在祭天大典上紧急召集禁军。

    她朗声道:“堵住玄武门出口,不要让任何人离开祭坛!听赵统领调度,把刺客给我拿下!”

    禁军原本是在宫外守着,这一次为了以防万一,直接守在了正阳殿边上不远处的玄武门,九门外四处都布满了人,霍缨虽然不知道是谁要动手,但她基本上是百分百确定了这一次会有事情发生。

    她的预料没有出错。

    赵丰手底下的禁军一部分是按照凤屠军的规制来训练的,没有几个是吃素的,没多久,霍缨都不用出手,便看见几个使暗器的人被逮了出来,全都是普通侍卫打扮,非常面生。

    这些人不停地挣扎,试图从禁军手中挣脱,当然是徒劳无功,赵丰面沉如水地走上前去,单膝跪在了慕容武面前:“臣办事不利,知罪。”

    慕容武似乎有些震惊了,还没有从这一场突如其来又匆匆结束的“刺杀”中回过神来,慕容清显然也是吓得不轻,脸色苍白,双手还在发抖。

    霍缨的目光从那些“刺客”脸上扫过去,发觉这些人都一脸心如死灰,不像是宫里的人,反倒是什么人家里私自养的死士,还没等她琢磨明白,蔺央便从后方追了上来,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急切地问道:“阿姐,你没事吧?”

    霍缨摇摇头,目光仍然四下逡巡,她低声安抚道:“没事,你也当心一些,不是说了让你找地方躲着别过来吗?”

    就在此时,局面似乎处于一种微妙的僵持之景,不远处却走出来一个人,那人长相十分年轻,穿着一身太监的装束,走上去把击飞了暗箭、现在掉在地上的那把属于蔺央的短刀捡了起来。

    然后那人慢慢走了过来,似乎要把东西交还给蔺央,霍缨一开始觉得没什么,然而对方越走近她越觉得不对劲,此人双目无神,脸色灰败,几乎不像个正常的活人。

    霍缨皱起眉:“慢着……”

    但他没能来得及阻止,只见那个太监与太子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借此机会,忽然抬起手,将手中的短刀狠狠地朝太子的脖子刺了过去!

    人群中爆发出一声惊叫。

    霍缨下意识往旁边一抓,然而身边的蔺央不知何时早就已经不见了,他仿佛从天而降一般,提前一步飞身上前,拂袖一震,徒手去拦住了那把刀——那青年很有技巧地将短刀别开,刀锋擦着他的袖子过去,将他的袖口割开,没有伤到太子一分一毫。

    这一系列动作流畅无比,近乎像是某种奇特又柔和的武术,远远看见的霍缨也有些惊讶,她分明记得蔺央没有学过武。

    这一刻他仿佛天神下凡一般震惊众人,连太子本人都看愣了。

    那一刹那,霍缨想起了这个年轻的太监是谁:是那一年在正阳殿外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昭松。

    不对,怎么可能?那时的昭松不是好端端地待在陛下身边,前途无量么?

    她一时没有想通,然而蔺央已经敏捷地把刀一把夺了过去,昭松眼见一击不成,猛地一咬牙,半晌后嘴里溢出了黑色的毒血,头一歪死了。

    “……是毒囊。”蔺央喃喃自语道,“竟然真的是死士。”

    赵丰反应很快,立刻指挥禁军把群臣隔绝开,组织将百官疏散开,霍缨走上前去,眼看着两边的人流渐渐分散。

    蔺央握着那把短刀,刀上一尘不染,但刀身在日光下隐约散发出一丝青黑色的光芒,给人一种阴沉喑哑的感觉。

    他不动声色地转过身,单膝跪下请罪:“这把刀是臣的,险些伤到陛下与太子殿下,是臣的过错。”

    慕容武受了惊吓,但是慢慢缓了过来,他一抬手,浑浊的眼睛望着蔺央:“……你是?”

    “在下是信阳侯府霍缨的弟弟,蔺央。”

    慕容武似乎思考了一会儿,他和太子对视了一眼,半晌后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神情,这么多年了,侯府的五公子从未出现在皇室深宫之中,多年以来,他们几乎都以为侯府最小的孩子便是霍缨。

    “平身吧,平身吧……原来是你。”慕容武缓缓道,“这么多年了……已经这么多年了,孩子,这一次多亏了你,带刀进宫古人不对,但这一次,是你护驾有功。”

    祭天祭坛之上的圣火依然熊熊燃烧着,赵丰已经安排手下人把刺客纷纷带了下去,眼前这杂乱无章又极其危险的一幕终于画上了句号。

    简直荒谬。一旁冷眼旁观的霍缨看见了蔺央那被刀割坏了的袖口,忽然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十多年不闻不问,这个时候人家冲出来拿命救驾,又是有功了?何必呢?

    蔺央虽然对皇室的所作所为不敢苟同,但也毕竟知道礼数,一板一眼道:“这是臣应该做的,情急之下,能救下殿下便是万幸。”

    这一次的刺客佯装刺杀圣驾,实际上一个两个都是冲着慕容清来的,慕容武倒是没什么威胁,这样一来二去,慕容清意识到了什么,他低声在慕容武耳边道:“父皇,朝中看来仍然有奸佞。”

    而后他看向蔺央,朝他客气地笑了笑:“救驾辛苦了,这位小公子,算我欠你的恩情。”

    蔺央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客客气气地一躬身,没说什么,这几句话的功夫,群臣基本上已经退避了出去,一群人排在了武门之中,各自等候禁军的核查。

    蔺央并不觉得“救驾有功”是什么无上光荣的事,他只是见昭松刺杀的工具是自己的刀,担心此事会牵连霍家和阿姐,这才不得不出手——即使这刀也是霍缨情急之下的“救驾”工具。

    但那毕竟不是一回事,倘若没有这种担忧,此时蔺央必定是站在一旁冷眼旁观,这对不为时代所容的皇室父子的死活他并不关心,哪怕他心中深知这会让家国陷入一时混乱,他也不想插手。

    倘若……阿姐不是信阳侯,假如阿姐无官无职,他恐怕也早就不想回来了,民间比所谓的繁华之都要好上千百倍。

    远处的禁军在盘查逡巡,一打眼过去仿佛一群骇人的铁衣傀儡,铠甲上泛着冷光,赵丰和旁边一个低眉顺眼的老太监把慕容武扶了起来,往正阳殿走去,霍缨转头问道:“殿下没事吧?”

    她作势要扶太子一把,然而慕容清冷冷地摇了摇头,避开了她的手,固执地挺起腰板,一言不发地跟了上去,霍缨与蔺央对视了一眼,两人回头看向这场明知没有结果的盘查,神色都有些凝重。

    此时,慕容武忽然停了下来,头也不抬道:“阿缨,小蔺公子,你们随我来一趟,朕要嘉奖救驾有功之臣。”

    霍缨应了一声,然而蔺央忽然抓住她的手,低声道:“阿姐,我不想去,我……”

    霍缨腾出手来,轻轻拨了一下他袖口的衣料,反复检查确认了一下他没有受伤,这才放下心来,慢慢拍了拍他的掌心:“别担心,阿姐在呢。”

    她其实也不想蔺央留在这深宫重地,宫墙之内总是在阴云笼罩之下,透着一种不似人间的阴森,心中装着九州四方的人很难喜欢这样的地方,蔺央更是很难对此地产生什么感情,可她担心谋划刺杀者还有后续,不放心蔺央独自留在这里。

    两人一同追了上去,正阳殿内地龙温暖一场,扑面而来一种仿佛另一个世界的热气,几个白衣宫女袅袅婷婷地走上前来要簇拥着慕容武上去,被慕容武遣退了。

    很快,正阳宫中只剩下了霍家姐弟二人与慕容皇室父子二人,君臣此时相望,仿佛天生有一堵隔膜在中间横亘着,寂静无声,但又无法打破。

    蔺央分出心神来去打量着皇帝的寝宫,暗红色的墙上挂着一副奇异的挂画,画像上是一个白衣女子,面容十分年轻,寥寥几笔便看得出少女般的花容月貌来。

    他不认得这是谁,霍缨其实也不认识,她一直以为这或许是十多年前过世的皇后,宫中以前曾有传闻,说早逝的皇后深受陛下喜爱,是名动京城的美人,与陛下琴瑟和鸣,逝世的消息却被压了下来,但霍缨又隐隐约约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也一直没有多问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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