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朱楼疲惫的回到了安国王府,浑身上下都带着些许“麻木”。

    从新帝即位之后,他的那位老父亲便以病了、身体不好、年纪大了等诸多理由为先,让他顶替了丞相的具体工作,当然了,丞相的名头还在陈成己的身上。

    如果是换做其他人,那这就是纯纯的大冤种。

    但如果换成是陈成己?

    陈朱楼一句话都不敢说,帮自己老爹干活那能叫怨种么?那叫孝子。

    走到自己的小院子里,陈朱楼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看到了坐在院子中那颗大槐树下的陈成己,陈成己坐在躺椅上,半闭着眼睛,显得十分悠闲。

    看着这样悠闲的陈成己,陈朱楼只觉着心里有些不妙。

    父亲这个时候来这里做什么?

    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而当陈成己睁开眼睛看向他的时候,陈朱楼就确定了,的确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他扶额叹气:“父亲,时候到了?”

    陈成己微微笑着点头:“是的,时候到了。”

    陈朱楼皱眉:“父亲真的不能再撑一段时间了么?”

    陈成己微微摇头:“是的。”

    他叹了口气,目光中带着些许怜悯的说道:“我很想再给你一段时间,但我的确是做不到了。”

    “大多数时候,陈氏人并不害怕天命,所谓天命不过是我们成功路上的踏脚石罢了。”

    “唯有生命是固定的。”

    “华佗、扁鹊、张仲景以及太医令全都来看过了,他们的判断十分一致,我还有一年的时间。”

    “明年冬日,我大抵上就要魂归高天,去找先祖了。”

    陈朱楼神色中带着些许的无可奈何。

    “也好。”

    “那,什么时候动手?”

    陈成己看向陈朱楼:“今岁冬。”

    “那两个老东西以为我活不过这个冬天,所以他们会在这个冬天动手,趁着我昏迷亦或者重病在床的时候,抢夺原本属于陈氏的东西,或者说抢夺原本不属于他们的东西。”

    “而那时候,就是最好的时候。”

    陈朱楼再次沉默。

    “此事对朝廷、对皇族、甚至是对朝中新贵都十分有利,我会寻皇叔、太尉等商议。”

    陈成己点头:“可以。”

    “新贵以及玄德的利益暂时与我们是一致的。”

    他站了起来。

    天下世家被天子喂养的太过于肥厚了,这样的一个巨大怪兽是时候该被各方切割,而后化作血肉去滋养天下百姓了。

    高门显贵?

    在屠刀之下,他们的鲜血一样是红色的。

    初平二年,秋末冬初。

    今岁的大雪较之往年来的更早一些,大雪纷飞落下,而梅园的梅花却是绽放了。

    洁白的雪花与赤色的梅花争奇斗艳的落在这院子,倒是以一种十分娇俏的感觉了。

    曹操端起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他抖了抖身上的雪花,回头看着还在雪中走着的陈朱楼以及刘备嘿嘿一笑:“你们两个啊,就是疏于锻炼。”

    “不过是走两步的功夫,竟然已经开始累的喘息了。”

    他摇着头,方才入肚的酒已然化作一团火将他身体整个暖和了起来。

    而此时的陈朱楼与刘备则是来到了这亭子中,两人身上的大氅都未曾拿下去,亭子里的炉子虽然还在燃烧着,但外界的温度还是有些低了。

    曹操倒是一身寻常着装,他如今依旧担任着当年先皇所创建的“西苑军”中的“八校尉”之职,所以经常前去军中。

    身体倒是比刘备、陈朱楼这两个人强得多。

    周围的雪花还是不断的落下,曹操的神色变得有些关切起来,他看着身旁的陈朱楼问道:“我听闻陈相病倒了?陈相身子骨可还好?”

    “我那里有一支从西域贡献而来的千年血参,听闻最是进补,等会我遣人送到安国王府上,也算是尽了我一点心意。”

    刘备同样是关切的说道:“若是需要什么珍惜药材,尽管与我说,陛下也同样十分关切安国王的病情。”

    他的脸上带着满满的赞叹:“从前我未曾主政的时候,不曾明了安国王的许多政策,可如今主政之后方才明白,安国王的智慧有多么的高远啊。”

    “若是没有安国王,只怕大汉在十几年前就分崩离析了吧?”

    刘备的声音中带着些许的恭敬之色。

    陈朱楼只是在炉子上烘烤着已经快要冻僵的手,等两人将心中的话语和试探说完之后,才开口道:“父亲无事。”

    无事?

    仅仅只是两个字,便让刘备以及曹操都十分惊讶。

    他们偏头看向陈朱楼,眼神中都带着些许探究。

    陈朱楼也没有隐瞒,将自己要离开京都的事情直接说了出来,而后看着刘备以及曹操:“两位若是想在这件事情中分一杯羹的话,那么便提早动手。”

    “陈氏没有那么的贪婪,不会将所有的战利品全部吞掉。”

    曹操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片刻后便笑了出来:“原来如此,只是没有想到,安国王竟然如此能够狠下心来啊。”

    他摇头轻叹道:“那陈兄离开之后,陈氏何人顶替你的位置呢?”

    陈朱楼也不隐瞒,略加思索后说道:“这一点父亲倒是没有说过,但我左右捉摸着,家中子弟能够有这个身份、且能够有这个本事的,应当是七哥了。”

    七哥?

    曹操好奇的问道:“七哥?”

    “可是那位历任汉中郡郡守、军司马、豫州牧、雍州牧、河南尹,与民间有才名,贤名,可和北海相孔融并称的双贤陈泽熙陈光德?”

    是的,陈泽熙。

    陈朱楼奉命前往天下游历的时候,朝中自然是要有人兼顾着他职责的。

    此时陈氏中有这个身份、资历和能力的,也唯有在地方常年为官的陈泽熙了。

    陈朱楼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刘备也是来了兴趣:“听闻光德兄手下有一员悍将,是许多年前便跟随光德兄的,其中还有些许奇闻轶事,不知可否是真的?”

    提起来那位,陈朱楼也是略微打起了精神:“是真的。”

    “说起来这位悍将,是昔年的并州刺史手下一员士卒,听闻是与其有些矛盾,但那个时候正好遇到十常侍旧事,所以并州刺史也不愿意因此将事情闹大,于是便将人推举给了我的兄长。”() ()

    “可惜,那个时候我兄长已经辞官,要来朝中担任军司马了。”

    “他为那人留下了一封信与一封名帖,愿意将其引荐给父亲、或者是当时的汉中郡郡守,那人倒也是个傲气的,拿着名帖便来了安国王府。”

    “经过父亲与兄长的几次考验,便说可以推举其为将,征战西域。”

    “那人只说知遇之恩要报,于是便投入了兄长麾下,随着兄长历任各地州牧,如今尚且在身边。”

    他笑着说道:“父亲和兄长都有意推举其为八校尉之一,只是还未曾将此事拿出来说。”

    曹操、刘备听到事情扯到了这里,也并不意外。

    他们三个人坐在这里,看似是寻常聚会,但他们三人的身份注定了他们不可能有寻常的聚会。

    曹操随意的点了点头表示没什么,他并不介意这一点。

    西苑军总之也不可能全部掌控在他的手里,前几年是因为天子在,如今天子崩殂,他必须是分润出去一些兵权的。

    别说是陈氏了,就是刘备再过几日也要安排人手进来的。

    刘备眉宇微微一动,趁着这个机会也是提出来了。

    “当初先皇设立西苑军,只是安排了两三个空缺,如今还有几个。”

    “那位吕奉先倒是可以担任,我手中也有两人想要推举。”

    他回忆着这两人的功绩:“此二人往昔是在我一位师兄麾下,也就是幽州公孙瓒的麾下为主簿,后来虽然立下功劳,但因为对待蛮夷的手段,所以不被幽州牧刘虞所喜。”

    “公孙兄也没有什么办法,于是将人推举到了我这里,希望我为其某个一官半职的。”

    “我与这二人相聊倒也是顺畅,前些日子结为了异姓兄弟。”

    刘备感慨的说道:“我的功夫你们也是知道的,此二人勇猛不在我之前,甚至更强。”

    “如今西苑军还有三个空缺,光德兄所推的吕奉先占一个名额,我这两位兄弟所占两个,倒算是满额了。”

    曹操也没有反对。

    如今西苑军八校尉中,陈朱楼和他分别担任上军、中军校尉,曹操的一位族弟夏侯担任了典军校尉,袁氏的袁绍袁本初担任了下军校尉,杨氏的一位子弟担任了助军左校尉,剩下三个空缺,这三人填上。

    至此,西苑军八校尉便是被陈氏、以曹操为首的新贵、刘备为首的皇族、以及杨、袁二家为首的世家所瓜分了个干净。

    曹操看向陈朱楼笑了笑,开口问道:“那事情之后呢?岂不是又出现了两个空缺?”

    陈朱楼但笑不语:“剩下两个,我私以为一个给皇甫老将军,一个给董将军。”

    “如何?”

    皇甫老将军?董将军?

    刘备二人都陷入了沉思,这倒也并不是不可以。

    皇甫嵩不属于陈氏的势力范畴,但此时却是一位新贵,且是皇党,于是他的身份是站在刘备与曹操这边的,而董卓则是陈氏的人。

    这样陈氏虽然占据了八分之三,但刘备与曹操若能拉拢到皇甫嵩,也能与之持平。

    打击世家的事情毕竟是陈氏牵头的,所以陈氏多占据一些利益也是理所应当。

    思及至此,两人都点头,眉宇含笑。

    桌子上,一杯浸泡了梅花的冷酒已然被温好,三个昔年交心的知己朋友,如今在这雪地之中各怀鬼胎。

    真可谓是,同床异梦。

    初平二年,冬腊月。

    安国王陈成己病重,已然半旬未曾上朝,朝中以及民间都是流言纷纷,说安国王病重,恐怕时日无多了。

    最开始这种流言出现的时候,所有人都没有在意,都以为是假的,毕竟安国王的身体之前还是很不错的。

    一直到陈朱楼满脸疲惫的入宫,而后宫中传出旨意,令军司马陈朱楼暂任丞相一职的时候,所有人才都惊讶了,难道安国王的身体当真是坏了?

    所有人都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但在这平静当中,杨氏、袁氏两个势力却在暗中纷涌,他们不求能够吃掉陈氏的势力,但他们觉着自己至少能够凭借着这个机会,彻底的将陈氏从天下第一世家的位置上拉下来!

    屈居人下时间久了,谁人不想将头顶上的人拉下来呢?

    于是,这一年的冬末发生了一件在史书中被称之为“初平事变”的荒诞旧事。

    史书中是这么记载的。

    “初平二年末,安国王病重,卧榻而无力登朝。时太傅、司空、司徒三人谋,号清君侧,言安国王为奸佞之辈,霍乱朝纲,三人奉王令请安国王世子归乡。”

    “期间,下军校尉绍欲起兵谋之。”

    “时太尉、中军校尉操、军司马、代丞相、上军校尉朱楼者闻之,率兵以镇。”

    “袁逢三人持剑入宫,欲挟持天子,安国王早有预料,于宫中布军杀之。”

    “后,天子诏令,袁氏、杨氏、王允谋反,夷之。”

    “族中子弟,皆罢。”――《汉书孝恭皇帝本纪》

    当后世众人阅读这本汉书的时候,读到这一段历史总会觉着很诧异和荒诞。

    因为这个时期的的确确是十分荒诞而又黑色幽默的,他不仅在同一时期有两个皇帝,且这两个皇帝的实录中,对于同一件事情的记载也有些不同。

    更因为关于这个时代的某些记载,十分荒诞而又可笑。

    比如这件事情。

    如果按照史书中所记载的内容来看,应当是袁氏、杨氏以及当时的司徒王允见安国王病重,所以打着清君侧的名义行谋反之举。

    可问题是,当时的袁氏以及杨氏、甚至是王允都担任三公之位,他们为什么要造反?

    而且安国王虽然病重了,但安国王世子还在,依旧担任高位,且当时辅政的还有被称之为“枭雄”的魏武皇帝、被称之为“贤王”的刘皇叔在。

    三者是怎么有胆子谋反的?

    但这些真相都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中,有人曾去陈氏想要追寻一个答案,但却被告知陈氏也不知道。

    这些都是后话了。

    朱雀门前

    陈成己身上披着大氅,看着面前的陈朱楼,轻轻叹了口气:“去吧。”

    “去看一看人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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